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他只是胡言亂語,想要拖延時間罷了!”艾琳娜聲音急促的回道,語氣之快,沒有給我一絲插嘴的餘地。
她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不安。
我並不是傻子,範海辛那幾句話,已經表達出了很多東西了。
“那位可就在這小子的……”
“血族曾經的王啊,這可是我最大的籌碼。”
“衝着你丈夫的宿主砍啊!”
我有些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夜沐他,不會就是……”
“不會就是文森特吧。”
“……”
沉默。
而沉默,纔是最重的肯定。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現在該有什麼感受了。
而艾琳娜此時也沒有再說話,她只是盯着對面的範海辛,再沒有其他動作。
我,爲什麼要難受呢?
不是早就聽張道陵說過了嗎,不是早就聽張道陵說夜沐有問題嗎!
我,又爲何要難受,爲何覺得心痛?
“音音,你……”艾琳娜在腦海中低低的嘆了口氣,想要說什麼。
“停,你不用解釋。”我制止了她,嘲諷的笑了笑,“解釋幹什麼呢?你又沒有做錯什麼。你沒錯,和當初的張道陵一樣,他也沒錯,你們都沒錯,全都沒錯。爲了自己有什麼錯呢?”
我這時才知道靈魂是沒有眼淚的,因爲如果有,我一定會哭出來的。
“我……”艾琳娜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
再一次默認了嗎?好,好啊……
我沒有再說一個字,就是靜靜的窩在了我的腦海中,靜靜的想着那些屬於我卻又不屬於我的畫面。
“你……逃不掉的。”
“這回學乖了?那就乖乖的做我的奴隸吧。”
“九樓而已,你就嚇成這樣?下回讓哥哥帶你飛。”
“音音,你就是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的?先是趁着人家睡覺偷吻人家不說,還拿枕頭打人家,討厭~”
“音音,你去給我做飯吧。”
“做我最美麗的新娘吧……”
當初那些片段,都真實的不像話。
但其實,那只是文森特藉助着我的身體向我體內的艾琳娜傳話的吧。
果然,到最後我還是一個工具嗎?
就像張道陵說的那樣……
總覺得心,有些累。
“那話怎麼說來着?都是套路,對,都是套路……”我自嘲的笑了起來。
要不要這麼虐我啊……
之後,我大概是暈倒了。
靈魂也會暈倒?誰知道呢。
我暈倒後發生了什麼,白沐最後怎麼樣了,艾琳娜怎麼樣了,那件案子怎麼樣了,我全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醒來後,身旁一個人都沒有。
沒有白沐,沒有尹落英,沒有白翎,也沒有範海辛。
四周,是冰冷的牆壁。
而且是石牆。
地面很涼,很硬,硌的我的腦袋有點痛。
我坐起身來,手撐着冰冷的石子地面,仔細打量起這裡來。
周圍是古舊的石砌房屋,看起來飽經風霜。只是上面竟是一塵不染。
天,是黑的。
我擡起了頭,望向了天空。
那裡,一輪血月正悄悄的掛着。
血月之下,是一棟古堡。
“原初之城……”我此時甚至聽見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我怎麼又來到這個地方了?!
“我以爲第一個來的會是艾琳娜,沒想到,竟然是你……”淡淡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
說的不是華夏語,也不是英語。
而是……血族語。
我,聽到過這種聲音和語氣。
該隱……
我不敢回頭。
我生怕一回頭就看見那張雖已中年依舊英俊的,屬於血族先祖的臉。
“怎麼了,都不敢回頭看我了嗎?我可愛的玩偶……之一?”該隱說話的時候,大概是已經貼到了我的身後了吧。
因爲我,已經感覺到了那刺骨的冰涼。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該隱的頭貼近了我的臉側,我的臉亦是感受到了他的寒冷,他輕聲道:“爲什麼會在這裡?當然是因爲我了,我的玩偶。”
“我的左手中藏着血族乃至世界的至高力量,那股力量被稱爲契機。”該隱輕輕向我的耳畔吹了口氣,可我連動都動不了一下,“而你,我的玩偶,你就是契機之一。”
“你,想要回去嗎?”
該隱忽然這樣問道。
我一愣,他這是……放我走的意思?
“你想要回去嗎?回一個沒有夜沐,沒有艾琳娜,沒有張道陵,誰都沒有的世界,你,想要去嘛?去過你想要的日子,去過沒有任何鬼怪的日子,你,想要去嗎?這應該是你最強烈的願望吧。”
沒有妖魔鬼怪,沒有艾琳娜,沒有夜沐的世界……嗎?
我沉默了。
的確,這曾是我心中最大的願望,不,是奢望。尤其是我昏迷之前,那種奢望的感覺已經升到頂點了。
“真的……能回去嗎?”
我不相信該隱這個血族的祖先會好心好意的幫助我,也不相信他會不求回報。
但是如果真的能回去,能離開那些人,離開那種生活的話,如果我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的話……
那什麼代價,我都願意出。
“看來你果然有意啊,既然如此,我定然會出手幫忙的。如何,想不想,與惡魔來一筆雙贏的交易呢?”該隱的聲音在耳邊迴響着。
我吸了口氣,強壓下心底的恐懼與那一絲興奮:“你身爲血族的先祖,大概是不會騙人的吧。”
“當然了,該隱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他怎麼會欺騙一個孩子呢。尤其是這個孩子還是他最深愛的玩偶。”該隱低笑道。
“代價,是什麼?”
