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相府,在府門處恭候迎賓的是大管家圖先。老朋友覷空向他們說出一個密約的時間地點,然後着人把他們引進舉行晚宴的東廳去。
他們是最遲抵達的人,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傒全到了,出乎料外是尚有田單、李園和他們的隨從,前者的心腹大將旦楚也有出席。
呂不韋擺出好客的主人身份,逐一把三人引介給田單等人認識。項少龍等當然裝出初次相見的模樣,田單雖很留心打量他,卻沒有異樣表情。不過此人智謀過人,城府深沉,就算心裡有感覺,外表亦不會教人看破。
呂不韋又介紹他認識呂府出席的陪客,當然少不了咸陽的新貴管中邪和呂雄,其他還有莫傲、魯殘、周子桓和幾個呂氏一族有身份的人。莫傲似是沉默寡言的人,態度低調,若非早得圖先點破,肯定不知道他是呂不韋的智囊。李園神采尤勝往昔,對項少龍等非常客氣有禮,沒有表現出被他得到紀嫣然的嫉忌心態,至少表面如此。項少龍心中想到的卻是嫁與他的郭秀兒,不知壞傢伙有否善待她呢?感情確是使人神傷的負擔。
只看宴會的客人裡,沒有包括三晉在內,可知呂不韋仍是堅持連齊楚攻三晉的遠交近攻策略。既是如此,賓客裡理應包括燕人,可能由於倩公主之死燕人難辭其咎,呂不韋爲免項少龍難堪,自然須避諱。
各人分賓主入席。只看座席安排,已見心思。席位分設大廳左右兩旁,田單和李園分居上首,前者由呂不韋陪席,後者則以安谷傒作陪,接着下來是項少龍與管中邪,昌平君兩兄弟則分別與旦楚和呂雄共席,打下是滕翼、荊俊,田李的隨員和呂府的圖先、莫傲等人。
田單首先笑道:“假設宴會是在十天後舉行,地點應是對着王宮的新相府。”
呂不韋以一陣神舒意暢的大笑回答他,到現在項少龍仍不明白呂不韋與田單的關係,看來暗中應有勾結,否則剛來犯秦的聯軍,不應獨缺齊國。又或者如李斯所評,齊人只好空言清談,對戰爭沒有多大興趣。
至於李園來自有份參戰的楚國,卻仍受呂不韋厚待,不過由於項少龍對情況瞭解,故大約有點眉目。說到底,楚國現在最有權勢的人仍是春申君,此人雖好酒色,但總是知悉大體的人,與信陵君份屬至交,故必在出兵一事費了很多的脣舌。呂不韋爲進行他分化齊楚、打擊三晉的策略,當然要籠絡李園,最好他能由春申君處把權柄奪過來,那他更可放心東侵,不怕齊楚的阻撓。
田單當然不是會輕易上當的人,所以呂不韋與他之間應有秘密協議,可讓田單得到甜頭。政治就是這麼一回事,臺底的交易,比戰場上的勝敗更影響深遠。對項少龍這知道戰國結果的人來說,田單李園現在的作爲當然不智。但對陷身這時代的人來說,能看到幾年後的發展已大不簡單。羣雄割據的局面延續數百年,很易予人一個錯覺是如此情況會永無休止地持續下去。最好是秦國因與三晉交戰,致幾敗俱傷,那齊楚可坐收漁人之利。
田單湊過去,與呂不韋交頭接耳地說起私話,看兩人神態,關係大不簡單。其他同席者趁菜餚端上來的空間,閒聊起來。項少龍實不願與管中邪說話,可是一席五、六尺的地方,卻是避無可避。只聽對方道:“項大人劍術名震大秦,他日定要指點末將這視武如命的人,就當兄弟間切磋較量。”
項少龍知他說得好聽,其實只是想折辱自己,好增加他的威望。不過高手就是高手,只看他的體型氣度,腳步的有力和下盤穩若泰山的感覺,項少龍知道來到這時代後所遇的人裡,除元宗、滕翼、王翦外,要數他最厲害。假若他的臂力真比得上囂魏牟,那除非他項少龍有奇招克敵,否則還是敗面居多。那回他能勝過連晉,主要是戰略正確,又憑墨子劍佔盡重量上的便宜,把他壓得透不過氣來,終於落敗慘死。這一套顯然在管中邪身上派不上用場。微微一笑道:“管大人可能還不知這裡的規矩,軍中禁止任何形式的私鬥,否則是有違王命。”
管中邪啞然失笑道:“項大人誤會,末將怎會有與大人爭雄鬥勝之心,只是自家人來研玩一下擊劍之術吧。”
項少龍從容道:“是我多心。”
管中邪欣然道:“聽說儲君酷愛劍術,呂相恐怕項大人抽不出時間,有意讓末將侍候太子,卻忘記末將亦是俗務纏身。不要看相爺大事精明,小事上卻非常糊塗。”
項少龍心中懍然,呂不韋的攻勢是一浪接一浪攻來。無是以嫪毐取代他在朱姬芳心中的位置,接着以管中邪來爭取小盤。呂不韋由於不知真相,故以爲小盤對他的好感,衍生於小孩對英雄的崇拜。所以若管中邪擊敗他,小盤自然對他“變心”。幾可預見的是,呂不韋必會安排一個機會,讓小盤親眼目睹管中邪挫敗他,又或只要迫得他落在下風,便足夠了。假若全是莫傲想出來的陰謀,這人實在太可怕。
不由往莫傲望去,見他正陪荊俊談笑,禁不住有點擔心,希望荊俊不要被他套出秘密,便可酬神作福。
一連串清越的鐘聲響徹大廳,十多人組成的樂隊不知何時來到大門左旁,吹奏起來。衆人停止交談,往正門望去。
項少龍還是首次在秦國宴會上見到有人奏樂,對六國來說是宴會的例行慣事,但在秦國卻非常罕見。可知呂不韋越來越無顧忌,把自己歡喜的一套,搬到秦國來。在衆人的期待下,一羣近三十名的歌舞姬,在樂音下穿花蝴蝶般踏着輕盈和充滿節奏感的步子,走到廳心,載歌載舞。這批燕女人人中上之姿,在色彩繽紛的輕紗裹體裡,玲瓏浮凸的曲線若隱若現,加上柔媚表情和甜美的歌聲,極盡誘人之能事。
昌平君和昌文君終是血氣方剛之輩,看呆了眼。想起呂不韋任他們挑選的承諾,不由落足眼力,以免挑錯次貨。項少龍最不喜這種以女性爲財貨的作風,皺眉不語。
管中邪忽然湊過來低聲道:“大好閨女,落到任人攀折的田地,確是我見猶憐。但想想能把她們收入私房,再好好對待她們,應算是善行吧!”
