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入雲此時,卻是皺緊了眉頭,兀自緊緊攥住那在掌中如生了利刃攪動的精丸不放。
豔娘見張入雲臉色張厲,知他犯了狠勁,但剛纔一聲驚暴威力不小,一時怕他五指被雷暴炸裂震飛,趕忙運目力細看他手掌。但見張入雲掌中雖是血如泉涌,但五指尚在,又見有掌上有銀光運動,知道張入雲仗流星指威力,終未留下殘疾,心裡也自鬆了一口氣,又想着張入雲心細臨危時還知用流星指取攝及保護自己,確比他平日裡做作裝傻時要聰敏的多,爲此豔娘臉上竟不由有些笑意,只笑容纔剛泛出,便被她自己查覺,旋即便又冷了面孔收起臉色。
再說張入雲只要將那精丸取在手,只覺其間力道重如山嶽,自己五指只稍一支撐,便覺抵授不住,可自己連哀勞,又加上這片密林乃是自己傷心舊地,心裡無論如何也不願讓這精丸掙脫出手去。且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若是自己連這一粒害人百年的藤妖精丸都應付不了,實在枉自爲人。是以只不斷催逼體內真氣與其相鬥,他是少年童陽之身,此時又不顧性命,犯了純陽烈火,體內蒸騰的陽煞氣只如大海狂濤般的奔流而至。
衆人先還只見他左掌內一點銀光被體內修持的純陽赤火衝抵化爲火紅,可不多時便已是赤光燒遍全身,全身如沐烈火,運功到了極入就見他緊緊咬住一口白牙苦苦支撐,額角間青筋好似蚯蚓一般屈節暴起,衆人瞧了實是驚心。
正在大夥都在爲張入雲犯了如此大怒,生怕其與毒藤精丸兩敗俱傷之際,就聽得張入雲左掌之內一聲厲嘯,一聲霹靂炸起,那毒丸竟是用盡全身最後一點精力將張入雲手掌震開,可爲此也是力盡而衰,只緩緩的落向地面。未想張入雲此時右臂一揮又將其擒在手裡,五指張揚處,直如一團赤紅的烈火襲到,那精丸本就無力反抗,一挨至張入雲掌內便是一手哀叫,隨着張入雲掌底運勁便又是一陣紫光掩映,如星砂一般紫霧拋散過後,便一動不動臥在張入雲手心裡。
圍觀者一時不知究裡,只屏自己靜觀其變,到底那老白猿生俱一雙火眼,又是雙耳靈便,見主人收制了毒丸,率先一個歡呼,當下臨空連翻了數個筋斗已未喜悅。只是它素囊內塞滿了先時自己攝取的縛妖果,倒不敢開懷大笑。一時哀勞鴉也知主人得手,同在一旁歡慶,但到底人物衆多不便管理,內有貪食嘴饞的,已自撇過,先其花田內果實爲食,全不顧那滿是毒刺的藤蔓。
張入雲將掌中精丸略做探視,就見原先的金光已是化做了紫色,其上竟還佈滿了細緻的十字花紋,他此時左右掌均已受創,當下略一比較就見雙掌之中都是方方正正立了兩個十字,尤其左掌傷勢很重,幾可見骨,張入雲不敢大意,趕忙運氣將xue道鎖閉,不使鮮血流逝太多。
月奴與豔娘此時也湊上前來探望,眼見張入雲雙掌創傷甚重都做驚訝狀,只是豔娘隨之報以一串冷笑,再不見憐惜。當下正在月奴欲取用山間靈草醫治張入雲傷處時,卻見白猿已是自經遠處銜來兩株紅花,一時將花咬碎取了紅色的花汁澆在張入雲受創處,旋即就開始止血收口,月奴見那紅花正是當地療傷聖藥,不意那白猿竟是識得,不由倒是對白猿另眼一番相看。
張入雲自經那花汁塗抹在掌上,也覺一陣清涼,本已火燎一般的雙掌痛楚大減,一時感那白猿遇事周全,大爲得力,也不由一臉嘉許。稍時又行至一旁花叢中,用足尖在地上試了一試,果然如自己所料那地土已被白猿先時一番禁咒的如生鐵一般堅硬,知自己今日不仗其相助,恐那縛妖藤的精丸入土後更加厲害,到時自己只怕還真對付不得。
當下正在尋思間,卻見那白猿眼睜睜望着花田內的果實,一雙紅眼如要噴出火來,知它有意那些果子,忙在旁道:“你今日出力甚多,即是有心這些縛妖果,儘管自取,不然這羣鴉口下可是不會留情的。”
白猿本就眼饞那些縛妖果,得主人自是再不做矜持,忙一個虎撲就衝了上去,但見一團白光在花叢中一陣遊走,好似八臂哪吒一般將果實採擷,且白猿仗自己有兩方素囊可先不做動靜入腹,只管塞入口中,爲此雖是讓羣鴉爭了先,但終究沒吃甚虧,一時也讓它得了不少。張入雲見此只讓羣獸在花叢中自管爭鬧,只慰其一日辛苦,自己卻踱步至了埋骨處。
果然那縛妖藤一經張入雲將本命元氣所化的精丸攝走,只在片時之內本還是萬千在地底深植纏繞的毒藤都已枯乾萎盡,敗落在地底,張入雲上前只用手掌撥了撥便如催枯拉朽一般化爲灰燼於地底坑洞之內。
見此張入雲連施了兩次罡氣,直將地底又打出三丈徑深,這才見得眼前一片紫光蘊動。當眼只見,就見一方紫色帆布包裹的一團人形包袱於地底靜臥。張入雲一眼之下就知那帆布定不尋常,因不知到底是何樣寶貝,便取望月奴希望她能知其一二。可月奴見狀只忙着搖頭,無奈只得又看了看豔娘。
豔娘正在爲張入雲不先問自己嗔惱,爲此本不欲答理,但無意之中卻見了那帆布上八角奇花樣的圖案,口底就是一聲驚疑,當下不由怪道:“這是西域稀土崇光教的法旗旗帆,兩樣不差萬里,怎能在此地見到這般物事?”
