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更是一陣又一陣的尖叫,叫着牛兒道:“你還愣着做什麼,把曼曼扶到屋裡去。”
牛兒幾步就奔過來,卻乍着手,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視線落在曼曼沒來得及攏好的衣服上,臉色紅的要淌血了,只顧得搓手,就是不動彈。
早有左右鄰居聽見這院哭天號地,開了門悄悄聽動靜。聽着張大娘念念叨叨,總算聽明白這院遭了賊,有膽大的便過來看。
張大娘便叫人擡着張大爺回屋,她一邊央人去請大夫,一邊指揮着牛兒:“傻小子還愣着,快把蘇姑娘抱進去啊。”
左鄰右舍出來幫忙的都是男人,看着有牛兒和張大娘在照顧蘇曼曼,也就都識趣的退了出去。
牛兒半晌才嗯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把曼曼抱了起來。
進了屋,把曼曼放下來,張大娘倒了熱水,對牛兒道:“把曼曼扶起來,我喂她點熱水,只怕是嚇着了,這孩子,可憐見的……”
牛兒也就紅着臉,把曼曼扶起來,儘量不去看她扯破的衣服下雪白的肌膚,儘量不去碰觸她那柔軟的身子。
張大娘給曼曼灌了兩口水,曼曼才覺得好了些,朝着張大娘苦笑道:“對不起,張大娘,是我連累了你們,我沒事,你回去照顧張大爺吧。”
張大娘便糾結了,推卻不過,才道:“那好吧,你先養着,我去照顧老頭子,讓牛兒在這,你要東要西也好有個方便。”
曼曼忙推辭道:“不用,不用,我真的沒事。”她說着便欠身坐起來,強笑道:“您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張大娘只憐憫的道:“你這孩子,逞什麼能啊?剛纔都昏倒了……”
曼曼也不知道張大娘究竟是不是熱心太過了,以至於忘記了男女之嫌。這會天還沒亮,把牛兒擱到她屋裡算怎麼回事?
就算自己不講究這個,難道張大娘也不講究了?兩家再近,也沒親近到這個份上,牛兒對於她來說就是個陌生人好不?
曼曼的冷意就漫了上來。她從來都不是個熱情的人,對於張大娘的盛情,也一直都是淡爲推拒,實在推拒不了才接受的。
可她實在接受不了這種過分的熱情,因爲這熱情已經不只是幫助,而是突破了世俗的底限,更突破了她的接受範圍。
她隱隱的知道張大娘對她有意,不然也不會平日有意無意就把牛兒打發過來替她幹活了。她之所以一直沒說破,就是看在牛兒是個憨厚實誠的人,她不願意撕破臉讓大家都難看。可現在,張大娘過了。
曼曼有些冷淡的道:“真的不用了,張大娘,我不習慣被人照顧,尤其是現在黑更半夜的,張大哥又不是小孩子,和我共處一室,傳出去算怎麼回事?不差這一夜,何況我又沒生病,如果張大娘不放心,明早再過來就是。”
張大娘看了一眼待在一邊只顧着低頭的牛兒,嘆了口氣,道:“是大娘糊塗了,你畢竟是個姑娘家,一個人我也不放心,萬一那些賊人再回來呢?這樣,讓牛兒在院外守着……”
這個還可以接受。
但是對牛兒太不公平了。曼曼搖頭,還是拒絕。牛兒忽然開口道:“娘,讓蘇姑娘去咱家吧。”
張大娘一拍大腿,連連點頭道:“對,你說的對,瞧我真是忙糊塗了,曼曼,你跟我們回去吧,啊,我們也放心,你也不必怕有什麼不得勁的地方,家裡那麼多人呢,正好幫我搭把手,也不知道你張大爺現在怎麼樣了……”
曼曼一聽,也是這個理,張大娘把搭把手這話都說出來了,她要再不過去,就有點知恩不圖報了,張大爺可是爲了救她才受的傷,到現在,她只顧得自己傷春悲秋,都沒去瞧瞧張大爺傷的怎麼樣。
想到這曼曼痛快的答應了。
屋子也沒收拾,也就更顧不上心疼她丟的全部家當了,跟着張大娘去了隔壁的院子。這會兒果然亂着,大夫也請來了,就是本村的,把了把脈,又翻了翻眼皮,只說是被打到了頭,恐怕有些淤血,開了藥,看他本人能不能自己醒過來。
曼曼有點心驚。不會打壞了腦子,要變成植物人了吧?
