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聖明…”
“一尊天璽便能看破衆生相,全然不費功夫。”
靈臺之巔,神龍俯首,睥睨衆生。
遙望天壇內外衆生百態,一軸長卷萬里山河,一副聖棺寂滅恆古,銀海巨劍化大道神韻,血芒數里正吞噬天地。
天試盛況,直追史冊所載…
“我之前聽聞夏氏子弟中有人修出了真龍意,不曾想原來是真的。蓬萊仙術龍象戰法,此人機緣不淺啊。”靈臺之上,藍臉神將遙望着茫茫血霧,沉沉說道。
“此人名夏侯,是夏淵的兒子。夏淵乃驚世將才,二四成王時九州象決已修至大成,此人承他血脈又在七星龍脈潛修四載,能修出龍息也屬正常。只是這墨閒、墨言、古梵、孫悟空就真讓人看不懂了…”荀尚書說話的同時沉沉掃眼場間四處,尋思片刻方纔繼續說道:“墨閒、墨言戰魂不同,但戰意卻極其相近,若臨淵閣推算不錯,此兩人必與純陽的傳承有關。古梵三脈同修,戰力堪稱同輩第一,只是憑他身後的資源又有何必要還來國考?難道通天塔裡還有什麼是能吸引他的麼?”
“必然如此。”
藍臉將軍道:“通天塔有當世珍寶無數,千古奇書無盡,他想從中取一份登天機緣也是情理之中。那孫悟空和豬鋼鬣也應該如此,佛門修道本已不易,這兩人竟以佛心修魔,修的還是遠古大天魔,若無補天經一類要術平衡,遲早都得弒佛入魔,萬劫不復。”
“不見得如此,或許另有玄機。”
荀尚書不着痕跡地搖搖頭,手掌伸出長袖扶上鬍鬚,沉眼下視:“古梵身後有巫山、茅山、天一神教,此三門同氣連枝雄踞西域數百年,不應該還缺一絲機緣。孫悟空和豬鋼鬣身後更有西域極樂,如來非仙人卻更勝仙人,大乘佛法便是當世最好的補天術又如何收不了他們的魔心?”
“我覺得應該收不了。”
藍臉神將果決地否定了荀尚書的說法,同時也把目光緩緩轉移到了滾滾紅芒之中,那道黑暗魔神的眉心上。看過許久,他說道:“雖然我還看不出真相,但這尊大天魔是由佛祖親手封印的,據天機編年冊記載,佛祖自證道落敗於菩提開創極樂大千世界後便不曾問世,至今已有五百年。也就是說,這頭尊天魔至少已被封印有五百年時間,而今魔氣外露隱有破封跡象,證明它已經開始甦醒。若非這小和尚佛性至深,恐怕早就被魔心反噬,若不能及時煉化,隨魔心完全醒覺這小和尚必然也會佛心魔化,甚至弒佛證魔。”
“恩。”
似乎覺得藍臉神將說得有些道理,荀尚書並未再反駁。只是,看着滾滾血芒肆意擴散,他不由得有些擔憂:“這些人都身懷驚世密辛啊,我大唐今後恐怕又得面臨多事之秋了。”
藍臉神將頗有些不以爲然,嘴角咧起一絲:“你就放心吧。吾皇聖明,早已把萬事瞭然於心,這些密辛不過是跳樑小醜的把戲罷了。還如不得陛下法眼。”
“嗷!”
“啊!”
“……”
靈臺之巔,兩人沉沉說着,懸於九天的神龍忽然再次發出一聲怒嘯!而這一聲怒嘯則比先前任何一次更要響亮,更含無盡龍威!
怒嘯聲之下,方圓十數裡考生隨即再跪倒一片。此間,除了數十尊極其強悍的戰魂虛影仍不動如山以外,其餘戰魂皆開始瑟瑟發抖。恍如羊羣看到猛虎惶惶不安。而與此同時,西北側滾滾血芒之中,緊接着也傳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淒厲聲起…
突然!
“唬…”
漫天血芒深處徒然綻起耀眼華光!
“阿尋,怎麼了!?”
“啊…”
慘叫聲是夏尋發出的…
看着整個人都趴在墨閒背上渾身顫抖不止的夏尋,夏侯急切不以。血芒如潮早已超出控制,夏尋清秀的面孔此時佈滿血絲,如葉紋似龜裂,每一根膨脹至極限的細小血管彷彿隨時都能爆裂,夏尋的身體也被不止泄涌的血芒衝擊得幾乎崩潰,極其猙獰。
血肉的無盡痛苦讓夏尋的臉色通紅一片,五官扭曲,如無數蚯蚓盤在臉上急促蠕動。他突然兩眼暴瞪,張嘴暴喝;“它要出來了,出來了!”
