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綺霞兩眼也得過青鬼靈血浸潤,目力並不在張入雲之下,當時瞥見已分辨出來道:“這是修道者元神,能得這般凝固,道力非同小可,可是又是這般白日不掩形跡闖蕩當真好生奇怪!”說話間那少年又飛近了好些,師姐弟二人看的越發清楚,就見對方星冠羽袖,面若傅粉,脣比丹砂,神秀俊朗竟是生平僅見,便是相不將男子看在眼裡的沈綺霞觸目之下也覺心神爲之一奪,秀眉皺動之際,俏臉上卻爲自己見了少年豔色失神一陣羞紅。一時意動,回首望了望身邊挺拔的張入雲這才收攏了心神,復了常態。
張入雲也在爲那美少年生的如此俊俏驚動,又見來人正朝了自己來路,有心上前求教打個問訊,不料身後龍牙卻是陡然間一陣怪嘯,一個補扇衝到少年近前,張了闊口射出一道火炎困了美少年身前身後,獨留下一面卻又接着屏口鯨龍樣的一陣嗅吸,頓時起了一道黑風,看意思竟是想將那少年化的元神吞入腹中飽了口欲。
龍牙這邊不問青紅皁白的想取了那元神爲已用,自家主人卻是被它嚇了一大跳,眼見那烏鴉就要得手,張入雲趕忙彈指射出一道銀虹將龍牙打得迭價倒退,方免了少年被龍牙口啖的大險。可那元神一脫的龍牙禁止並沒有一些反應,仍是呆愣愣的向着衆人一面衝到。張入雲見對方沒有一點目光呆滯,雖是投身自己並沒有一些想要親近的意思。他也是個乖性情的,見狀便將身一側,有意想爲對方讓一條路。可就在這時忽聽得沈綺霞忽然開口道:“張師弟快將他攔住,這位仙長好似爲人算計失了神志,正被人暗中召引,如被勾去了恐日後要遭不測的!”
張入雲聽得這一說,連忙將拳一引,他雖然不擅道法精要,但一身內功外勁幾已至人間絕流,當時平伸拳掌接引,僅憑自身力量便將那少年截住。果然如沈綺霞所料的一般,來人只是一縷元魂,連話也不會說只在空中飄蕩,可偏又神形凝固,不仔細看絕查不出是並不是人類。
沈綺霞見張入雲輕而易舉將對方留下,也不由的暗贊他一身本事,爲怕那少年元神被天風吹蕩赤陽暴曬,便將少年收入自己才得的纏魔金鉢內。他兩人心底都好,當下略偏了些方向往少年來路飛去,都存的是將其元神歸還軀殼的心思。
龍牙到嘴的肥肉被主人攔了去,自是滿心的不悅,可是張入雲氣性剛強哪容它辯解,又爲它屢次不聽命令擅自行動加了好一番責怪,直到沈綺霞開口方纔住了口。一旁超塵見龍牙被主人教訓卻並沒有上前替同伴說情,惹得那赤鴉又是一陣着惱,見此白猿反笑它自惹煩惱,又叮囑它在外無謂尋釁滋事,三人出發前豔娘言猶在耳,可小心被女主人知曉一場重罰。如此龍牙方纔稍稍收了心,不敢再多作口舌。
再說四人上路不過飛出百里,忽見得迎面又是道白線向着自己一路電光般的飛來,其勢竟不在先時少年元神遁光以下。張入雲有先時教訓,擔心來的還是異人元神魂魄一類,先自將龍牙喚過一旁防它二次生事。誰想這一會來的卻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遁光飛速是張入雲從未見過的,且天香國色,儀態溫婉,一眼便能看出是正教門下的女仙,花容月貌竟比沈綺霞還要略勝的一籌,一身氣度也比少年人素來敬仰的武當秦紅雪爲高。張入雲不意能有幸遇得這般高人,心中驚訝連忙與當地頓了足,只是對方是位女子到底有些不好親近,未免又有些美中不足。