項少龍大感愕然,想不到他竟說出這樣的“人話”來,不由對他有點改觀。燕女舞罷,分作兩組,同時向左右席施禮。廳內采聲掌聲,如雷響起。
她們沒有立即離開,排在廳心處,任這些男人評頭品足。
呂不韋呵呵笑道:“人說天下絕色,莫過於越女,照我周遊天下的經歷,燕女一點不遜色呢。”
那批燕女可能真如呂不韋所說,全是黃花閨女,紛紛露出羞赧神色。
田單以專家的身份道:“齊女多情,楚女善飾,燕柔趙嬌,魏纖韓豐,多事者聊聊數語,實道盡天下美女短長。”
昌平君抗議道:“爲何我秦女沒有上榜。”
李園笑語道:“秦女出名刁蠻,田相在此作客,故不敢說出來。不過得睹寡婦清的絕世容色,恐怕該有秦越絕色之定論,誰可與項大人家中嬌嬈和清寡婦相媲美。”話裡言間,終流露出神傷酸澀之意。
管中邪插嘴道:“難怪昌平君有此抗議,據聞君上有妹名盈,不但劍術高明,還生得美賽西子,換了我也要爲好妹子大抱不平。”
昌文君苦笑道:“不過秦女刁蠻一語,用在她身上卻絕不爲過,我兩兄弟不知吃盡她多少苦頭。”
這幾句話一出,登時惹來鬨堂大笑。項少龍愈來愈覺得管中邪不簡單,說話得體,很容易爭取到別人的好感,比之囂魏牟的只知以勇力勝人,又或連晉不可一世的驕傲自負,不知高明多少倍,難怪呂不韋選他來剋制自己。
呂不韋笑得喘氣道:“此回太子丹送來的大禮,共有燕女百名,經我細心挑選,剩下眼前的二十八人,儘管你們閉目挑揀,都錯不了,稍後我會派人送往各位府上。如今諸燕女給本相國退下去。”
諸女跪倒施禮,瞬即退走。昌平君等至此魂魄歸位。呂不韋生性豪爽,對須籠絡者出手大方,難怪他在咸陽勢力日盛,至乎膽敢害死莊襄王。酒過三巡,磬音再起。衆人大感奇怪,不知又有什麼節目。
忽然一朵紅雲飄進廳來,在滾動閃爍的劍影裡,一位體態無限誘人的年輕佳麗,手舞雙劍,作出種種既是美觀悅目,又是難度極高的招式動作。她身穿黃白相雜的緊身武士服,卻披上大紅披風,威風凜然,甫進場便吸引所有人的眼光。披風像火焰般燃燒閃動,使她宛若天上下凡的女戰神,演盡女性的嬌媚和雌姿赳赳的威風。劍光一圈一圈地由她一對纖手爆發出來,充滿活力和動感,連項少龍也看呆眼。管中邪雙目透出迷醉之色,眨都不眨一下。
美人兒以劍護身,凌空彈起,連作七次翻騰,纔在衆人的喝采聲中,再灑出重重劍影,似欲退下,忽移近項少龍和管中邪的一席前。在衆人驚異莫名間,兩把寶劍矯若遊龍般,往項管兩人畫去。兩人穩坐不動,眼也不霎一下,任由劍鋒在鼻端前掠過。少女狠狠盯項少龍一眼,收劍施禮,旋風般去了。項少龍和管中邪對視一笑,均爲對方的鎮靜和眼力生出警惕之心。衆人的眼光全投往呂不韋,想知道這劍法既好,模樣又美的俏嬌娃究竟是何方神聖。
呂不韋欣然道:“誰若能教我送出野丫頭,誰就要作我呂不韋的快婿。”
項少龍記起她臨別時的忿恨眼神,立時知她是誰,當然是被他拒婚的三小姐呂娘蓉。
宴罷回府,呂不韋早一步送來三個燕女俏歌姬。
項少龍與滕翼商量一會,對荊俊道:“小俊可接受其中一個,記緊善待她,不準視作奴婢。”
荊俊大喜,不迭點頭答應,項少龍尚未說完,他早溜去着意挑揀。項少龍與滕翼對視苦笑,同時想起昌平君昌文君兩人,以呂不韋這種手段,他們哪能不對他歸心。
項少龍向候命一旁的劉巢和蒲佈道:“另兩女分歸你們所有,她們是落難無依的人,我要你們兩人照顧她們一生一世,令她們幸福快樂。”
劉巢兩人自是喜出望外,如此質素的燕女,百聞不如一見,她們應是侍候其他權貴,哪輪得到他們染指,只有項少龍這種主人,纔會這樣慷慨大方,自是感激不已。處置了燕女的事,項滕兩人坐下說話。
滕翼道:“管中邪此人非常不簡單,我看他很快打進最重英雄好漢的秦國軍方里,比起六國,秦人較單純,易被矇騙。”
項少龍嘆道:“縱以我來說,明知他心懷不軌,仍忍不住有點歡喜他,此回是遇上對手。”
滕翼道:“莫傲才厲害,不露形跡,若非有圖先點醒,誰想得到他在相府這麼有份量,這種甘於斂藏的人,最是可怕。記着圖管家約你明天在鳳凰橋密會,應有要事。”
項少龍點頭表示記住,沉聲道:“我要在田獵時佈局把莫傲殺死。”
滕翼皺眉道:“他定會參與此會嗎?”
項少龍肯定地道:“那是認識咸陽王族大臣的最好機會,呂不韋還要藉助他的眼力,對各人作出評估,故此他必參與其事。而我們最大的優勢,是莫傲仍不知已暴露底細。”
滕翼道:“這事交由我辦,首先我們要先對西郊原野作最精細的勘察和研究,荊族的人最擅山林戰術,只要製做一個令莫傲落單的機會,便可佈置得莫傲像被毒蛇咬死的樣子,那時呂不韋只可怨老天爺。”
項少龍大喜道:“這事全賴二哥。”
滕翼傷感地道:“難道二哥對倩公主她們沒有感情嗎?只要可以爲她們盡點心力,二哥纔可睡得安寢。”
兩人分頭回房,烏廷芳等仍撐着眼皮子在候他回來,項寶兒則在奶孃服侍下熟睡。
項少龍勞碌一天,身疲力累,田貞田鳳侍候他更衣,紀嫣然低聲道:“清姊想見你,明天你找個時間去拜候她好嗎?她還希望我和廷芳致致三人,到她處小住幾天哩!”
項少龍聳肩道:“你們願意便成,只不過我不知明天可否抽出時間。”
紀嫣然道:“你看着辦吧!”
另一邊的烏廷芳道:“你看嫣然姐今天心情多麼好!”
項少龍奇道:“發生什麼事?”
愈發標緻的趙致道:“她乾爹使人送來一個精美的芭蕉型五絃琴,嫣然姐自是喜翻心兒哩!”
項少龍喜道:“有鄒先生的新消息嗎?”
紀嫣然欣然道:“乾爹到巴蜀探訪華陽夫人,見那裡風光如畫,留下來專心著作他的《五德終始說》,以按乾爹學養,定是經世之作。”
烏廷芳笑道:“我們項家的才女,何時肯動筆著書呢?”
