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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莊田走進位於一條小弄堂中的“吉祥茶館”。這茶館實際是一家煙館,對外掛着“吉祥茶館”的牌子,以掩人耳目。自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滿清
政-府就一直喊着要禁菸,但又屢禁不絕,煙館就如妓院,提起來人們都嗤之以鼻,可瞅個空子還是要往裡鑽。
“吉祥茶館”有兩間小單間,是專門招待貴客的,裝飾豪華,很隱蔽。杜莊田同茶館老闆說了兩句話,便進入一間密室裡。在密室的臥榻上躺着一個男人抽着大煙,一個小丫環臥在他身邊侍候着他。
“少卿,你可真會享福呀。”杜莊田對躺在臥榻上的男人說。
劉少卿擡起頭,立刻坐起身子:“老杜,是你,真想不到!”
小丫環知趣地倒了茶,走了出去。
杜莊田笑說:“我來看看老同事,老朋友,怎麼樣,少卿,這兩年你還好吧?”
“啊,還好。你呢?看來你現在也不錯呀!”劉少卿看到杜莊田穿着簇新的灰綢長衫,裡面是雪白的綢子襯衫。油光的辮子梳得一絲不亂。
“嗯,還行。我在日本富士株式會社上海分社做買辦,收入還不錯。”杜莊田很自得地說。
“噢,靠上東洋老闆了?真有你的啊。”劉少卿笑說。
“別看日本人長得矮小,可是越來越厲害,甲午海戰打敗了大清朝,前兩年在旅順口又打敗了俄國人,以後勢力更得強大。不過我畢竟是給人家當打工崽,要自己當老闆那才神氣。”杜莊田晃着頭說。
“嘿,雄心不小啊,要自己辦企業當老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劉少卿笑盯着杜莊田。
“少卿,你我都是有能力的人,也在商場混了多年,爲什麼只看着別人辦企業,當老闆?我們自己也可以幹嘛。昌茂沒有你,根本發展不起來。你要自己辦麪粉廠,也不見得比龍敬文差,或許超過他呢。”
“嗯,可也是。其實,我也不是沒動過這個念頭,不過,辦廠需要大資金啊。”劉少卿思索着說。
“你我可以合辦一家麪粉廠。這兩年我攢了些錢,還可以向日本老闆借一些。”
“可我這個人不善於攢錢,有錢就享受。”劉少卿笑着揚了下手中的煙槍。
“你也可以找龍敬文借嘛,你爲他忠心耿耿、兢兢業業幹了這麼些年,他幫你一把也是應該的。”
“嗯。”劉少卿點點頭。“大約需要多少萬?”他看着杜莊田又問。
“我們要辦就辦家像樣的,規模不能太小,這樣纔有競爭力。我算了一下,廠房、設備、原料,加上啓動資金,大約得十萬元。你出四萬元,我出六萬。”
“好,我試試看吧。能自己當老闆,想着挺不錯的。”
“那你就抓緊辦,很快人們就得叫你劉老闆了。”
兩個人都舒心地笑了起來。
43
昌茂公司經理室寬敞明亮。靠着寬大的窗戶是一張寬大的寫字檯,後面是一張寬大的皮轉椅。貼右面的牆擺着一排黑色的皮沙發。牆角有一隻根雕花架,上面擺着一盆茂盛的水仙花。
龍敬文伏在經理室的寫字檯上仔細看着公司的經營情況報表。
這時劉少卿敲門後走了進來。他一身簇新的煙色緞子長袍馬褂,意大利棕色尖頭皮鞋,儼然一副上等人的派頭。這些年他一直爲昌茂盡心效力,爲昌茂的發展立下汗馬功勞。昌茂也沒有虧待他,一直給他高薪水、高提成,他的生活不低於中產階級。
“龍經理,我有件事想求您幫忙。”劉少卿微笑着說。
“噢?先坐下,坐下談。”龍敬文客氣地讓座,對這位功臣和干將,他一向以禮待之,從未當僱員對待。
劉少卿坐在皮沙發上。“龍經理,我想向公司借一筆錢。”
“想借多少?”龍敬文感到這筆借款不會太小,劉少卿也算個有錢人了,一般數額的款子完全拿得出手。
劉少卿看着龍敬文鄭重地說:“我想借四萬元。”
儘管龍敬文已有思想準備,但還是對這個數目吃了一驚。這麼多錢足可以開個小型工廠了。
“劉先生,這可是個很大數目。你借這麼多錢幹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劉少卿稍猶豫,然後堅定地說:“我想自己辦一家麪粉廠。”
龍敬文又吃了一驚。他想背棄昌茂,還想同昌茂爭口,竟然還想借用昌茂的錢做這種事,虧他說得出口!但龍敬文沒有動聲色,他喝了一口茶,平靜地說:“這是件大事,你容我想一下好嗎?過兩天我給你答覆。”
劉少卿說:“那就麻煩龍經理了。”起身告辭。
晚上,龍敬文回到家中,雲芳看出他心情不好,問:“文哥,有什麼不順心的事麼?”
龍敬文略點了點頭,更衣後坐到藤椅上。
“是什麼事?”雲芳給敬文遞上擦臉手巾又追問。
龍敬文擦完手臉後說:“劉少卿要走,離開昌茂。”
劉少卿在昌茂公司的地位,在丈夫心中的地位雲芳是知道的,這真是件大事。她又急問:“他要去哪?還有比昌茂對他更好的公司嗎?”
“哼,他想另起爐竈,同昌茂分庭抗禮。”
雲芳一驚,這事就更嚴重了。“他,他也想辦麪粉廠?”
敬文微微點頭,“更可氣的是,他竟然要借昌茂的錢辦麪粉廠,既要同你唱對臺戲,又要借你的名角和行頭。”
“你同他吵翻了嗎?”雲芳有些擔心地問。
敬文搖頭:“少卿是一起創業的兄弟,功臣,他再有毛病,我也不能同他傷了感情啊。”
“這就好。這樣有迴旋的餘地。”丈夫遇事不盲目衝動,每臨大事有靜氣,這是雲芳很佩服的,幹大事的人就要有這個城府啊。“那你想怎麼辦呢?”她又問。
“我覺得要從大處着眼處理這件事,一,不能傷了感情,傷了感情會使昌茂的其它骨幹傷心,也會損害昌茂的聲譽。二,儘量留住少卿,人才難得,也可避免兄弟鬩牆。”
雲芳點點頭,對丈夫的想法表示贊同。她又說:“人往高處走,少卿是有能力的人,想自己當老闆也不足爲怪。”
敬文點點頭,“他能當面對我說,並向我借錢,也還是信任我,沒把我當外人。”他又擺擺手:“讓我靜靜想一想,這件事該怎麼辦。”
雲芳走了出去,把門關嚴。並讓兒子出去玩,不要打擾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