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她皺眉,努力回想昨夜的一切,耶律斜軫來看她了,他哄她入睡,擁她入夢。她爲他跳舞,他看的出神。天地間,只他們兩個,空無一物。
五郎見她出神,眼底還露出一絲癡迷的笑容,忙握緊她的肩叫道,“千雪?”她回神,眉角笑道,“我沒事,真沒事。”
六郎摸着她的額頭,看向五郎道,“熱退去了。”五郎疑惑,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李元泰,李元泰過來又爲她把了一番脈息。擡眸道,“是比前幾日好些了。”
千雪揚眉,示意,她就是沒事嘛!六郎拉李元泰在一旁道,“總該不會是迴光返照——?”李元泰沉思道,“是,也不是。”六郎急了,握緊他的手腕,凝眉。李元泰推開他的手,退後一步,躬身一拜。六郎蹙眉,“何意?”
李元泰擡眸道,“她時日不多了,你們看在眼中。在下懇求將軍一事,望將軍成全。”六郎道,“若能救她,我事必答應。”
李元泰道,“求皇上下旨,放了她,讓她了了心事,便是對她最大的救助。”六郎沉思道,“你倒是與我想到一塊兒了。如此,我便尋個時機求皇上。”李元泰扯住他的手腕道,“要快!”六郎瞅着榻上的千雪,眉頭鎖緊。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挪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獨對一簇梅花,手拈撫香,千雪不禁自嘆。滿芳站在身後道,“小姐,站了許久了,該回屋裡,外頭冷。”她回眸一笑問,“孩子呢?”滿芳道,“吃了便睡了,小姐放心吧。”她嗯了一個字,復嘆,“只還未有個名字?”滿芳道,“是呀,昨兒楊將軍還說道呢,要等小姐身子好些,再仔細琢磨一個好聽機靈的名字。”
千雪暗自落眉,心中只道,“我與四郎此生追尋的不過是一處能安生度日的地方。嫁一良人,夫妻恩愛,兒女承歡。如清秋那般,布衣素食,不求榮華,但求平靜祥和。”此生,她和耶律斜軫恐是情深緣淺了,只保她的一雙兒女安然健康長大,將來尋得一份簡單的真愛便可。如此——
“叫合歡吧。”她道。滿芳聞言,細細琢磨道,“合歡合歡,其樂融融。小小姐愛笑,這名字真是再合適不過。”千雪淡漠一笑,旋即便見滿芳躬身退至一邊,回身,趙恆緩步過來,她忙行禮,他止住道,“身子不便,以後就不必了。”
“謝皇上。”她輕聲道。他凝眉打量着她,她低眉瞧看着自己道,“可是千雪有何不妥?”他搖頭一笑道,“只突然想到一句話。”她揚眉。他沉聲道,“襄王有夢,神女無情。”她聞言,忙撇開眼神道,“皇上剛下朝,定渴了,千雪爲您泡壺茶。”
他點頭,她快步回屋張羅。
他站在她身後瞅着她在屋子忙碌的模樣,眼底露出一絲淡笑。復走到她的案桌前,見上面寫着四個大字,耶律斜軫!那字體被描了又描,黑墨已浸入紙張,幾近要撐破。他擡眸瞟了她一眼,又見旁邊放着一個小匣子,正欲伸手打開,旋即緩緩落下,心中只嘆,“這又何必呢?”
沉默了片刻,他站於窗前突地低聲道,“你去找他吧。”“哐嚓!”千雪心中的杯子應聲而落,低眉不敢置信。他走過來,瞅着她,“朕準了,回上京吧,帶着孩子。”她擡眸,感激不已,曲膝行禮,“謝皇——”“免了。”他扶起她道,“五郎會送你回去,如此朕也安心了。”
她擡眸,心中激動,他低眸瞅着她道,“有一句話,朕悶在心中許久,一直不肯面對確認?”她不解,心中道,您是皇上,還有什麼不敢的?
他看進她眼底道,“這麼些年,朕——可有在你心中留下一絲痕跡或者一抹記憶也好?”她聞言,低眉咬脣不語。雙手交接在一起,他立刻明瞭,旋即仰頭一笑道,“罷了,罷了,朕不過與你開個玩笑。”
她擡眸,柔聲道,“謝皇上成全之恩。”他點頭,默了一會兒,複道,“希望你不會恨朕——”
馬車上,千雪探出半個身子,向外仔細瞧着盼着。五郎拉回她的身子道,“風大,別受了冷。”她眉間一笑,瞅着旁邊滿芳懷中的女兒道,“要見阿爹了,合歡,高興嗎?”
滿芳笑道,“從未見小姐如此時這般笑的開心,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千雪接過合歡,與她臉貼臉,心中道,“只讓孃親遠遠見他一面,便夠了。”
“千雪——”五郎濃眉深鎖,低喚了一聲。她擡眸,他旋即搖頭道,“無事,抱着孩子呢,小心些。”
剛行至城門口,車嘎然而止。五郎撩簾,跳下車,但見對面等候的幾抹人影,轉身扶着千雪而來。她撩眉,竟見耶律休哥挺立的身影落入眼簾。
“王爺!”她驚喜,疾步跑過去。耶律休哥也邁步而來,握起她的手道,“三日前接到消息,還好趕得急。”她含淚點頭,原以爲此生不會再見,如今他仍在眼前,不禁感謝上天。正欲轉身抱合歡給他瞧,忽的頓住。
他一身白色素服,腰間無任何褚帶裝飾,轉眸,他胳膊上纏着一塊黑色布帶。這是——孝服!心中一道身影穿過,但見他眼神哀慟,她猛地揪住他的雙袖,屏住呼吸瞅着他。耶律休哥轉身撇開她的眼神,雙拳緊握,不敢出聲。
她扯住他的衣角,心口揪緊,身子晃悠,瞠笑道,“不可能——絕不可能——”一個身影站在她身後,掩住她的背影,她回眸,看進五郎眼中,只聽他沉聲道,“他——一月前,與高麗一戰,卒于軍中!”
雙手滑落,她仿若沒聽清他的話,只搖着頭,身子一步步後退,“不可能——怎麼會——撒謊!你們都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