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的山區,是矛盾的。
這種矛盾,來自於非洲的季節。
雨季來臨時,並不陡峭的山坡上會在幾天內生長出繁茂的野草,綻放鮮豔的花朵,散發出青草的味道,吸引着各類動物的光臨,這些生物會利用山巒地勢追逐、求愛、捕獵、廝殺,上演起千萬年來不曾變更過的,以生命繁衍爲主題的戲劇。
一旦雨季結束,旱季來臨,哪怕再舒緩的山巒也無法積存一滴雨水,獸羣會向那些有水的地方遷徙。幾天過去,這裡就會變得極其安靜,除了一些小東西,沒有大型生物會在這種極度乾旱山區生存,枯黃的野草,暴曬後龜裂的黑紅沙礫岩配合上風過山岩發出一種咽嗚地哭泣聲,將這片失去生機山巒渲染成了名副其實地死亡之地。
誰也沒想到,一進入這樣的死亡山區,劉昊整個人卻煥發出勃勃生機。
聽聲、聞風、摸草、捻泥,這些熟練手法就是經常做野外求生訓練的特種兵都有所不及,光看劉昊走在隊伍前列的那種氣勢,除了常年在老林子打獵的獵戶,再沒有人能比的上。不用說身後那些感到意外的隊員,就連劉昊自己多少也有些感慨,除了抓捕雪怪正經鑽了次山溝後,打從他離開林場到現在,還真就沒有帶隊打過‘獵’。
興奮歸興奮,劉昊很清楚大多數人就是這樣,這山望着那山高,進入大城市固然感覺新奇,時間長了還是會膩煩,突然有機會再次體驗山野中的生活,又會找到一種類似小別勝新婚的心態。
武裝分子遺留的痕跡受到土壤、地形與夜晚光線暗淡的限制,並不是相當明顯,好在他們以爲工兵大隊擊毀了兩輛民用車輛,又殺了幾個殿後的炮灰,在不清楚箱子裡是什麼東西的情況下,不會貿然派人在黑夜進山,路上留下的痕跡自然不加掩飾,只是出於安全目的,佈置了一些簡易地陷阱。
連地雷都沒有埋上一顆。
這種粗糙地逃跑方式固然有僥倖與疏忽的情緒在裡面,也未嘗不是因爲在武裝分子看來,地雷屬於大殺傷力的武器,與火箭筒一樣應該留着對付行使在公路上的裝甲車,而不是埋藏在荒山野嶺任憑其生鏽,報廢。
有一點必須承認,這些衣衫單薄的武裝分子也擁有他們那些肯尼亞同族的優秀長跑基因,在山野中健步如飛,跑的比兔子還快。
這就苦了全副武裝的李葵麗與肯特,不得不跟着劉昊來了一趟二十公里武裝越野,幸好中途拆除陷阱還可以休息個三五分鐘,否則體力消耗確實有些大,應付可能出現的戰鬥就會比較困難。
當然,這種強度的武裝越野對於特種兵是小菜一碟,跟隨荊遠剛而來的三名特種兵甚至在短暫休息地間隙還有心情閒聊,只是他們看待三人的眼神與剛剛上車那會已經完全不同,多少帶了點讚賞的味道。
尤其是劉昊,表面上看起來既不強壯也不靈巧,戰術動作中規中矩,並沒有太過出彩的地方,單從這種表現,進入一般的偵察營都是勉強,怎麼會有如此好的體力,一路上就沒見他顯露出絲毫疲態?更不用提到他能在茫茫黑夜裡找到對方前進的蛛絲馬跡順帶拆除陷阱了。
長途跋涉之後,隊伍終於在一處十分隱蔽地山坳處停下,遠處的微弱火光與機械的轟鳴聲已經預示着衆人找到了武裝分子的一個藏匿地點。
戰爭是從不講情面的,既然劉昊有能力探明周邊情況,再加上他一路上的表現太過傑出,荊遠剛壓根就沒有再派其他人負責偵查工作,只是叫大家保持體力,準備接下來的戰鬥。
“荊隊,這三位都是什麼來歷?真的是警察和司機?”隨隊的狙擊手鄭秋歲數最小,眼見劉昊在隊伍停下後並不休息,還能輕快地跳上一個緩坡觀察地形,忍不住用工兵頻率問道。
“早就教育過你們,要區分自信和驕傲,清楚的認識自身能力,現在知道人外有人吧?”荊遠剛很賞識這個機靈卻缺少點沉穩的隊員,解釋道:“能從咱們國家走出去成爲國際刑警可比成爲維和部隊的機會小很多,難度自然也要大許多,別小瞧人家。至於那個白人老狐狸,據說他因爲體力原因才退休的,退休前是國際上有名的僱傭兵,海灣戰爭的第一槍實際上是他帶隊打響的。”
鄭秋一縮腦袋,不吭聲,繼保持警戒狀態。
劉昊不知道身後臨時隊員對自己的評價,他的目光始終透過夜視儀觀察着這座營地。
營地比想象中要大上許多。
