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入雲下靜池爲的是一探池底中究竟有沒有銀河水,不想那不過十數丈方圓的靜池竟是異常幽深,一氣潛了百丈遠近也不得見底,越往下潛去水溫越寒,且水質變的凝重無比,便是他一身純陽功夫,也一樣耐不得寒冷擔不得重負,終是經受不住無功而返。
待他浮出水面見沈綺霞臉色變化,忙開口相詢,佳人仍舊黯色答道:“我知道你入水爲的是何事,不過之水又重又寒,不是人力所能探尋的了的。前番我也曾幾度入水不得,至後纔想起用幻海瓶一類的法寶將這池水取盡後下池底尋獲銀河水。只是事前你也聽到了的,幻海瓶已被海外散仙趁機得去,這池水什麼時候能夠取得還沒有一絲眉目呢!”
張入雲見她是在爲此事傷神心裡好些過意不去,連忙道:“沈師姐原來是在爲此小事煩心,當日只是入雲一句躲懶的閒話,沒想到卻讓師姐添了這許多煩惱,不但無端與人結怨,還連受了幾次傷損,真教小弟太慚愧了。”
可沈綺霞聞言卻只淡淡地道:“當日是我主動要將池底銀河水送於二雲觀的,與你沒甚關係,雖說遇到些小磨難,可若真論較起來我也算得的是因禍得福。師弟會如此作想,純是你爲人太過厚道的緣故。只是幻海瓶下落不明,終是一件煩惱人的事。”
見沈綺霞還丟不開這樁心事,張入雲逾加動容,又道:“只不過一件盛水用的瓶子,總是哪兒得不到,師姐切莫爲小事煩心,反正這多年來,小弟也是四海行遊獵寶,待有遇合取了相類的法寶前來運用就是。何況就無銀河水,飛劍也一樣能成就,只是更考教入雲一點心火罷了,我自幼修行也沒走過什麼捷徑,如今煉劍許總也當如此。”
沈綺霞聞了他一席話,先是點了點頭,略作思忖卻又搖了搖頭,直到的打定主意後方與張入雲道:“池底水質這般沉重絕不是尋常法器能夠盛載收斂的了的,我意欲到盤龍島一行,那裡是先時藏得幻海瓶的地址,也是我月前與阮香竹第一場較量時的所在。如今前去打望一番,總該能尋得些奪去寶瓶散仙的痕跡。”
張入雲未想到她仍自執着,忙勸慰道:“小弟都已說過此寶可有可無,師姐還是不要太過掛念這些蠢物,何況寶物已落人手,再若取回難免不又是一番周折,我二人又不是阮香竹那樣心貪之輩,天生寶物各自有緣,即被人得了去也就罷了吧!”
不想沈綺霞此一番卻甚堅決,當時便道:“不行,正是爲這寶物已多做一番周折,便更不該輕言放棄,何況我也並不想占人寶物,只是求來一用而已,並不是硬奪,量對方總該有個商量處!”說話時佳人面顯慍色,竟是罕有的動了些意氣。
張入雲從未見得沈綺霞如此,心中疑惑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入雲和師姐一同前去,只是還是先等師姐將身體復元,最好是將那三根飛針煉熟後再上路,不是我過於小心,實在是今次一番較計,當真覺出少了仙劍的短處,我如今隨身只有流星指一樣兵器,且還是防大於攻的法寶,師姐如煉了飛針倒好添好些威力!”
這番話卻將沈綺霞說的笑道:“你滿口的不與人生事,可卻又一味的叮囑我煉這些傷人的利器,如此自相矛盾顯見你是個不安分的。”
張入雲也笑道:“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多添些準備總是沒有錯的。”
沈綺霞道:“可你這一般是尋人求寶,如上門生事的話,卻不是防人這一說了!”遂又囑咐他道:“即是你執意要與我同去,我也攔不下你,只是這飛針一技不是輕易可以成就的,就依我現在道法少說也得要四十九日之功,我知你離二雲觀已很久了,目下你暫且回觀安頓,待四十九日後再來,若是還不放心,你觀裡兄妹甚多也儘管帶幾位有能爲的來豈不更妥當!”