紀嫣然橫他一眼道:“以前我確有此意,但自遇到項少龍這命中剋星,發覺自以爲是的見解,比起他便像螢火和皓月之爭,所以早死去這條心,要寫書的應是他纔對。”
項少龍心叫慚愧,扯着嬌妻,睡覺去也。
那晚他夢到自己到了美得像仙境的巴蜀,同行的竟還有動人的寡婦清,在那裡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轉眼又夢到病得不似人形的趙雅,渾身冒汗醒來,老天早大放光明。
當紀嫣然諸女往訪琴清,項少龍解下從不離身的佩劍,換上平民服飾,在家將掩護下,溜往城北的鳳凰橋會晤圖先。自到邯鄲後,他一直與權貴拉上關係,到咸陽後更是過着高高在上的生活,與平民百姓隔開一道鴻溝,出入時前呼後擁,甚少似今天一般回覆自由身,變成平民的一份子,分享他們平實中見真趣的生活。他故意擠入市集,瀏覽各種售賣菜蔬、雜貨和工藝品的攤肆。
無論鐵器、銅器、陶器、木漆器、皮革,以及紡織、雕刻等手工藝,均有着二十一世紀同類玩意所欠缺的古樸天趣。忍不住買了一堆易於攜帶的飾物玩意,好贈給妻婢,哄她們開心。市集里人頭涌涌,佔大半是女子,見到項少龍軒昂英偉,把四周的男人比下去,忍不住貪婪地多盯他幾眼。賣手環給他的少女更對他眉目傳情,笑靨如花。
項少龍大感有趣,想起若換了三年多前初到貴境的心情,定會把這裡最看得入眼的閨女勾引到牀上去。秦國女子的開放大膽,實是東南各國所不及。
項少龍硬起心腸,不理少女期待的眼光,轉身欲去,人羣一陣**,原來是幾名大漢,正追着一個小夥子拳打腳踢,另有一位看來像是他妹妹或妻子的嬌俏女郎,哭着要阻止那羣惡漢,卻給推倒地上。小夥子身手倒硬朗,雖落在下風,卻沒有滾倒地上,咬緊牙齦拚死邊退邊頑抗。
其中一名惡漢隨手由旁邊的攤販拿到一杆擔挑,正要對小夥子迎頭痛打,項少龍來到小夥子前,一掌把打得最兇的惡漢推得跌退幾步,張開手道:“好!到此爲止,不要再動手動腳,若弄出人命,誰擔當得起。”
俏女郎乘機趕過來,擁着被打得臉青脣白的小夥子哭道:“周郎!你沒事吧!”
項少龍知道對方是對小夫妻,更是心生憐惜。惡漢共有七、八人,乃橫行市井的惡棍,雖弄翻幾個攤販,卻沒有人敢出言怪責他們,見到有人多管閒事,勃然大怒,總算他們打鬥經驗豐富,見項少龍高大威猛,氣定神閒,不敢怠慢,紛紛搶來屠刀擔挑等物,聲勢洶洶地包圍項少龍。
其中最粗壯的帶頭者暴喝道:“小子何人?看你面生得很,定是未聽過我們咸陽十虎的威名,識相的跪下叩三個頭,否則要你的好看。”
項少龍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懶得理他,別過頭去看後面的小夫妻,微笑道:“小兄弟沒事吧?”
小夥子仍未有機會回答,他的嬌妻尖叫道:“壯士小心!”
項少龍露出瀟灑的笑容,反手奪過照後腦打來的擔挑,一腳撐在偷襲者的小腹。那人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嘶,鬆開擔挑,飛跌開去,再爬不起來。
項少龍另一手也握到擔挑處,張開馬步,擔挑左右掃擊,兩個衝上來的大漢左右耳分被擊中,打轉翻跌兩側。耳鼓乃人身最脆弱處,他們的痛苦完全反映在表情上。其他漢子都嚇呆了,哪還敢動手,扶起傷者以最敏捷的方式狼狽溜掉。圍觀者立時歡聲雷動。
項少龍身有要事,不能久留,由懷裡掏出一串足可買幾匹馬的銀子,塞入小夥子手裡,誠懇地道:“找個大夫看看傷勢,趕快離開這裡。”
小夥子堅決推辭道:“無功不受祿,壯士已有大恩於我,我周良還怎可再受壯士恩賜。”
他的妻子不住點頭,表示同意夫郎的話。
項少龍心中歡喜,柔聲道:“若換了我們易地而處,你又是手頭寬裕,會否做同一樣的事呢?”
周良昂然道:“當然會哩!”
項少龍笑道:“那就是了!”把銀子硬塞入他手裡,大笑而去。
在衆人讚歎聲中,他匆匆走出市集,正要橫過車水馬龍的大道,後面有人喚道:“壯士留步!”
項少龍訝然轉身,見到一個衣服光鮮、腰佩長劍,似屬家將身份的大漢趕上來道:“壯士剛纔的義行,我家小姐恰好路過,非常欣賞,動了愛才之心,請壯士過去一見。”
項少龍啼笑皆非,不過見此人談吐高雅,顯是在大貴人家執事。婉言拒絕道:“小弟生性疏狂,只愛閒雲野鶴的生涯,請回復貴家小姐,多謝她的賞識。”言罷飄然去了。
家將喃喃的把“閒雲野鶴”這新鮮詞句唸了幾遍,記牢腦內,悵然而回。
圖先把項少龍領進表面看去毫不起眼、在橋頭附近一所佈置簡陋的民房內,道:“這是我特別安排供我們見面的地點,以後若有事商量,到這裡來。”
項少龍知他精明老到,自有方法使人不會對房子起疑心,坐下後道:“呂不韋近來對圖兄態度如何?”
圖先淡淡道:“有很多事他仍要靠我爲他打點,其中有些他更不願讓別人知道,像那批燕女便是由我向燕國的太子丹勒索回來。說來好笑,太子丹本是要自己大做人情,好巴結咸陽的權貴,不幸給呂不韋知道,只向我暗示幾句,我便去做醜人給他完成心願。還裝作是與他全無關係,你說好笑嗎?”
項少龍聽得啞然失笑,對太子丹的仇恨立時轉淡。想起他將來會遣荊軻來行刺小盤這秦始皇,事敗後成爲亡國之奴,感覺他不外是一條可憐蟲吧!當然!他太子丹現在絕不知道未來的命運如此悽慘的。
圖先的聲音在他耳內響起道:“有月潭的消息。”
項少龍從未來的馳想驚醒過來,喜道:“肖兄在哪裡?”
圖先道:“他改名換姓,暫時棲身在韓國權臣南樑君府中作舍人,我已派人送五十兩黃金予他,韓國始終非是久留之地。”
項少龍同意道:“秦人若要對東方用兵,首當其衝是三晉,其中又以韓國最危險,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圖先笑道:“韓國雖是積弱,卻非全無還手之力。你該知鄭國的事,此人並不簡單。”
項少龍凝神一想,憶起鄭國是韓國來的水利工程師,要爲秦國開鑿一條貫通涇洛兩水的大渠,好灌溉沿途的農田,訝道:“有什麼問題?”