崗樓、圍牆、工事乃至營房一應俱全,一層套着一層,沒有什麼高明的防禦模式,卻也足夠抵禦武裝分子常用的那種飛車闖入,分割包抄,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的騷擾戰術,這裡很明顯是某個武裝勢力的主要基地,能夠清晰地分辨出重機槍與幾座石頭壘砌的營房。不要小看石頭營房與茅草營房的區別,兩者耗費的工時天差地別,在這種熱帶地區,中暑也是會死人的,當地人一向都是能少出一分力就是一分。
最令劉昊驚訝的還是他發現這些武裝分子選擇在這裡安營紮寨,並不僅僅是看上了地勢險要一個因素。
“礦?你是說營地背靠山坡的那面有礦洞?”荊遠剛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劉昊點頭,同時用手在地上畫出營地的簡易平面圖,解釋道:“這座營地建立的目的很顯然,是爲了礦洞裡的東西,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有人員出入礦洞,背出一筐筐石頭,就碼放在營地周圍作爲掩體與圍牆,從礦石積累的體積推斷,這個營地建立時間不長,應該沒有超過半年。”
“從方位看,再往西南走不到三百公里就是中非共和國,這裡本來就是政治勢力難以起作用的區域,又處於鑽石礦的密集區,武裝分子發現礦脈並進行開採也很正常,不然他們哪裡去弄那麼多血腥鑽石換軍火!”肯特看了眼簡易圖,追問道:“大概有多少人?”
“營房裡的人看不清楚,守衛與控制礦洞的武裝分子不少於二十人。”劉昊很確定的回答道。
“按照這些傢伙的駐軍習慣,營地內的武裝分子不少於一百人,如果諸位打算殲滅他們拯救難民,就算咱們都是蘭博,七對一百,以手頭這些裝備,沒有絲毫勝算,我想我不得不收回前言,直接去踢人事負責人的屁股。”肯特很乾脆地說道:“當然,對抗或許贏不了,偷東西就不一定了。”
“沒錯,咱們不需要硬拼。”李葵麗表示同意,用手在簡易圖上比畫着,“這個營地依靠崗樓作爲監視點,四周用礦石圍牆圍繞,這裡似乎是個空擋,應該用來運送廢礦石缺口用吧?只要解決崗樓,咱們就可以藉着夜晚天黑,從缺口溜進去,找到手提箱就撤退,如何?”
“從防禦程度來看,進出都不難,咱們怎麼知道箱子能放在哪裡呢?我手頭可沒有便攜的蓋格計數器。”
劉昊很清楚荊遠剛這樣問是出於謹慎而不是膽小,補充道:“營地中有不少茅草房,只有三間用石頭累積起來的平房,位於營地中間那座石頭房最大,如果箱子貴重又帶有輻射性,多半會放在最大的那間屋子裡,只是咱們不知道對方的換崗時間,這是個大麻煩。”
“恩,你不清楚這裡的情況,武裝分子沒幾個人戴錶,所以這些傢伙沒有換崗的說法,值勤都是整夜一班,不換人,現在要解決的問題只有一個,如何解決崗樓上的哨兵。”肯特用手電筒仔細打量簡易地圖,皺眉道:“一個高度五米的石頭崗樓,要想不引起哨兵注意,從外牆攀爬幾乎是不肯能的。”
李葵麗掏出那副黑色手套,從容戴在手上,輕笑道:“這點不用擔心,我可以解決。”
“如果你有把握,咱們就可以節省時間,兩邊一起進行,留下狙擊手負責接應掩護,我帶着兩名部下潛入,至於肯特先生與劉同志,你們需要前進到突擊步槍對營地攻擊的有效範圍內,我看就是那片高矮不一地廢礦堆吧,隨時準備在敵人被驚動後對營地進行火力壓制,爲我們撤退爭取時間。”荊遠剛用一種不容置疑地口吻說道,與其說他在商量,不如說是在下命令。
“我知道戰友之間的配合會相當熟練,不過這件事情還是讓我一個人去做比較好,目標更小,也更安全一些。”劉昊開始整理身上的裝備,累贅地都先丟掉,搖頭道:“如果對方將手提箱鎖起來你們怎麼辦?二位對於開鎖不一定有我熟練吧?這可是警察的專長。”
荊遠剛苦笑着說道:“讓你一個人去冒險肯定是不行的,出了事情我可沒辦法交代,這樣吧,我和你進去,剩餘人手和肯特先生打掩護,接應兩邊人員撤離。”
“也好。”劉昊知道自己不能太過一意孤行,妥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