隨即豔娘又與張入雲嘲諷道:“我看這旗帆中壓藏的人物很有些不尋常,崇光教是循身國護國神教,算不得什麼異端,今用這法帆鎮壓這女子,你可小心莫要救錯了人,給自己惹得一身麻煩!”
張入雲聞言也自驚異,一時又道:“什麼崇光教?又是循身國?你怎知道這些東西?怎地這女子就有麻煩?”
豔娘不意之下,一時多少透露出一些自己身世隱秘,當下見張入雲見聞,卻是臉色一寒,只冷聲道:“這我爲什麼要回答你,反正話我也說在前頭,至於事情到底如何做,卻看你自己了。”
張入雲也只好奇,見豔娘冷着面孔與自己,也就作罷,當下取手便將那紫色帆布攜至洞外。又看了看月色,但見月光拋散竟是皎潔異常,一時只如珠輝一般落在那帆布上,直生出些妖異的光芒。張入雲想着豔娘剛纔一番話,心裡不由就是打了個突,但他爲人做事只問對得起天良,見有難女在前,怎不救顧,當下不在猶豫便伸手將那帆角的繩結打開。
不想那繩釦竟是密實非常,張入云爲隱娘指教下,一雙手實比世間女子還要靈巧數倍,但也是時久無功,一時上心焦,手底發勁,本就纔剛合攏收口的傷口便爲其震裂,鮮血滴落在那紫帆上,倒正是應了生相剋制。一時帆布上禁法被張入雲陽血破了,那繩釦隨即便是應聲而落,不由張入雲動手,已是自解開來了。
當下那布裹一打開,便露出內裡靜臥了百年的枯骨,未想衆人只一當眼便都是齊聲驚呼,尤其內中月奴更是害怕,忙閃身於張入雲身後,再不敢相看。便是平日膽大如張入雲也是觸目有些驚心,一時上頭皮不由一陣發麻。
原來那一具骸骨雖是多有幾處刀劍傷,手腳俱都有殘碎,但最教人害怕的確是那女屍一身枯骨竟是晶瑩如玉,白的太過嚇人,在夜下只透出一尺來長的毫光,此刻再一遇月光竟是透體毫光隨之見長,張入雲雖是閱歷較淺,不知其中究裡,但一當眼也知那白骨與底下多年修持,已是化了妖類,這般晶瑩的白骨雖看着好似一副玉石,但沖天的妖氣卻如刀斧一般的直透衆人百竅,月奴被是個小小的花鬼,那有不害怕的道理。
張入雲當下沉吟良久,先伏身取指輕輕一擊那屍身,竟發出如鳴玉一般悅耳的聲音,當下不由更是一張咋舌。因見那妖屍天靈蓋正中cha了一柄似獸牙制就的匕首,想是爲此那屍身至此纔沒有一些動靜,當下只微一皺眉,便再不猶豫將欲將那獸牙從其顱骨上拔出。
不想豔娘卻又阻止道:“張入雲你可想好了嗎?那匕首可是惡龍的毒牙,這屍妖戾氣太重,雖外有高人取了縛妖藤,紫羅幡幾重禁制,但經了百年還是仗怨毒煉化成妖,可見冤氣之深,其心之毒。如是一經被你救了,小心只待她一還魂便要反噬我衆人,到時你可別後悔!”
張入雲聞言不禁有些猶豫,本持着匕首的右手卻是停滯在空中。豔娘見其心意有些變化,不由又道:“再說她將這一身骨骸修到這副田地,只要你我稍稍祭煉,便可製成威力絕大的法器,要是不使其生魂,倒當真是件寶物!”
不想張入雲聽到這話,便是笑出了聲來,取手便將那毒龍牙摘了出來。豔娘見此大怒,直怒喝道:“張入雲!”。不料張入雲已是開口道:“豔娘!你怎和我相處甚久卻還不明白我的心性。”說完手指那骨骸道:“你也是女兒身,即見了她恥骨烏跡斑斑,便刻知其人生時所受慘痛,就是今日爲妖也是往日種下的因果,你若害怕她,且先退下就是!”說着又對身後月奴道:“月奴姑娘,也請你先暫避一時!再請去時與白猿知會一聲,就說我命它率羣鴉在東南方三十里處退避,不到天光見亮,不得回來!”
月奴聞言還等猶豫,卻見張入雲催促道:“快去吧!豔娘說的不錯,這屍妖戾氣極重,如若出世,恐真要暴起傷人也不一定!”
月奴不解,只疑問道:“那恩公爲何還要解救她呢!”
張入雲笑道:“世上的事難道只爲一己得失便能論其對錯的嗎?如是惡人也該有解救一道,不如地獄之下不是滿是不能得解救的惡人了!”說話間又和聲道:“月奴姑娘你當日還不是爲人棄屍荒野,當時若你能相告一介凡人,卻難不成卻因對方害怕你,而讓你永受陽光蒸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