圖先道:“我認識鄭國這人,機巧多智。由於韓王有大恩於他,故對韓國忠誠不二,他來求見呂不韋,說出大計之時,我還以爲他是想來行刺呂不韋的,故意不點醒這奸賊,豈知鄭國真是一本正經地陳說築渠的方法、路線和諸般好處。莫傲知道此乃增加呂不韋權力的良機,大力聳恿下,纔有鄭國渠的計劃。”
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對呂不韋應是有利無害纔對。”
圖先分析道:“或者確對呂不韋和秦人都有好處,但對東征大業卻絕對不利,沒有十年八年工夫,尚要動員過百萬軍民,纔可建成這麼一條大渠。在這樣的損耗下,秦國哪還有餘力發動東侵,充其量是由三晉多搶幾幅就手的土地吧,你說鄭國這一招夠不夠陰辣呢?”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過他雖是特種部隊出身,卻絕非好戰份子,暗忖趁小盤未正式登基前,大家歇歇邊爭該是好事。點頭道:“今天圖管家約我來見,就是爲這兩件事。”
圖先沉聲道:“當然不是這些小事,呂不韋定下計劃,準備在三天田獵期間,把你殺死。烏廷威的失蹤,惹起他的警覺,知道你和他勢成水火,再沒有合作的可能性。除非你肯娶呂娘蓉,以此方式表示屈服,否則呂不韋定不會容你這心腹大患留在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你的本領。”
項少龍暗叫好險,原來呂不韋昨天那一番話和贈送燕女,擺出與他“誤會冰釋”的格局,只是爲安他的心,教他不會提防,自己差點上當。苦笑道:“真巧!我湊巧也想趁田獵時幹掉莫傲。”
圖先笑道:“我早知你不是好對付的。少龍看得真準,若除去此人,等若斬掉呂不韋一條臂膀。”
項少龍奇道:“如許機密,圖兄是如何探悉的呢?”
圖先傲然道:“有很多事他還得通過我的人去做,而且他絕想不到我知道紅松林事件的真相。更猜不到一向對他忠心的手下會和外人串通,有心算無心之下,當然給我看穿他們的陰謀。”
項少龍點頭道:“若能弄清楚他對付我的手段,我可將計就計。”
圖先搖頭道:“此事由莫傲和管中邪一手包辦,故難知其詳。最熱心殺你的人是管中邪,一來他想取你而代之,更主要是他不想心中的玉人呂娘蓉嫁給你,若他能成爲呂府快婿,身價更是不同。”
項少龍嘆道:“他太多心,你應看到呂三小姐昨晚對我恨之入骨的神情。”
圖先笑道:“女人的心理最奇怪,最初她並不願嫁你,可是你拒絕呂不韋的提婚後,她反對你刮目相看。無論愛也好,恨也好,不服氣也好,總之對你的態度不同。那天的舞劍,是她自己向呂不韋提出來的,我看她是想讓你看看她是多麼美麗動人,好教你後悔。”
項少龍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嘆道:“要我娶仇人的女兒,那是殺了小弟都辦不到的事。”
圖先笑道:“呂娘蓉是呂不韋的心肝,若非政太子可能是他的兒子,他早把她嫁入王宮去。”看到項少龍詢問的眼光,圖先聳肩道:“不要問我政太子究竟是誰的兒子,恐怕連朱姬都不清楚。因爲她在有孕前,兩個男人她都輪番相陪。”
項少龍心中暗笑,天下間,現在除他項少龍、滕翼和烏廷芳外,再沒有人知道小盤的真正身份。項少龍前腳踏進都騎衛所,接到儲君召見的訊息,匆匆趕赴王宮,小盤正在書齋內和改穿長史官服的李斯在密議。
見項少龍至,小盤道:“將軍的說話對嫪毐果然大有影響,今早母后把我召去,說這傢伙實乃難得人材,理該重用,問我有何合適位置,不用說母后是給他纏得沒有辦法,須做點事來討好他。”
項少龍心中嘆息,知道朱姬陷溺日深,不能自拔。不過也很難怪她,這美女一向重情,否則不會容忍呂不韋的惡行。而莊襄王之死,對她心理造成強烈的打擊,使她內心既痛苦又矛盾,失去平衡,加上心靈空虛,又知和自己搭上一事沒有希望,在種種情況下,對女人最有辦法的嫪毐自然有機會乘虛而入。她需要的是肉慾的補償和刺激!
小盤嘆道:“這傢伙終是急進之徒,當內侍官不到幾天,已不感滿足,剛纔我和李卿商量,看看該弄個什麼官兒給他。”
說到最後,嘴角逸出一絲笑意。
成爲小盤心腹的李斯道:“照微臣看,定要弄個大得可令呂不韋嫉忌的職位給他,最好是能使呂不韋忍不住出言反對,那就更堅定嫪毐要背叛呂不韋的決心。”
項少龍終有機會坐下來,啞然失笑道:“恐怕任天下人想破腦袋,也猜不到我們和儲君商議的竟是這種事。嘿!有什麼職位是可由宦官擔當,又在權力上可與呂不韋或他的手下發生正面衝突的呢?”
李斯靈機一動道:“何不把他提升爲內史,此職專責宮廷與城防兩大系統都騎和都衛的聯繫,有關兩方面的文書和政令,均先由內史審批,然後呈上儲君定奪,權力極大,等若王城的城守,管轄城衛的廷官。”
小盤皺眉道:“這職位一向由騰勝負責,此人德望頗高,備受軍方尊敬,如若動他,恐軍方有反對的聲音。”
李斯道:“儲君可再用升調的手法,以安騰勝之心。”
小盤煞費思量道:“現時內廷最重要的職位,首推禁衛統領,已由昌平君兄弟擔當,其次是李卿的長史,負責一切奏章政令的草議,接着是內史官。其他掌管田獵的佐戈官,負責禮儀的佐禮官,主理賓客宴會的佐宴官等諸職位,均低幾級,我倒想不到有什麼位置可令騰勝滿意。”
在這些事上項少龍沒有插口的資格,因對於內廷的職權,他是一竅不通。尚幸聽到這裡,他突然想起包公,靈光一現道:“既有內史,自然也應有外史,新職等若王廷對外的耳目,專責巡視各郡的情況,遇有失職或不當的事,可直接反映給太子知曉,使下情上達,騰勝當對此新肥缺大感興趣。”
小盤拍案叫絕道:“就如此辦,此事必得母后支持,呂不韋亦難以說話,不過他若是反對將更爲理想。”
李斯讚歎道:“項大人思捷如飛,下官佩服。”
項少龍道:“最好能在王宮內撥出一間官署,作嫪毐辦事之所,讓他聚衆結黨,與呂不韋打對臺。”
小盤失笑道:“不如在新相府對面找個好地方,打對臺自然須面對面才成。”
三人對望一眼,終忍不住捧腹笑起來。呂不韋這回可說是作法自弊,他想出以嫪毐控制朱姬的詭謀,怎知不但使朱姬對他“變心”,還培養個新對頭出來。
內侍入稟,琴太傅來了,正在外間等候。
小盤露出歡喜神色,先吩咐李斯如剛纔商議的去準備一切,待李斯退下,長身而起,向項少龍低聲說心事道:“不知如何,自王父過世後,我特別歡喜見到琴太傅,看她的音容顏貌,心中一片平寧,有時給她罵罵,還不知多麼舒服,奇怪是以前我並沒有這種感覺。”又再壓低聲音道:“除師傅和琴太傅外,再沒有人敢罵我,先王和母后從不罵我。”
項少龍忍不住緊擁他長得相當粗厚的肩頭,低嘆道:“孩子!因爲你需要的是一位像妮夫人般值得尊敬的孃親。”
小盤身軀劇震,兩眼紅起來,有點軟弱地靠入他懷裡,像小孩要躲進父親的保護之下。項少龍明白他的心態,自充當嬴政的角色,孤苦的小孩很自然地把疼愛他的父王母后當作父母,對朱姬更特別依戀。可是莊襄王之死,卻使幻覺破滅。朱姬終是重實際的人,並不肯爲莊襄王與呂不韋反目,再加上嫪毐的介入,使小盤知道朱姬代替不了正氣凜然的生母妮夫人。而琴清則成了他最新寄託這種思母情結的理想人眩
項少龍亦因想起趙妮而心若刀剜,低聲道:“等心情平復,該出去讀書。”
小盤堅強地點頭應是。項少龍放開他,步出門外。
項少龍穿過連廊,來到外堂,琴清修長玉立的優美嬌軀,正憑窗而立,凝視外面的園林,若有所思。
項少龍忍不住來到她身後,輕輕道:“琴太傅在想什麼呢?”
