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陵忽然說道:“王神醫,我們幾個吧,都對中醫有研究,所以這一次的治療……我們能不能觀看?”
王尊揮手:“都是華夏人,這點兒還叫事兒嗎?走走走,一起去看!”
王尊說着就走出了客廳。
“你們!”
管家怒目看向了張道陵。
張道陵的眼神不再像個奸商,他冷冷的望向了管家。
“你……”
被這麼一望,管家哪裡還有什麼氣勢。
“你放心,你的老爺,不會有事的……”
說完,張道陵沿着剛纔王尊走過的路走了出去。
我們幾人都跟了上去,路過管家身旁時,我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後說道:“放心,我們本身就是陳非找來醫治切爾先生的,所以……”
我沒有把話說完,一來不能停留太長時間,二來,我相信這管家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嗯,這管家正好懂華夏語,真是巧了。
這管家一直說英語是因爲英語是他的母語,但是作爲高官權貴的家僕,安能不懂外語?
更何況是華夏這泱泱大國的華夏語了。
話沒說全,我卻沒有再看那個管家一眼,立刻跟着張道陵他們走了出去。
“嗯哼?”
腦海中,張道陵發出了這樣一聲輕哼。
“這是事實,不是嗎?”
我乾咳一聲,知道想要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是不可能了。
張道陵輕笑:“的確是事實,不過……”
“只此一次。”
“好……”
我長出了口氣。
張道陵的爲人簡直堪稱反覆無常,即便是現在我和他混了這麼久,估計遇到了什麼真的能觸怒他的比如關於小狸的事情,他也會翻臉衝我動手的。
絕對會。
因爲不管對別人多麼反覆無常,對於小狸,他都不會變。
這次沒有涉及到小狸,只是稍稍違背了一些張道陵的意思,所以沒什麼大事。
其實我這也是提前想好的。
張道陵之前不讓陳非說出我們來是爲了什麼,就是想讓外祖親自欠張道陵一個人情。
而剛纔在書房中的一談,雖然沒有得出什麼實質性的結果,但是也算是一個過場。有了這個過場,之後不管是以陳非的名義還是張道陵的名義治好外祖,人情還是外祖欠給張道陵的。
所以,大局已定。
大局定下來了,結果都出來了,中間的過程中有個小瑕疵,也無傷大雅,對已經確定了的結果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當然了,如果大局未定我就私自違背張道陵的意願,那罪過可就大了,張道陵說不得還真會動手……就算不殺了我,也得教訓我一頓。
這就好比做蛋糕,如果蛋糕做出來了,做好了,你再往上面放一顆石子,這沒什麼,因爲蛋糕還是那塊蛋糕,誰也不會去咬那塊擺在上面的石子。
但是如果在蛋糕還沒有做完的情況下,將石子放進蛋糕中,那麼做出來的蛋糕就是有問題的了——一口下去,客人的牙都碎了。客人不好過,做蛋糕人的自然會更加不好過,賠錢都是小事。
我的處境,就是做蛋糕的那個人。
而我私自對管家說的那句話,就相當於做好了蛋糕之後放上去的石子,影響遠遠沒有藏在蛋糕內的石子來的大。
張道陵沒有再追究此事,我也不再提及,這顆蛋糕上的石子就這麼被顧客用手指彈掉了,除了在做蛋糕的人的身上砸了一小下,沒有掀起任何多餘的波瀾。
王尊的手下架着幾乎不怎麼掙扎的外祖走進了一間像是醫務室一樣的房間,我一是爲了轉移之前的尷尬,二是真的有疑惑,在腦海中問張道陵:“他怎麼不掙扎兩下?之前嘴上說的的不是挺厲害的嗎?難道是個軟骨頭?”
“人身上有很多穴位經絡,按動經絡穴位時手法不同,力道不同,也會有不同的效果。你知道麻筋兒吧,在撞到麻筋兒時,人的手臂會又酥又麻。而用一定的手法去持續的刺激麻筋兒,就會讓人的雙臂完全不能動彈,華夏的中醫相當廣博,什麼奇方怪招都有。”
張道陵長篇大論了一堆。
我點了點頭,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張道陵這也算是真的用心在講課了。
如果換成是以前,張道陵又怎麼會細緻的給某個人將這麼多東西。
或許小狸是“某個人”中的例外,但是她也絕對是唯一一個例外。
“明白了,謝謝。”
張道陵沒有作什麼回覆,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
依舊淡定,一如往昔。
王尊他們此時早就進了“醫務室”,醫務室內兩張牀,都鋪着白白的牀單,不過一張單純的是個牀,另一張的旁邊則架設着很多醫療器械,上面還懸着一個無影燈。
就像是……
做手術一樣。
中醫用做手術?