她這一番話說出口,幾如下了逐客令,這沙舟島上只有沈綺霞與張入雲兩位少年男女,前番聯手對付阮香竹還可說是一時權宜之機,如今張入雲倒確是不便再在島上久留,當下得了沈綺霞之句話,雖覺得有些突然,但也只好起身告辭。
張入雲本想直接回二雲觀中,可行腳前想着與沈綺霞約定的日子還久,因念着半年未見隱娘,待一升空便又改了方向飛往百花谷。少年人此刻已是乘風御霧慣了的,近數千里路程也不過兩三個時辰便已到了地頭,不想隱娘卻在閉關,倒讓他落了個空。自經當日隱娘藏了肉身與谷中,這數年功夫來常是遁跡隱形閉關修煉,加之自與三頁天書並《冥王錄》兩般修行後,平日更是少用肉身與谷外行走,近來氣性倒似與豔娘有些相類了。
至於谷中女子見張入雲回來,自是不勝之喜,瑛谷更是將前日豔娘得了太莽山雪魅與遊魂一事告與了他。張入雲聞訊一喜一優,喜的是豔娘近日功行越發精進,憂的是豔娘本事越大怕越難靜心修煉,再聽得瑛姑提及豔娘手下八豔將上千厲鬼遊魂吞食了乾淨時,少年人心事更是深重了一層。當時欲待回觀中探望豔娘,卻被瑛姑一衆攔住,更爲谷中三爲童子近來年紀越發大了,早被瑛姑衆女教習起吐納的基本功夫,只爲所有人裡僅以張入雲根基最是深厚,所以技擊煉氣的起始的功夫卻還未敢傳授。近日主人一來自是放不得過,強拉着張入雲在谷中連調教衆童子二十餘日。張入雲當日本就將三個孩子認做義子,這些孩子又是出世便沒有父親的孤兒,如此少年教授起來越發的盡心竭力,一旦起了手,真是匆匆數十日毫無一絲查覺。
轉眼一月功夫過去,隱娘卻還沒有一些出關的意思,張入雲想着與沈綺霞約定的日子已不多,這才離了山谷飛往二雲觀。行前仍舊來到隱娘草廬前,就見佳人仍舊坐臥在室中竹牀上,花容依舊,面色甚是安詳,這才安心上了路。
當日回到二雲觀中,未想卻比自己道觀內卻遠比他想的要冷清,原來大弟子祝玉柔與靈龍子結伴行遊還未歸山,阿蠻也是在外行醫連年的不曾回山,就是百草姐弟也回了太陰山養靜,有道年後再來。如此一來觀中只留下石家姐妹與豔娘和浮雲子師徒五人,正在張入云爲百草離了觀中男丁不旺少了一人說話有些失望,卻見外出一樣採藥的超塵也於午後回觀,如此終是多了一人,雖說是隻猴子,但怎說也是隻公猴,倒也頗讓少年欣慰。
浮雲子見兄弟和猴子歸來自是觀中最歡喜的一位,當下拉了二弟與房中說話,可不久之後卻被張入雲請辭去探望豔娘。老道人只以爲他多日不見豔娘心中掛念,當下只是嘻笑不語,他哪裡知道自家兄弟是得了百花谷姐妹消息,生怕豔娘近來鬼氣日重的原故,因見兄長誤會,反若得他臉上好一陣火燎。尚幸浮雲子見了超塵也是一般的歡喜,當日又將猴子拉過,神情頗爲神秘的與超塵只在一旁小聲低語。張入雲見兄長數年來還是不改往日氣性,一陣搖首苦笑方離了兄長臥室。
待到了豔娘寢室,不想豔娘正在屋內與石家姐妹談心,見張入雲來了並不見喜色,方命他先回去,稍時自己再來見他。豔娘與棲霞兒姐妹倆都是鬼冥進身,氣質舉質相近,當時三人坐於內室中直似一奶同胞的姐妹一般。就不望見三人,只在屋外便能覺着重重鬼氣,待入了室中,一應器物竟被三人氣象染了一層綠色。當下看得張入雲也是一陣心驚,好在豔娘眉尖通明,並不見多見晦色,少年人這才安心退了出來。
老道人浮雲子不想二弟這般快就回來,卻是心中大喜,當時上前挈了張入雲手臂,拉過一邊便是眉飛色舞地道:“兄弟,如今有一件事哥哥我可想求你幫襯!”
張入雲見兄長這般顏色,心中便已有數,當時掙脫了老哥哥的手掌道:“兄長有命只管吩咐,自家兄弟何出此見外的言語!”