琴清應早知他會路經此處,沒有絲毫驚奇的表現,亦沒有別過身來,淡淡道:“項大人有興趣想知道嗎?”
只是這句話,可見她對項少龍非是無情,因語意已超越一般男女的對話界限。尤其在一向對異性拒諸千里的她來說,情況更不尋常。
項少龍暗吃一驚,但勢不能就此打退堂鼓,兼之心內實在喜歡與她接近,硬着頭皮道:“嘿!若沒有興趣也不會問。”
琴清倏地轉過嬌軀,冰冷的俏臉就在項少龍伸手可觸處,美眸射出銳利的神色,淡然自若道:“琴清正在想,當項大人知道琴清在這裡,會不會繞道而走?”
項少龍登時招架不住,乾笑道:“太傅太多心,唔!你見着嫣然她們沒有?”
性子剛烈執着的美女寸步不讓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琴清最恨的當然是害主欺君的奸佞之徒。其次就是你這種自以爲是,又以保護女性爲己任作幌子之輩,其實卻是視我們女子如無物的男人,我有說錯你嗎?”
項少龍早領教過她的厲害,苦笑道:“看來在琴太傅心中,小弟比呂不韋好不了多少。唉!我早道歉,只是說錯一句請太傅到巴蜀陪華陽夫人的話吧!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小人嗎?”
琴清在項少龍前,不知是否打開始那次養成條件反射式的習慣,份外忍不住笑,俏臉堅持不到眨幾下眼的工夫,玉容解凍,“噗哧”失笑,狠狠白他一眼道:“是的!我不服氣,你怎麼賠罪都補償不了。
項少龍還是首次遇上她肯打情罵俏的機會,心中一熱,正要說話,足音傳來。兩人知是儲君駕臨,慌忙分開。項少龍施禮告退,但剛纔琴清那似是向情郎撒嬌的神態,已深深鐫刻在心底裡,再抹不掉。
在十八鐵衛擁持下,項少龍策騎馳上通往外宮門的御道,剛巧昌平君正在調遣負責守護宮門的一營禁衛,把他截往一旁,低聲道:“燕女確是精采!”
項少龍含糊應過。
昌平君年輕好事,問道:“呂相的三小姐生得非常標緻,想不到還使得一手好劍法。我到今朝醒來腦袋裡仍閃現她那條水蛇腰肢。嘿!她與你是什麼關係?竟有以虛招來試探你的反應之舉?”
項少龍涌起親切的感覺,就像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時和隊友的閒聊,總離不開女人、打架和罵長官的話題,笑道:“這恐怕叫樹大招風吧!”
昌平君哈的一笑,道:“說得好,你這新發明的詞語兒對項大人你貼切之極。所以我的刁蠻妹子知我們和你稔熟,硬纏我們要把你擒回去讓她過目。”
項少龍大感頭痛道:“這事遲些再說好嗎?你也該知我最近有多忙。”
昌平君笑道:“你怎也逃不出她的魔掌的,讓她顯點威風便行,當作是給面子我們這兩個可憐的哥哥。否則田獵時,她會教你好看。”
項少龍訝道:“她也參加田獵嗎?”
昌平君道:“那是她的大日子,到時她領導的娘子軍會傾巢而出,鶯飛燕走,不知多麼威風。”
項少龍愕然道:“娘子軍!”
昌平君嘆道:“那是咸陽城像舍妹那種嬌嬌女組成的團隊,平時專去找劍術好的人比試,連王翦都給她們纏怕。我看這小子溜去守北疆,主要還是爲此原因。若非你整天躲在牧場,怕也會有你好受的。”
項少龍有點明白,啼笑皆非,昌平君道:“谷傒小鬼明天去守東關,我兩兄弟與他份屬至交,定了今晚爲他餞行,你也一道來吧!順便敷衍一下嬴盈。”
項少龍一來對昌平君這完全沒有架子、年紀又相近的軍方要人大有好感,二來亦好應爲安谷傒送行,微笑答應。昌平君欣然放他離去。
回到都騎衛所,給荊俊截着,拉到一旁道:“有三件事!啊!”打個呵欠。
項少龍瞪着他道:“忙足整晚嗎?”
荊俊若無其事道:“我依足三哥吩咐,用半晚來哄慰她,下半晚則善待她,當然有點疲倦。”
項少龍爲之氣結,拿他沒法,道:“快說!是哪三件事?”
荊俊煞有介事道:“首要之事,是三位嫂子着你若抽得出空閒,請到琴府陪她們吃午飯,項寶兒很掛念你,我看最好你今晚到那裡陪她們睡覺。”
項少龍失笑道:“小俊你爲何今天說話特別貧嘴?”
荊俊裝出謙虛的樣子道:“小俊怎敢,只是這些天來見三哥笑容多了,忍不住想再多看一點。”說到最後,兩眼一紅,垂下頭去。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兩人間深厚的兄弟之情,摟他肩頭,欲語無言。可能是因莊襄王之死,全面激起他的鬥志,所以趙倩諸女慘死所帶來的嚴重創傷,也被置諸腦後,畢竟那是一年前的事。
荊俊道:“另外兩件事,是龍陽君正在大堂候你和田單派人來說有急事請你到他的賓館一晤。”
項少龍心中打個疙瘩。田單爲何要見他呢?以他的神通廣大,該聽到自己與呂不韋不和的傳言。若他想與呂不韋保持良好關係,對自己應避不見面纔對。想到這裡,一顆心不由劇烈地抖動幾下。
與龍陽君在類似休息室的小偏廳坐下,龍陽君祝賀道:“恭喜項兄,坐上人人豔羨的都騎統領之職。”又神色一黯道:“只是想到有一天或會和少龍你對陣沙場,便有神傷魂斷的感覺,人生爲何總有這麼多令人無奈的事?”