其實在我的印象裡,中醫就等於喝中藥,西醫就等於打針輸液開刀手術。
一直都沒有中醫還要做手術這個理念……
不過我沒有問,所有人都沒問。
囂張如王尊,此時也不再說話,只是揮手,指示那兩個跟着他的手下將人擡到滿是器械的那張牀上。
“扣上。”
王尊帶上了口罩,然後低聲的說道。
聲音雖然低,但是在這寂靜的“醫務室”中卻是最爲響亮的。
那兩個手下,一人按着外祖,另一人從牀的四個角扯出了四個鐵環,一一縛在了外祖的四肢上。
外祖沒有掙扎,依舊沒有。
他的眼睛一直朝着一個方向看着,一直。
我扭過了頭,看向了張道陵。
外祖看的,就是他。
他,在等着張道陵的行動。
“記住,到這裡,纔算是完全成功。”
張道陵忽然在腦海中說道。
我還在想着外祖看張道陵的緣由呢,忽然被張道陵這麼一下,險些叫出聲來,還是離我最近的尹落英碰了我一下,才讓我冷靜。
平靜下來之後,我問張道陵:“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到了現在,這老頭纔算是真真正正的把咱們看作了他的救命稻草,看作有希望救他的人,”張道陵笑了笑,“我估計這老頭,還在感謝王尊這夥人來的是時候呢……”
我一愣,細細思索後才反應過來:“試探?”
“沒錯,試探。”張道陵點了點頭,“在客廳時,咱們選擇無視王尊他們也好,和王尊叫板他們也好,直接把事情給挑明瞭也好,這老頭都不會完完全全的把咱們看作救命稻草。”
我卻又一次疑惑了:“當時如果咱們把事情挑明,然後憑藉你們強大的實力將王尊他們給殺掉,然後你們再治好外祖,那不是一樣嗎?而且那樣還顯得咱們更勇敢,不是更容易博得好感嗎?”
“還記得我說的嗎?利益最大化。”
“利益最大化……”
張道陵應聲:“沒錯,按照你說的,咱們的確可以用實力挑翻王尊,然後治好這老頭,咱們也會顯得勇敢。但是那樣的話,有三個缺點:其一,咱們的實力暴露了;其二,咱們的實力這麼強,來英國的目的又是什麼,這也會被老頭懷疑;第三,也是最大的缺點,老頭不會百分百的感激你,即便是你治好了他遺傳的重病。”
我疑惑:“爲什麼?分明是治好了。”
“先不說病了,單說王尊下的毒。在你解毒之前,誰能夠肯定你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解毒呢?”
聞言,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王尊下的毒,王尊是最瞭解,也是最會解的,而如果咱們殺了王尊,最會解毒的人就消失了,這樣,外祖的心中難免會落下疙瘩——畢竟如果之後解毒失敗了,那麼抹殺他生存權利的,其實就是咱們。”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張道陵笑了笑。
“即便是治好了,心裡還有疙瘩,這樣的利益並不能夠達到最大。因爲外祖的心中總會有所猜忌,總會想起自己險死還生這件事,所以幫助咱們也不會盡心。至於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我擡頭望向了戴上手套,正用手電照外祖喉嚨的王尊。
“就是在王尊還活着的時候完全祛除掉王尊下的毒。”
“聰明。”張道陵挑脣,“也就是現在。”
這一切都想通,我非但沒有一種放鬆的感覺,反而更加沉重了。
恐怖。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張道陵運籌帷幄了,但是每一次想,都覺得他無比恐怖。
現在我馬後炮一樣巴拉巴拉分析了半天才想明白的東西,可都是張道陵在幾十分鐘,甚至幾個小時之前就計算出來了的啊。
不僅計算出來了,而且實踐了,不僅實踐了,而且還完美的與他的計算契合了。
每一步都算計的無比精妙,人性,心理,邏輯,甚至包括王尊這種完全不應該考慮進去的外因,張道陵都想出來了。
這……就是天師嗎?
或者說,這……就是張道陵嗎?
“好了,一會兒就開始動手術吧,對了,老張啊,你去幫我弄幾份草藥吧。”
王尊對張道陵說道。
他對張道陵的稱呼,變成了老張。
他的桀驁在此時展現的淋漓盡致。
我知道他爲什麼這麼狂。
因爲人,在他的手下。
在他的,手術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