浮雲子聞言大喜,一雙濁眼更是笑的連縫也不見,樂道:“到底還是結拜兄弟不比別人,這一觀的人就老弟和我知心,換了旁人卻只給我這老頭冷臉色看!”說話時竟衝身後猴子也嘿嘿一陣冷笑。張入雲不慣打啞迷,又知浮雲子此刻是繞了彎給自己扣帽子好讓自己應承後不好再推辭,當時只催老道人趕緊道個明白,這才得老人道:“前日我在滇南尋着一隻穿雲獸,花了好大一番心思卻總不能得手,本想順道請豔娘幫忙,可她卻急於埋頭閉關不答理我。要知道這靈獸生俱神目擅識地藏,有了它咱日後煉劍採藥都少好些手腳。”
見不出所料,自己這位兄長果是又在窺伺天材地寶,張入雲便是一陣無奈,他本只當老道人是要自己尋求寶藏或是靈藥,不想對方卻是要自己捕獲一隻奇獸。這不比寶物是死器,人人有緣可以求之,靈獸雖說也是牲畜,可到底也是一活物,生性自在,怎好爲一己之私將其拘束。可對方是自己兄長不好直言推辭,是以只得道:“原來只是一介異獸,此般事依小弟看來還是命超塵走一遭的好,它亦是異類出身,一般飛行變化的本領比小弟還要強些,若捕這等靈獸,倒正合宜!”
不想浮雲子聞言便是苦了臉道:“兄弟說的,哥哥我如何能沒想到,可恨這猴子這二年得了修行,本事長了,也就不再把我這觀主的話放在心上了。先前你不在時,我已和它說了,可你知道這猴子對我說什麼?它竟道對方也是披毛修行的,自己不能忘了根本同類相欺,末了又跪了下來,求我饒了那穿雲獸!真氣的我個兩眼發暈,你說兄弟,就哥哥我這樣的善人,能幹出虐待家畜的事嗎?“張入雲見兄長爲得靈獸有些語無論次,當時已是忍俊不禁笑了開來,而後轉眼見老猿果然還跪倒在地上,不由微微點首。當下和顏與浮雲子道:“雖說超塵是不該衝撞兄長,不過它一個異類求進的,能有這樣的心腸實是難弄,兄長倒不用爲它如此太過生氣了。依小弟一句話,我觀中已有了石家姐妹送來的萬寶生花鏡,神州大地,但有那寶鏡法力所到之處,仍是地藏靈寶也能看出些形跡,這兩年我與超塵也藉此覓來不少仙藥,若再擒來一隻擅觀寶地的靈獸怕也不過如此,到底法寶一物終是外器,抵不得我衆兄妹真實修煉來的重要,小弟一句知心話,還望兄長聽了不要生氣!”
他這做弟弟的已是很委婉的將此事拒絕,可哪裡能擋得下浮雲子一片求寶的心思,兼老道人又知他這二弟耐不住羅嗦,直待張入雲一住口便連忙分辯道:“話不是這麼說,萬寶生花鏡雖是件奇寶,但用來總是不夠順手,何況每施動一次便要行功施法好不煩人,又要損上些許精力終是不便。那穿雲獸生俱一雙慧眼,又是九尾靈狐一般的心智,不只神目可透九幽查攝地藏,一雙鐵爪也是抓金石如腐土,縱有前輩仙人禁制也禁不住它的鑽磨,我見兄弟和超塵這二年南來北往行走好不辛苦,這纔想起召來這東西爲兄弟分憂,何況我們收了它也不是白收,能隨在我們身邊總好過被惡人得了去助紂爲虐,且日後還它一個正果也不是白差遣它,彼此有益何樂而不爲!”
說着又將張入雲拉過一旁苦了臉俏聲道:“不瞞兄弟,自你走後豔娘越發的在這二雲觀裡作威作福,就是我那幾個徒弟叫起這位夏師叔來也比我這做師傅的還親,自百草小弟走了後,哥哥我越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身後的這隻猴子又是那婆娘的心腹,如今這二雲觀里人丁雖比以前旺盛,可真要能讓我請的動的怕也只有老弟你一個人了!你要是再不幫我,老哥我可當真是孤力無援只能受一幫娘兒們欺負了!”說話時老眼已見了些晶瑩,倒叫張入雲這做兄弟的看了着實有些心酸。
就在少年半推半就欲答應道人之際,卻猛聽得兩人身後傳來一聲女音道:“是哪個不知羞的老道士在背底裡議論,說什麼被孃兒欺負的話了!”一句話說的老道人一個激令,直嚇呆在當場。另一旁的超塵更是精明,早起了身子,顛顛的跑到豔娘面前重新跪了,忙不迭的一陣山磕海叩,給其主子請安問好。再說豔娘進了道人內室便自顧自尋了把交椅坐下,反是主人家浮雲子執雙手垂立,滿臉的驚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