項少龍誠懇地道:“我會盡量回避那種情況,際此羣雄割據的時代,父子兄弟都可大動干戈,君上看開點吧。”
龍陽君滿懷感觸道:“回想當年在大梁初遇,我倆勢若水火之不相容,現在少龍反成奴家最肝膽相照的好友。想起明天要離開,可能永無再見的一日,便鬱結難解,千情萬緒,無以排遣。”
項少龍一呆道:“君上不待田獵後走嗎?”
龍陽君眼中閃過殺機,不屑道:“呂不韋現在擺明連結齊楚來對付我們三晉,多留幾天只是多受點白眼,我沒有那麼愚蠢。”
項少龍心知此乃實情,更不願以假話哄他。想起鄭國築渠的事,道:“君上暫時不用那麼擔心,沒有十年八年,秦國亦沒有能力大舉東侵,只要你們能繼續合縱之策,期間內應可安然無事,最多也是在疆土上小有損失吧。”
龍陽君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道:“少龍憑何說出此言?”
項少龍嘆一口氣,忍不住把鄭國築渠一事說出來。
龍陽君感動地道:“少龍竟肯把天大秘密告訴奴家,奴家會守口如瓶,連大王都瞞過,以示對少龍的感激。”旋又恍然道:“難怪韓闖如此春風得意,我憂慮得茶飯不思,他卻去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戀而不去,原來是胸有成竹。”再壓低聲音道:“少龍爲何不點醒秦儲君,不但可立一個大功,還可使呂不韋顏面掃地。”
項少龍苦笑道:“我也不想秦人這麼快打到大梁去啊!”
龍陽君凝神想一會,道:“有一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訴你,可是見少龍對奴家如此推心置腹,令我心生慚愧。”又咬牙切齒道:“韓晶那賤人完全不顧大體,我亦不必爲她守秘。”
項少龍訝道:“什麼事?”
龍陽君沉聲道:“你見過那龐暖,此子乃韓晶的面首和心腹,極懂權謀之術,口才了得。這次他來秦,實居心不良。最近他頻與高陵君嬴侯接觸,你大可猜到不會是好事吧!”
高陵君就是王位給莊襄王由手內奪走的子傒,他一直不服此事,有心謀反是必然的,只不過想不到會與趙人勾結。項少龍明白到龍陽君知道韓人的陰謀後,又放下秦國大舉進攻的顧慮,兼之痛恨趙國太后韓晶,遂在背後射她一記暗箭。若龐暖失陷咸陽,最受打擊的當然是韓晶。
政治就是這麼錯綜複雜和黑暗的。明有明爭,暗有暗鬥。各展奇謀,未到最後,不知鹿死誰手。雖然此定律對項少龍這預知未來的人不生全效,但個人的鬥爭,其結局如何,仍是撲朔迷離,無從預知,比如他就不知道自己會否敗在呂不韋手上。
項少龍道:“田單要見我,君上知否所因何事?”
龍陽君愕然道:“有這種事?照我看田單和呂不韋間應有密約,三晉歸秦,燕國歸齊,重履當年西東二帝瓜分天下的大計,雖然誰都知道是互相欺騙,但短時間內對雙方均是有利,故而兩人現在如膠似漆,他要見你實在令人費解。”
項少龍知不能在他處問出個所以然來,依依話別之餘,把他送出衛所,帶同十八鐵衛,往見田單。賓館守衛森嚴,旦楚在正門處迎接他,神情肅穆,只說禮貌上的門面話,然後把他引進田單所在的內廳,這齊國的超卓政治家正在專心彈奏古琴。“仙翁”之聲有如淙淙流水,填滿整個廳堂。那對與他形影不離的劉氏兄弟,虎視眈眈的瞪着項少龍。旦楚退後兩步,卻沒有離開。項少龍知道不對勁,但任田單如何大膽,絕不敢在咸陽暗算他。不過若田單是奉呂不韋之命,真要殺他,他和十八鐵衛休想有一人可以活着離開。
田單忽然半途而止,大笑道:“董馬癡別來無恙。”
接着起立轉身,一對鷹隼般的利目箭般往他射來。項少龍早知瞞他不過,亦知他因不能肯定,詐他一句。無論呂不韋和他如何親密,前者當不致蠢得把秘密告訴他,因爲這正是由呂不韋一手策劃,累得田單陰謀不成,還損兵折將,顏面無光的狼狽溜回齊國。裝作愕然道:“田相的話,請恕末將不明白。”
田單胸有成竹地過來,到近處道:“想不到威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竟沒膽量承認所做過的事,你雖可瞞過其他人,怎瞞得過我田單?”嘴角逸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右手一揮道:“讓我給你看一件精采的東西。”
旦楚應命來到兩人之側,由懷中掏出一卷帛畫,左右開展。劉氏兄弟同時移到田單兩旁稍前處,擺出防備項少龍出手突襲的姿勢,氣氛登時緊張起來。項少龍往帛畫瞧去,登時手足冰冷,有若掉進萬丈冰淵,渾身劇震。帛畫上赫然是善柔的臉容,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眼神有點奇怪,予人一種柔弱的感覺,與她一向的堅強截然有異。
田單冷笑道:“不用說,項兄該知此女是誰,竟敢來行刺田某,被我所擒,聽聞她曾當過董馬癡的夫人,項兄是否仍要推說不知此事?”
項少龍感到落在絕對下風,隱隱又感到有點不對勁,只是想起善柔已入敵手,早心亂如麻,腦筋不能有效運作。
田單淡淡道:“區區一個女人,田某就算把她送回給項兄也沒有什麼關係,只要項兄肯爲田某做一件事,此女可立即回到項兄懷抱裡。”
項少龍腦際靈光一閃,忽然把握到問題關鍵處,一股無可抗拒的悲傷狂涌心頭。他猜到善柔是因行刺不成,自殺殉死,所以畫者無法把一對死人的眼睛傳神地表達出來。
項少龍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狂喝道:“不用說,若田單你能活着返回齊國,我項少龍三個字從今以後倒轉來寫。”
在田單四人的目瞪口呆下,項少龍滿腔悲憤,不顧而去。現在他終於有殺死田單的最好理由。
滕翼聽罷,整個人呆若木雞,良久說不出話來。面對善柔,確是沒有人不頭痛,可是自她離開,又沒有人不苦苦牽掛她,她卻在芳華正茂的時間慘遭不幸。善柔是這時代罕有獨立自主的女性,堅強勇敢,只要她想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干休,而她正是爲自己的心願而犧牲。項少龍雙手捧臉,默默流下英雄熱淚,卻沒有哭出聲來。有手下要進來報告,給滕翼喝出去,吩咐鐵衛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滕翼伸手拍項少龍肩頭,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現在我們最重要是如何爲她報仇!我的親族等若死在田單手裡,這兩筆賬一起和他算吧!”
