石正峰活動了幾下筋骨,迎着初升的太陽,站了起來。昨天他奔波了一天,一刻不得閒,一口食物也沒吃,但是,他只是睡了一覺,體力、精神就恢復了很多。看來,石正峰的身體正以最快的速度,來適應這個世界。
這時,乞活軍的戰士們手持兵器,叫嚷道:“起來,起來,都起來啦,都起來啦!”
營地裡衆人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全都被叫了起來。老弱婦孺去忙着生火做飯,王大斧、趙雙刀把男人們都叫到了空地上,一排排站好。
王大斧看着衆人,眼睛裡寒芒閃爍,叫道:“弟兄們,今天有一支官軍押着糧食到營城來,如果劫了這批糧食,咱們這一個月之內就不愁吃的了。我想弟兄們這些天也都餓了吧,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甩開膀子,搶他孃的,殺他孃的!”
“搶他孃的,殺他孃的!......”
乞活軍的戰士們揮舞着手裡的武器,叫喊起來,這叫喊聲震天動地。
王大斧、趙雙刀挑選了五百多孱弱之人充當先鋒,給他們取了一個名字,叫“敢死隊”,其實就是炮灰。這五百多炮灰拿着木棍,站在隊伍的最前面,石正峰也身在其中。
王大斧對炮灰們說道:“一會兒你們聽我的號令,只要鼓聲一響,你們就衝上去給我殺官兵。勇往直前的,我給他糧吃,畏縮退後的,我給他刀子吃!”
說着,王大斧就舉起了手裡那寒光閃閃的鋼刀,用力地揮舞了幾下。
五百多炮灰一個個垂頭喪氣,在戰士們的驅趕下,來到了叢林裡,埋伏起來。
趙雙刀負責統率這支敢死隊,他叫道:“你們都給我老老實實地趴着,別暴露了目標,否則爺我一刀把他剁成兩截!”
炮灰們誰也不敢吭聲,握着木棍,蹲在了草叢裡。這些炮灰大多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家裡遭了災,沒有活路,這才四處流浪,被裹挾到了乞活軍裡。
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很多人一輩子連個架都沒打過,如今要上戰場打仗了,他們驚恐萬狀。石正峰感覺到身邊有人在瑟瑟發抖,有人在嚶嚶哭泣,還有人在嘀嘀咕咕,祈求女媧娘娘保佑。
乞活軍五千多人隱藏在官道兩邊的草叢、樹林裡,隱蔽了一個多時辰,遠處傳來了車輪聲。王大斧、趙雙刀朝衆人做了一個手勢,示意衆人不準亂動。
石正峰屏氣斂聲,透過草叢的縫隙向官道上望去,只見一隊官兵押着糧車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那糧車上滿載着糧食,一輛接着一輛,像一條長龍似的,一眼望不到頭。看到這些糧食,乞活軍的戰士們雙眼直放亮光,蠢蠢欲動。
官兵們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爲首的一個軍官揚着頭,看着路邊的風景,百無聊賴地吹起了口哨。這支官軍是給營城的官軍送糧的,是三千人一個月的口糧,乞活軍省着點吃,能夠一萬人吃一個月的。
官兵們押着糧車,進入了乞活軍的埋伏圈,王大斧盯着那些官兵,舉起了手掌,猛地做了一個手勢。身後的幾個戰士立刻掄圓了胳膊,把十面牛皮大鼓擂得山響。
寂靜的樹林裡突然響起了雷鳴般的鼓聲,官兵們嚇了一跳,驚恐地向四周望去。
這時,趙雙刀舉起了雙刀,叫道:“衝啊,衝啊,給我衝啊!”
趙雙刀氣勢洶洶,喊得很是豪邁,但是,他手下的那些敢死隊卻是一動未動。炮灰們都知道,衝的快,死的也快,誰也不想衝在最前面。
見炮灰們都不動,趙雙刀和幾個戰士掄起刀槍,劈頭蓋臉就朝炮灰們砍去,一邊砍,一邊叫道:“給我衝,給我衝,給我衝!......”
趙雙刀和乞活軍的戰士們不是擺擺樣子嚇唬人,他們是真砍真殺,好幾個炮灰慘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趙雙刀的意思很明確,他要告訴炮灰們,你們要麼衝鋒,與官軍廝殺,要麼直接被我斬於刀下。炮灰們不想死在趙雙刀的刀下,紛紛站起來,舉着木棍,吶喊着,朝官軍們衝了過去。
爲首的軍官是個校尉,校尉呆愣了片刻之後,便恢復了冷靜,命令手下士兵,“給我放箭,放箭,放箭!”