“別這麼直白嘛,扯上利益關係就顯得俗套了。”
“但是如果不和利益掛鉤,我就會更加懷疑你的目的。”
該隱閃到了我的身前,彎下了腰,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凝視着我:“好啊,那我告訴你我的目的好了,我需要……”
“你的靈魂。”
他直起身子:“當然了只需要一部分就好。”
“對我有影響嗎?”
“有,當然有影響,不過只有正面的影響——你會失去一部分記憶。”該隱攤了攤手。
我吸了口氣:“那也算是正面的影響嗎?”
“如果失去的……是關於夜沐,關於艾琳娜他們的記憶呢?”
該隱眯起了眼睛,笑着看着我。
“你想像一下吧,一個沒有艾琳娜,沒有夜沐,沒有張道陵,沒有文森特,沒有我的世界,你甚至連我們的記憶都沒有。你可以安安心心的過你想要的普通日子,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防着艾琳娜或是張道陵的算計,不用擔心隨時可能出現的妖魔鬼怪,而且啊,而且你會回到六月三日,那時候你的房東大叔還沒有得病,你也沒有攤上那麼多複雜的事情,回去吧,過你想要的生活去吧。你需要支付的,只是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關於一個你所恨的人的記憶罷了。”該隱笑道。
我沉默了。
老實說,在沒有艾琳娜在的情況下,我很少能夠像現在這麼冷靜的面對一隻吸血鬼思考。
只能說該隱說的,太誘人了。
的確,我厭倦了整日和艾琳娜鬥法,有時候連想事情都要憋着,這是何等的痛苦。我也厭倦了夜沐的若即若離,厭倦了張道陵那永遠猜不透的心思,厭倦了總能碰到的麻煩事,即便是我還念着夜沐,念着現在的白沐,我也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如果可以重新開始的話……
“你最好不要騙我。”
“你這算是威脅嗎?”該隱嘴脣挑起,“真是沒有威懾力的威脅呢。我說過了,該隱不會騙人的。”
我吸了口氣:“那,好吧……”
沒有艾琳娜,沒有張道陵,沒有夜沐……
沒有夜沐……
連記憶都沒有。
總是覺得心頭,有些沉甸甸的啊。
“想好了嗎?想好了的話,你的靈魂我可就收走了哦?可愛的小玩偶。”
“玩偶,是魔偶的意思吧。”我在與該隱交談,實際上,也是在拖延時間。
因爲這個決定,我總覺得很難做出。明明從哪裡看來都是對我很有利的決定,偏偏……
該隱點頭:“不錯,只不過,現代的血族們有些想當然了呢?哼,也不知道是誰瞎猜的,說魔偶是一種體質,真是可笑。要當真是和東方的天師一樣的幾乎爛大街的體質,又怎麼可能成爲血族的聖器之一呢!”
這個該隱說話時有些油腔滑調的,倒是和他血族先祖的身份略有不符。大概活的時間久了,對於那種威嚴什麼的也就不看重了吧。
“世界上真正的魔偶只有兩個,一個是我早年間偶然得到的,另一個則是我自己製作的。細節我就不必說了吧,反正你是其中之一就對了。”
“另一個……是艾琳娜吧?”我問道,心中,卻已經悄悄做了決定。
“是,也不是。這我可不能多說啊。算是個人隱私呢。”該隱眯着眼睛。
我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一個問題,你之前說的契機,到底是什麼?什麼意思,又有什麼用?”
該隱挑眉:“契機就是契機,不知道去查字典就好了,我可不願意爲了這些小事浪費時間。怎麼樣,做好決定了嗎?不要多拖延時間了。我是不會給你別的選項的。”
“做好了,走吧。”
“哦?呵,語氣倒是蠻堅決的,都沒有什麼留戀了嗎?畢竟一邊是你亦師亦友的艾琳娜,一邊又是你視作……咳咳,視作朋友的夜沐,竟然這麼狠心嗎?”
“狠心的不是我,哪怕現在我說了拒絕,結局也不會改變吧。畢竟在我面前的可是該隱啊,對吧?”
該隱挑脣:“覺悟不錯,那麼……”
他說着,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把銀色的鑰匙,一面鏡子,以及一枚戒指。
看到那枚戒指的同時,我下意識的摸了摸我的左手無名指。
那裡,魂戒正安靜的呆着。
可是眼前的戒指分明也是……
“這就是第二批聖器了嗎?”我忽然想起了之前張道陵的分析。
“知道的不少,不過之後就與你無關了。”該隱笑了笑,然後,我就感覺我自己掉進了另一個世界一般,或者說,就如同陷入了黑洞一樣。
周圍的世界慢慢變黑,我也開始墜落。
“你,不會騙我,對吧……”我最後,還是再問了一遍。
“該隱是不會騙人的。”該隱眯眼笑道。
我深吸口氣,閉上了眼睛。
而下一刻,我卻聽到了讓我心驚肉跳的話。
“該隱是不會騙人的,但我……”
“是虛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