當項少龍冷靜下來,滕翼道:“你猜田單會否把事情告知呂不韋,又或直接向儲君投訴,所謂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秦人勢不會坐視田單被人襲殺。”
項少龍悲慼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靈,在我想到她自殺之時,腦筋忽地變得無比清晰,在剎那間想及所有問題,故有此豪語。”頓了頓續道:“秦人就算派兵護送田單離去,只是限於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們動手的良機。問題是我們先要弄清楚田單的實力,在秦境外有沒有接應他的軍隊,這事只要我找龍陽君一問,立可盡悉詳情。”沉吟半晌後,嘆道:“田單可說是自作孽,他獨善其身,沒有參加最近一次的合縱。趙人固因上回他密謀推翻孝成而對他恨之刺骨,韓人則因與趙國太后關係密切,不會對他特別優待。種種情況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國兩途,前者較近,卻不及楚境安全,若我猜得不錯,他會偕同李園一起離開,那麼我的安排應萬無一失。”
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護,楚境有楚人接應,我們哪還有下手之機?”
項少龍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淡淡道:“爲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將會不擇手段去對付惡人,首先我要設法把李園迫離咸陽,田單總不能未和呂不韋談妥便匆匆溜走。”
滕翼皺眉道:“先不說你有什麼方法迫走李園,你是如何知道呂不韋和田單尚未談妥呢?”
項少龍道:“是一種直覺,一來昨晚宴會時兩人仍不斷交頭接耳,又因他想借善柔威脅我去爲他做事,凡此種種,均顯示他仍有事未曾辦妥。現在多想無益,讓我們去分頭行事,二哥負責查清楚田單身邊有多少人,我則去找龍陽君和太子丹,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
滕翼愕然道:“太子丹?”
項少龍道:“在咸陽城內,沒有人比他更該關心田單的生死,不找他找誰?”再輕輕道:“派人告訴致致,今天我實在難以抽出任何時間。”在這一刻,他下決心永遠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訴趙致。
龍陽君見項少龍來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靜的東軒,聽畢後很爲他感到難過,安慰幾句,知是於事無補,轉入正題道:“齊國最近發生馬瘟,我看他只是想你給他一、二千匹上等戰馬,以濟燃眉之急吧!當然,他也有可能要你做些損害呂不韋的事,對呂不韋,他比對秦人更顧忌。只看呂不韋上場不到三年,竟爲秦人多取得三個具有高度戰略性的郡縣,可知道呂不韋的本領,若秦國變爲呂家天下,誰都要飲恨收場。”
項少龍沉聲道:“君上會否反對我殺死田單?”
龍陽君搖頭道:“不但不會,高興還來不及。你猜得對,田單將取道楚境返齊。有支一萬人的軍隊,由他的心腹田榮率領,正在那裡等他。你須在他們會合之前,發動襲擊。除秦國外,對我們最大的威脅是齊人,若可除去田單,三晉無人不額手稱慶。上回獨他不加入合縱軍,早惹起公憤,他分明是想坐收漁人之利。”旋又嘆道:“只恨我們現在的兵力集中防守魏秦邊境,實難抽調人手助你,大王更未必答應。不過我可使人偵查楚境齊軍和楚人的虛實,保證準確妥當。”
項少龍感激道:“你已幫我很大的忙,我有把握憑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無葬身之地,不知田單這次多少人來?”
龍陽君道:“在城內約有三百許人,城外駐有一支齊國騎兵,人數在千人之間,是齊軍的精銳,若加上李園的人,總兵力將超過三千人。少龍萬勿輕敵,尤其你在他們離開秦境始能動手,一個不好,會給田單反噬一口。”
項少龍道:“我當然知道田單的厲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夢想難及的。”
龍陽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戰術和技術,還以爲他有足夠實力,順口道:“少龍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隨便溜開幾個月?”
項少龍道:“我有辦法的。”
商量妥聯絡的方法,項少龍告辭離去,把疾風和鐵衛留在龍陽君處,徒步走往隔鄰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門衛報上官銜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幾名從人簇擁下,親身出迎。
項少龍暫時擱下徐夷亂兩次偷襲他的恩怨,施禮道:“丹太子你好,請恕項少龍遲來問候之罪。”
見到他不由想起荊軻,若沒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會知道有太子丹這麼一號人物。
風度絕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禮,道:“項將軍乃名震宇內的人物,燕丹早有拜會之心,只恐將軍新拜要職,事務繁忙,故擬苦待至田獵之後,始登門造訪,將軍現在來了,燕丹只有倒屣相迎。”搶前拉起他的手,壓低聲音道:“說句真心話,燕丹對紀才女花歸項府,實在妒忌得要命。”
言罷哈哈大笑起來,項少龍陪他大笑,心中有點明白,爲何荊軻會甘心爲他賣命。能名垂千古的人物,均非簡單的人。太子丹又把身旁諸人介紹他認識。
其中印象特別深刻的有三個人。第一個是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許間,樣貌清癯,一對長目閃動智慧的光芒,身量高頎,只比項少龍矮上寸許,手足特長,予人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的感覺,應是文武兼資的人物。接着是大將徐夷則,只聽名字,當是徐夷亂的兄弟,三十來歲,五短身材,但頭顱特大,骨骼粗橫,是擅於徒手搏擊者最顧忌的那種體型。兼之氣度沉凝,使人不敢對他稍生輕忽之心。另一個則是像太子丹般風度翩翩公子哥兒模樣的尤之,介紹時燕丹尊之爲先生,此人只比太子丹大上兩三歲,臉掛親切的笑容,給人極佳印像,項少龍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氣話後,太子丹把他引進大廳內。分賓主坐下,兩名質素還勝呂不韋送出的燕國歌姬的美女,到來侍候各人,奉上香茗。隨太子丹陪坐廳內的除剛纔三人外,還有燕闖和燕軍兩個屬燕國王族的將軍,侍從撤往廳外。
項少龍呷一口熱茶,開門見山道:“小將想和太子說幾句密話。”
太子丹微感愕然,揮退兩名美女,誠懇地道:“這些全是燕丹絕對信任的人,項將軍無論說的是什麼事,可以放心。”
項少龍心中再贊太子丹用人勿疑的態度,在六對眼睛注視下,若無其事道:“我想殺死田單!”