哪知那女仙一見四人便迎頭攔了上來,待到了近前,張入雲與沈綺霞纔看出她秀眉深蹙,臉上也籠了一朵愁雲,並不是一副好生氣的朝着自己一面迎來。而沈綺霞心細如髮,遠比張入雲精細,見狀心中已醒悟了幾分。
果然女仙行近四人身前,還不待張入雲開口請教,便已先聲喝道:“你兩個是哪一派的門下,竟敢將我外子元神攝去,快快還來還可善罷,如是有心要挾可小心我手狠!”說着便將一道金光祭出,劍光皎潔,一望便知威力絕大。張入雲不料對方人長的溫雅,口氣卻是這般窮急,自己一片好心救人,反被女子誤作匪人,雖說心頭並沒有動怒,但臉上卻不由望着身邊沈綺霞笑了笑,意是自嘲自己二人被女仙誤會。
不想對方夫妻情深,百年的恩愛,見自己憂急時分對面少年還在與同伴嬉笑,且張入雲與沈綺霞也是一雙少年男女,外人不知內情還以爲兩人是一對情侶,女仙想着自己失了丈夫形單影隻,觸景傷情心頭更怒。當時情急失智,一聲嬌叱便將空中金光祭出,直取了張入雲而走。
張入雲見被對方誤會好沒來由,可女仙飛劍威力無比,容不得自己不作抵擋,當下抽臂將桃木劍取出,依舊看準了勢頭只以一個卸字訣想將飛劍威力卸走。未想對方劍光強猛絕倫,只一接觸,自己一條右臂便已幾乎失去了知覺,當時連在空中翻了三個筋斗纔將劍光上附着的巨力耗盡,其威力竟不在梨山老人劍氣之下。張入雲一面心上驚駭一面忙將玄金桃木劍放在眼下取視,幸未受傷損,不然日後如何與師兄浮雲子交待。
張入雲這裡被女仙攻擊,一旁喜事的龍牙一心爲主,當下忙將龍古匕首祭出偷襲那女仙,超塵不置可否,但眼見對方厲害,只一擊主人便已顯勢弱,護主心切也忙把一對金精劍祭出。可不料一旁沈綺霞見了卻放出自己飛針將兩人飛刀飛劍攔下。並恭身與女仙人道:“晚輩峨嵋沈綺霞拜見前輩,這位是我師弟張入雲,我二人絕沒有意圖加害前輩夫婦二人的意思,只是先前看出前輩丈夫元神遁光有異,出於好心纔將其攔下,且也正爲此事才改了方向來投前輩。弟子看前輩也是明白人,定是一時情急才致這場誤會,先下只要略想一想,便可分辨清楚的了!”
女仙見沈綺霞生的美秀嫺雅心裡也起了一層好感,當下略收了燥火,細想果然不差,只是心憂丈夫安危,仍然急聲道:“即如此,你且將我丈夫放了,不然如何叫我取信!”
沈綺霞聞言笑道:“早該如此,說來確是晚輩的不是!”說話間便將纏魔鉢盂取出,鉢口向下一時煙光浮動,少年元神果然顯現了出來。只是尚自被禁法勾攝,一顯空中便又待騰雲往東方飛去。一旁女仙早有準備,趕忙將玉掌伸出,也不知她法力到底有多高強,當時肉身觸碰卻如握實物一樣將少年元神提在身邊,又取出一隻玉瓶將其夫安放了,這才紅了臉孔移步來向張入雲二人告罪。
因知對方是前輩高人,此刻見對方上前賠禮,沈綺霞連忙持了後輩禮數連道不敢,又探問對方名姓,就聞女仙子:“我姓杜,至於外子生前卻是異教門下,只爲他洗心革面已有百年,將身前事忘卻,姓氏卻是實在不足與人道哉!不知二位有何公幹,若是無事,我夫婦二修行的丹楓島就在東南面五千裡處,還請一定賞光。況且兩位又救了外子元神,無論如何總要略表心意稍作酬謝,纔好使我夫婦安心呢!”