官軍的弓箭手們躲在糧車後面,彎弓搭箭,開始向兩邊猛衝過來的乞活軍射擊。
在冷兵器時代,弓箭算是科技含量較高的武器,官軍裝備了大量的弓箭,而乞活軍的弓箭全都是從官軍那裡所繳獲的,數量有限,無法和官軍對射。
官軍的優勢是武器裝備,乞活軍的優勢是人多,既然官軍放箭,乞活軍就驅趕敢死隊上前擋箭,拿活人當吸箭的靶子,趟出一條血路來。
嗖嗖嗖!......
利箭呼嘯,如雨如蝗,射向了猛衝過來的乞活軍炮灰們。衝在最前面的幾個炮灰,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身上就中了箭。有的胳膊中了箭,有的大腿中了箭,還有的胸口中了箭,最慘的一個,面頰被利箭一箭射穿了。
古代醫療條件很差,乞活軍這樣的隊伍根本就沒有什麼醫療設施,受傷之後,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很多中箭的炮灰倒在了地上,沒有死,痛苦地嚎叫着,這叫聲像刀子似的,割着石正峰的神經。
石正峰知道,這不是在演戲,不是在玩遊戲,這一切都是真的,每一箇中箭倒地的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都有家庭,他們都有親人,他們都有喜怒哀樂,他們都有自己憧憬的幸福生活。
傷者的慘叫聲很快就被撼天動地的吶喊聲所淹沒,五千多乞活軍將八百多官軍團團包圍。官兵們聚着一團,不停地放箭,向乞活軍射去。
前面的炮灰中箭了,後面的炮灰害怕了,想要轉身逃跑,但是,已經轉不過身了,身後的人像潮水一樣往前涌,你只能隨着這股浪潮,一起向前涌去。
官軍和乞活軍交戰的這塊區域地形狹窄,一下子聚了將近六千人,擁擠不堪。乞活軍是人擠着人往前涌,密度很大,這使得弓箭的殺傷力發揮到了最大,乞活軍的戰士們,一個接着一個,倒了下去。後面的人踩着前面的人的屍體,繼續往前衝。
此時此刻,石正峰已經沒有了膽怯、畏懼、緊張這些情緒,他就像是一臺沒有情感的機器似的,舉着木棍,衝到了官軍的糧車前。
官軍倚仗的就是弓箭,現在,乞活軍衝到了近前,近身肉搏,弓箭的威力就發揮不出來了。
乞活軍的戰士多是一些亡命徒,活一天賺一天,無所畏懼,拿出一命換一命的架勢,朝官兵們衝殺過去。
官兵們打又不敢打,逃又逃不掉,成了甕中之鱉,在乞活軍的瘋狂衝殺下,血流成河。
石正峰衝到了一輛糧車前,守護糧車的是一個官兵,這官兵和石正峰年紀相仿,十五六歲的樣子,兩個人四目相對,石正峰從這小兵的眼睛裡看到了恐懼。
不過,小兵眼中的恐懼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兇惡。小兵面目猙獰,抄起長矛就朝石正峰的胸口刺了過來。
戰場上拼的是你死我活,想要在戰場上生存下去,你只能拋開情感,使自己成爲一臺冷血的殺戮機器!
小兵舉着長矛朝石正峰刺了幾下,石正峰躲了過去,目光一凜,掄起了手裡的木棍,狠狠地朝小兵打了過去。
小兵慌忙躲閃,但是,還是沒有完全躲開,石正峰這一棍子打在了小兵的肩膀上。小兵痛叫一聲,手掌一鬆,長矛掉落在地。
石正峰趁機一腳踹在了小兵的肚子上,將小兵踹倒在地,然後,一棍子打在了小兵的腦袋上。
小兵的腦袋被打成了一個血葫蘆,但是,小兵還沒有死,血淋淋的腦袋上,一雙眼睛顯得分外明亮。
小兵看着石正峰,張着嘴巴,說了些什麼,但是,他的聲音太小了,石正峰根本就聽不清。
石正峰皺着眉頭,心一橫,卯足了力氣,又是一棍子,砸在了小兵的腦袋上,將小兵的腦袋整個砸爛了,鮮血、腦漿噴濺到了石正峰的臉上。
聞着鮮血、腦漿的氣味兒,石正峰感覺自己經受了這血的洗禮,正在一點一點蛻變,褪去了小職員的皮,成爲了在這冷酷的世界裡、生存的一個冷酷的人。
官兵們不斷地被乞活軍殺死,校尉望着四周那潮水一般的乞活軍,絕望了,拔劍自刎。
校尉一死,官兵們再也沒有心思抵抗了,紛紛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戰鬥結束了,乞活軍勝利了,活着的人站在死去的人身邊,振臂歡呼。
石正峰拎着木棍,喘了幾口氣,看着周圍歡呼的人羣,在心裡唸叨着,我活下來了,我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