“縫!”
“啊!”
“縫!縫!”
“呀…”
話,剛落!
“縫”的一聲悶響,耀眼血光如初陽第一縷晨曦,由夏尋的右臂徒然破出,沖天而起!
緊接着,沒等旁人反應過來。又是“縫”的一聲悶響,第二縷血光緊隨其後由夏尋右肩破體沖天!再接着“縫”“縫”“縫”…第三縷、第四縷、第五縷…短短數息內,一連八縷血光接連由夏尋胸口、下腹、雙手、天靈等部位相繼破體射出!每一縷血光破體,夏尋痛苦得嘶吼。八道血光接連破出,就宛如八根血紅色的長針瞬間“洞穿”夏尋的身體,赫然看之詭異慘烈非常。而這個時候,最恐怖的事情也終於發生了…
“我靠!這…”
“這…這…這…”
“阿內閣咪陀佛了喂,尋少你的身體是百寶箱嗎…”
“我的天,鬼…鬼謀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天啊!我看到了什麼!”
“呼…”
撕聲吼,血光綻。
龍威震懾,遮天反噬。
鬼謀玄機,顯露一線!
皇城八千里轟然色變!
擡頭望,九天霄,千百里駭喧囂。
血紅霧,鬼神驚,萬古謀葬天機!
但見八道耀眼光芒如通天之柱,始於夏尋身體各處,放射百數丈突破重重血芒分別圍列於墨閒身後的參天巨劍!狂風忽肆虐,氣息徒劇變,在無盡的駭然聲色中,血霧隨光迅速匯聚!
一副近百丈血棺虛影首先顯形在巨劍東南。血棺,沒錯就是血棺!棺壁精雕深奧符文咒語萬千,一百零八張血色冥紙封印棺沿,紙上畫有一百零八尊魔神畫像,流光閃爍。八根黑鐵金晶鎖兩兩交叉,牢牢捆着棺材上下,但猩紅色濃郁的鮮血仍由棺蓋的縫隙之間滾滾流出,似有一尊無上魔王正活葬在裡頭!
這副棺材,幾乎和古梵的戰魂一模一樣!
甚至更加駭人!
“六道神棺!”
“靠!這是真正的六道神棺!”
“我的天,他體內怎麼會藏有這東西!”
這尊棺材的顯現就像一道暴雷轟塌了巍峨雄山,天壇內外所有人都被震驚得口齒不清,胡言亂語。而學識廣博的人則一眼就認出了這尊棺材的來歷,這棺材正是古梵那尊“輪迴聖棺”的母棺,茅山那位聖人的神器呀!
只不過讓人奇怪的是,當古梵看到這尊棺材時,僅僅只流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色“果然如此。”
“……”
古梵似乎早就知道了什麼,妖異的神色透着瞭然於心的神秘,根本沒有一星半點的驚訝。而此間的事情,卻遠遠還沒有結束…
“嗡…”
“靠!他身體裡不止一道戰魂!”
“我的天,這…這…”
“……”
驚恐如浪,驚濤拍岸。
在六道神棺虛影顯現之後,擎天巨劍其餘七個方位的異象亦相繼呈現…
東北,一把蘊含着滄桑氣息的數十丈羅盤虛影,緊接着由血芒凝聚而成。羅盤非常古老,四角雕四象獸首,密密麻麻的遠古文字雕刻在三十六宮之中,一根長針懸浮在太極圖上。無數遠古兇獸盤踞於羅盤四周,嘶吼咆哮,張牙舞爪!
正東,一襲血紅色的長袍虛影在血光之中,徐徐凝聚。血袍的氣息深邃且內斂,宛如伏淵之潛龍靜待風雨。而血袍的制式,除了顏色以外,每一絲用線都和夏尋身上的青衫一模一樣!
正西,一把彷彿與天地融爲一體的血色竹簡虛影安安靜靜地懸空擺着。這把竹簡極其眼熟,除了顏色與外,它的每一絲紋路每一片竹葉,都和岳陽問天閣的那把“無語問天”一模一樣!
正北,一條百丈血龍騰空飛舞,雙目如金丹,充斥着暴戾殺意,朝着靈臺之上的真龍不止發出震天咆哮!而它的八隻龍爪則更加赫然醒目,讓人不得不想起什麼!