太子丹等無不駭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從容自若的態度。項少龍凝視着太子丹,細察他的反應。
太子丹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與他對視一會,驚魂甫定地道:“將軍有此意不足爲奇,只是爲何特別來告訴我。”
項少龍虎目環掃衆人,緩緩道:“在解釋之前,先讓我項少龍把太子兩次派徐夷亂偷襲小將的事一筆勾銷,俾可衷誠合作,不須互相隱瞞。”
這幾句話更如石破天驚,六人中最冷靜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駭神情,其他人更不用說。到此刻太子丹等當然知道董匡和項少龍二而爲一,是同一個人。雙方間籠罩一種奇異的氣氛。好一會,燕丹一聲長嘆,站起來一揖道:“項兄勿怪燕丹,爲敝國存亡,燕丹做過很多違心之事。”
項少龍慌忙起身還禮,心慶沒有挑錯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認,他以後不用理這個人。兩人坐下,氣氛大是不同。
冷亭眼中閃過欣賞之色,點頭道:“到這刻我終明白,爲何將軍縱橫趙魏,在秦又能與呂不韋分庭抗禮。”
尤之淡然道:“項將軍知否要殺田單,實乃難比登天的事,且將軍身爲秦將,此事不無顧忌。”
項少龍知道他在試探自己的底細,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單,自己則躲在背後,自然會教六個人看不起他。
說到底仍是一宗交易,事成與否完全關乎利益的大小。
項少龍微笑道:“現在李園和田單狼狽爲奸,前者通過乃妹李嫣嫣,生下王儲,若孝烈歸天,李園這新紮之人,不得不借助齊人之力,對付在楚國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單則要藉助李園之力,拖着三晉,好讓他向鄰邦拓展勢力。故要對付田單,不得不把李園計算在內。至於秦國軍方,除呂不韋外,我均有妙法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籲出一口氣道:“到現在燕丹親身體會到項兄的手段,對各國形勢洞察無遺。我不再說多餘話,請問項兄如何解決楚人的問題。要知田單若與李園同行,實力大增,到楚境時又有雙方大軍接應,可說是無懈可擊,我們縱有此心,恐怕亦難達致目的。”
項少龍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從容自若道:“李園的事,包在小將身上,我會教他在田獵之前,離秦返楚,破去兩人聯陣之勢,李園乃天性自私的人,自顧不暇之時,哪還有空去理會自己的拍檔。”
各人聽得一頭霧水。
徐夷則忍不住道:“項將軍有什麼錦囊妙計?”
項少龍油然道:“請恕我賣個關子,不過此事在兩天內可見分曉,若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列,也無顏來見諸位。”
太子丹斷然道:“好!不愧是項少龍,假若李園果然于田獵前溜回楚國,我們便攜手合作,令田單老賊永遠都回不了齊境。”
項少龍早知結果。燕齊相鄰,一向水火不容,互謀對方土地,加上燕人曾入侵齊國,被田單所破,致功敗垂成,自對田單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單的機會,哪肯放過。對他們來說,最顧忌的人是李園。若把李園一併殺死,等若同時開罪齊楚兩個比燕人強大的國家,可不是說着玩的一回事。現在若少了對楚人的顧慮,事後又可把責任全推在項少龍身上,此事何樂而不爲。項少龍與太子丹握手立誓,接着匆匆趕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計。自出使歸來,他還是如此積極的去辦一件事。至此他終明白自己是如何深愛善柔。
項少龍沉聲道:“我要殺死田單。”
鹿公駭然道:“你說什麼?”
這是項少龍今天第五次說要殺死田單。第一次是當着田單本人說,接着是對滕翼、龍陽君、太子丹,現在則在鹿公的內軒向秦國軍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將軍說出來。如此明目張膽去殺一個像田單般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絕後,也應是空前。
項少龍以充滿信心和說服力的語調道:“這是唯一破去秦廷變成呂家天下的手段。”
鹿公大惑不解道:“與田單有什麼關係?”
項少龍淡淡道:“東方諸國最近一趟合縱來攻我大秦,爲何獨缺齊國?”
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會道:“少龍是否指呂不韋和田單兩人互相勾結?”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以前呂不韋最怕沒有軍功,現在先後建立東方三郡,功勳蓋天,陣腳已穩,又受到五國聯軍的深刻教訓,故眼前要務,再非往東征伐,而是要鞏固在我大秦的勢力,鄭國渠的事只是他朝目標邁出的第一步。”
鹿公聞言動容。這兩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齕等軍方將領前發牢騷,大罵呂不韋居心叵測,爲建渠之事如此勞民傷財,損耗國力,阻延統一大業。
項少龍知他意動,鼓其如簧之舌道:“現在呂不韋連楚結齊,孤立三晉和燕人,爲的是由外轉內,專心在國內建立他的勢力,如若成功,那時我大秦將會落入異國外姓人手裡。”
這一番說話,沒有比最後一句能對鹿公的大秦主義者造成更大的震撼。
鹿公沉吟半晌,擡起頭來,雙目精芒閃動,眨也不眨地瞪開銅鈴巨目看項少龍,沉聲道:“在談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龍你解開我一個心結,爲何你那麼有把握認爲政儲君不是呂不韋的野種?”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動,所以須在此刻弄清楚最關鍵的問題,方可決定應否繼續談下去。坦誠地道:“道理很簡單,因爲我對此事亦有懷疑,故在呂不韋的心腹肖月潭臨終前問起此事,他誓言政儲君千真萬確是先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裡,姬後只侍候先王一人。”
鹿公皺眉道:“我知肖月潭是誰,他應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爲呂不韋心腹,至死爲他瞞着真相,乃毫不稀奇的事。”
項少龍兩眼一紅,悽然道:“肖月潭臨死前不但不是呂不韋的心腹,還恨他入骨,因爲害死他的人正是呂不韋。”
鹿公並沒有多大震駭的神情,探出一手,抓着項少龍的肩頭,緊張地道:“這事你有否人證物證?”
項少龍悲憤搖頭。
鹿公放開他,頹然道:“我們曾對此事作過深入調查,可是由於活着返來的對此事均一無所知,屈鬥祁和他的人則不知所蹤,所以雖是疑點重重,我們仍奈何不了呂不韋。不過只看你回來後立即退隱牧場,便知不對勁。”嘆一口氣後續道:“我深信少龍之言不假,看來再不須滴血認親。”
項少龍堅決地搖頭道:“不!此事必須照計劃進行,只有這樣,方可肯定儲君乃先王的骨肉。”
鹿公深深地看他道:“我喜歡少龍這種態度,昨天杜壁來找我,說你在先王臨終前,曾在他耳旁說一句話,先王就去了,當時少龍說的是什麼?”
項少龍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麗夫人處得知此事,毫不猶豫道:“我告訴先王,假若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湯蹈火,亦要爲他報仇。”
原本的話當然不是這樣,項少龍故意扭曲少許,避了呂不韋的名字,又變成只是“假設”。
鹿公霍地立起,兩眼射出凌厲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陣悲嘯,歇下來時暴喝道:“好!少龍,你須我鹿公如何助你。”
項少龍忙陪他站起來,恭敬地道:“呂不韋現在權勢大增,爲避免內亂,首先要破他勾引外人的陰謀,若殺死田單,不但對我大秦統一天下大大有利,還可迫使呂不韋窮於應付外患,以保東方三郡,那時我們遂可逐步削除他在國內的勢力。”
鹿公顯然心中憤恨,抓緊項少龍的手臂,來到後花園裡,緊繃老臉,咬牙切齒道:“我們何不召來大軍,直接攻入呂不韋的老巢,殺他一個片甲不留?只要儲君點頭,我可輕易辦到此事。”
項少龍低聲道:“千萬不可,現在呂不韋頗得人心,若漏出風聲,給他先發制人,就大事不妙,說不定儲君太后都給害了。其次儘管成功,成蟜和高陵君兩系人馬必乘勢爭奪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東南六國煽風點火,大秦說不定分崩離析,三家分晉,正是可鑑的前車。”
鹿公容色數變,有點軟弱地按在項少龍肩頭上,低聲道:“說吧!要我怎樣助你?”
項少龍涌起狂喜,知道鹿公這麼的點點頭,田單至少有半條命落入自己的掌握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