張入雲本有心前往,只是聽得對方說出酬謝的話來,反倒不便前往,顯得自己一心貪求別人答謝似的。可沈綺霞卻有自己一副心思,見女仙熱心相邀也不多作拒絕便是舉步欣然前往。至於龍牙與超塵更是樂意得些好處順便再觀瞻前輩仙人海外奇景,也是抽動了身子隨女仙飛走,當時卻容不得自己主人說個不字。
不想一行人起身後不久,杜仙子卻嫌衆人飛縱太慢,當時開口道:“外子三分元神走失其二,被我好不容易一一追回,我怕元神分合的久了,倒不好再凝鍊如初。如今不合妄施些手段攜了二位同歸丹楓島,萬望不要見笑!”說着想是心中真的憂急,也不待沈綺霞二人作答,如羽翼一樣輕柔的長袍一陣捲動,竟帶起百丈煙嵐,化了電矢一樣向着東南方飛去。被雲嵐籠罩其中的張入雲一行只覺身前香風陣陣,薰浸的衆人一身爽利,而眼前白雲卻似奔馬一樣的倒退,片刻之間還不帶衆人醒覺,女仙子便將雲嵐撤去,一行人眼前已多了一座雲霧披繞,蔥鬱如水洗雨澆的綠島來。島上亭臺樓閣衆多,人工痕跡甚重,也因爲如此,仙島被收整的越發靈秀,滿目皆境,盡顯島主人匠心。
杜仙子心繫夫君,只引了衆人於鬥草軒略作周旋後,便捧了盛有丈夫元神的玉瓶往內室行去,她那丹楓島雖大,卻沒有收養一位弟子和門人,當時主人走後,只留下張入雲一行四人與房中自便。好在主人平日裡設想的周道,廳中有四季常在的茶圍,案上有取之不盡的精細點心仙果,廊房內還有道家藏典,甚或民間各色異聞秘錄也在其間設列,主僕四人倒沒覺有甚不自在的。
當時超塵還好些,龍牙卻是見了圍爐茶水清醇,案頭美食奇香,早仰脖一陣山吃海嚼,張入雲外出素不虧待門人,見它吃喝也不阻攔,只是令它斯文些不要亂了仙家陳設。
沈綺霞是個有心的,一時已步行入廊房內觀仰道藏,果然字字珠機,均是有用之物,可惜自己只是島上的客人沒法久留鑽研,爲怕看多了反誤了心神,當時只得將手中道書重又放下。待放眼看去見還有好些時新異文筆錄在內,心上好奇不由取了一本在手,卻見其中載的卻是尋常人家消遣解悶的小文章,略翻了翻竟都是些淫詞豔曲,再往後還有圖注筆記俱是精細入微的,當時佳人便紅了臉忙把手中書本丟開。再又想了想還是妥善放回原處,不使主人看出有一些翻動過的痕跡。
正在她小心整理,忽得有覺不對,回頭一看就見張入雲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心虛之下不覺急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跟進來的,怎麼詭詭祟祟的一點聲息也沒有!”
張入雲聞言,做了個好生冤枉的臉色,笑道:“小弟一直跟在師姐身後的,只是見你翻開道藏,自己心癢也尋了一本,後見師姐你整理書架有些響動這才擡了頭,不料師姐卻忽然問了這麼一句,倒把入雲嚇了一跳!”
沈綺霞話說出口,纔想起對方確實是與自己一同進屋的,再看他手裡也正拿了一本書,只是大書掩了書卷看不見書名,臉上也訕訕的有些詭祟。沈綺霞目力高強,雖爲張入雲將書名遮掩,但略微凝聚目力便見那書上的字樣和自己先時翻開的書本相差無己,但是臉又紅了,欲待斥責一下對方卻又覺不妥。
不想倒是對面的張入雲爽快,見自己手中的淫書被沈綺霞看破,乾脆在佳人面前招搖,口中嬉笑道:“師姐眼力好,入雲定是瞞你不過,只是先時非是小弟故意尋了這本書,而是這滿架的道藏小弟連個書名也看不太懂,好容易找到本認得字的,未料道卻是這般香豔的圖文,正要放回去,卻被師姐逮個正着,倒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呢!”說話間便是行前一步,將手中書放回架上,因也是和沈綺霞存的一個心思,一時小心翼翼將書歸整,生怕被主人看見有移動過的痕跡。
見他如此,沈綺霞臉上越發紅了,想着趕緊出屋好掃一掃眼前這場尷尬,可不料那廊房本就偏狹,待列了書架越發小了,可主人家還在其中列了案榻,想是平日常在此處用功的意思,這一來沈綺霞欲待出屋非得與張入雲擦身而過,當時舉起的腳步不由又收了回去。倒是張入雲察言觀色看出對方心上煩燥,先出了房門,又回身與佳人道:“師姐可要出外走走?我二人連着十餘日奔波,一發的沒有休閒過,如纔剛到這仙島便又要用功也實在過於勞頓精神,長時如此,小弟怕師姐倒將身體熬煉壞了呢!”
沈綺霞正想擺脫眼前一場尷尬,聞言自是點頭,待張入雲出了屋也趕緊跟了出去。待身在廊外,嗅得滿腹清新氣,佳人這纔將心中羞怯略略放下,擡頭看時就見雖是一小小的鬥草軒,可也是一步一景,尤其兩廊上綠鬱幽深,寧靜清潔,二人行走其間沒有一些外物打攏,彷彿這天地間只剩下他兩個一樣。沈綺霞愛這裡幽靜,又爲能與張入雲單獨行走,心上不由一陣喜悅,可心悅之間又添了一層酸楚,一時亦喜亦憂,倒將個峨嵋女弟子折磨的面容憔悴,心神晃動起來。可就在此時,卻聽得身邊男子忽然禁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