正南,那是一把看似普通的血紅大刀,刀的鋒口處有一道崩碎的裂口!
西北,七把古樸重劍閃爍着血光,分列七星陣位,是七星聖劍!
西南,一團血霧流動,似氣體亦似水!
中央,無盡血芒仍在匯聚!
“……”
當八道虛影全數顯現之後,所有人都從震驚變成了無語。是眼下顛覆邏輯的景象已把他們的腦海攪和成了漿糊。
不可思議四字根本無法形容他們此時內心的感受,因爲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人的身體就好比水囊,修爲是體積,體積與容量相等都是有限的,道行越深容量就越大。但一個人的容量再大,也根本不可能同時承載得了如此多的傳承。強如古梵,境至天啓,三脈同修便已經是當世同輩第一人。而夏尋境不過出竅,可謂孱弱至極,又怎麼可能容得下八脈傳承!?且看中央血芒還在滾滾凝聚,這便意味着,那很可能還有一道更恐怖的戰魂存在!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
“六道神棺是茅山煉屍脈,地藏風水輪是天一風水脈,衣服是鬼謀盾甲,刀是黃家的屠龍,這些聖人的戰魂怎麼會全在他身上!”
“那龍…龍…有八爪…難道他真是前朝太子遺孤?這,這更不可能啊…”
“確實不可能,但…但除此以外又怎麼解釋呢?七星聖劍,問天神簡,外加一團不知名的濃霧,他至少身懷八脈傳承,皆是仙人道統。若非真龍之軀,他怎麼可能承受得了?!”
“難道他真的是龍子?”
“可是,可是,鬼謀怎麼敢把他送來京都?!”
“他若死,鬼謀便再無出師之名了呀。鬼謀怎麼可能如此作爲,這怎麼可能啊!?”
“所以鬼謀纔會封他一道遮天,只是當今聖上英明一眼便識破瞞天過海的詭計。”
“不不不…絕對不會是這樣的。鬼謀若這簡單那他就不叫鬼謀了。”
“話雖這麼說,但如今狀況你又作何解釋呢?”
“總之不可能,這個假設漏洞太大了。”
“這夏尋太詭異了!”
“……”
百里外,觀禮的修者皆那滾滾血芒中的情景震驚的近乎麻木,稍有的一點知覺也只是不斷地循環否定着眼下的現實。任何一絲頭緒似乎都無法吻合夏尋如今的狀況。六道神棺,地藏風水輪,鬼謀盾甲,黃家屠龍,無語問天,這每一件都是神器戰魂!它們怎麼會同時出現在夏尋的身體裡!?
這簡直完全顛覆了人們的思維。
“萬事皆有可能。”
“這看似不可能,或許就是可能。”
翰林院,主樓天頂。
站的高看得遠,餘冠川曾掌問天副閣現掌翰林院正,前後兩者皆是天下儒首,他既然能有此能耐其博學必然也遠勝一般儒者。隨意兩句話,似乎他便道出了一個懸而又懸的真相。
長髮垂落在屋檐瓦礫之上,餘冠川與紅衣祭祀相伴而坐。
祭祀不明白餘冠川所說的可能是什麼,故問道:“莫非他的肉身真能強大到可以出竅修八脈,故鬼謀纔要封一道遮天?”
餘冠川不置可否一笑:“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真則假之,虛則實之乃鬼謀的一貫謀旨,又有誰能說得清楚?但他既然身懷龍血,那定然和二十年那位太子爺脫不了干係。只不過…我倒覺得修八脈者是另有其人,應該不會是夏尋。”餘冠川的笑色隨話顯得神秘。
“何出此言?”紅衣祭祀問。
餘冠川道:“在岳陽我看了他半年,曾以王境威勢探他經絡氣血。”
“結論呢?”
“那只是一副凡人的軀殼。”
“呵呵,這就有意思了。”
紅衣祭師看去餘冠川:“你是以爲他遮天之下封印着另一個人?”
“恩。”餘冠川沉沉點頭:“唯有如此才能解釋他的狀況。如果推測不錯,他最後一道戰魂必然會是一個人。”
“……”
紅衣祭師恍惚許久,似有無盡思緒正在他的腦海形成。
只是事情未發展到最後一步,他也遲遲不敢肯定最終的答案。而真相似乎真被餘冠川的一語道破。
數息之後,他的說法便得到了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