她正燒着水發怔呢,牛兒過來道:“水,水好了麼?娘要熱水。”
曼曼回神,道:“好了。”她彎下腰去鍋裡妥熱水,牛兒不經意的瞥到她的裙子後面竟有一小塊的洇紅。牛兒臉一紅,手就是一抖,銅盆沒拿穩,啪嗒一聲摔到地上。
張大娘跑出來道:“怎麼啦怎麼啦?好端端的這是……”
牛兒滿面通紅的道:“娘,我,我……”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囫圇話來。曼曼蹲身撿起銅盆,歉然的道:“大娘,都是我不好,大概是水太燙了,張大哥,你沒事吧?有沒有燙着?”
牛兒連連搖頭,卻只瞅着張大娘道:“娘,曼曼受傷了。”
張大娘忙問曼曼:“你哪不舒服?哪兒受傷了?快讓大夫瞧瞧,這會兒應該還沒走遠,牛兒,你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把你陳伯請回來。”
曼曼有些納悶,道:“我,我沒受傷……”
張大娘也注意到了曼曼裙子上的洇紅,倒是怔了怔,拉住曼曼的手,道:“你身子,有沒有不舒服?”
曼曼注意到了異常,看了一眼自己髒了的裙子,滿面通紅,可這會兒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從與陳雲正分開,她就一次小日子都沒來過。
若細細算來,可是有兩個月了,就算推遲,也不會推遲兩個月吧。
曼曼心思不屬,推說要去換衣服,便離了張大娘家。這會兒天早就亮了,她簡單收拾了亂糟糟的屋子,坐下來發了半天的呆。
不像是尋常的小日子來了,她竟覺得小腹有些陰寒的疼。一時間她有些六神無主,既怕自己的擔心變成真實,又怕果然因爲這次劫難,致使這尚未成形的小生命不保。
這叫神馬邏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的來,到現在又變成這樣……真是讓人哭都哭不出來啊。
牛兒在門外道:“蘇,蘇姑娘,陳伯來了,娘說讓他給你瞧瞧。”
曼曼怔怔的道:“不用了。”她諱疾忌醫起來,情願把自己縮進烏龜殼裡,也不願意這麼早就面對現實。
這次牛兒倒是比較堅持:“陳伯來都來了,你就讓他看看吧。我們進來了啊——”
曼曼幾乎驚跳着站起來,有些駭怕的盯着進門的陳伯,道:“我,我,沒事,我——”
陳伯是個四十歲左中的中年汗子,雖說長年行醫,但畢竟生活在鄉下,平時要下地種地、還要上山採藥,和個普通的鄉下人差不多。皮膚是古銅色,嘴裡叨着個旱菸杆,一年四季都不離手,見曼曼這樣駭怕,便憨厚的一笑道:“不怕不怕,我就替你把把脈,你要怕苦,不喝藥也無妨。”
曼曼低頭沉吟着,才點了點頭,只是看了一眼牛兒。
牛兒很有自覺的道:“呃,那,你們看,我去幹活了。”
陳伯診脈的時間並不長,他很快鬆開了曼曼的手腕。曼曼瞪着大眼看着他,生怕錯過他說的每一個字。
陳伯人雖然實誠,卻不是沒有誠俯的人,看曼曼這可憐的模樣,便笑笑道:“就是我不說,你也明白了吧?”
曼曼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陳伯道:“已經一個半月了,胎氣有點不穩。我給你開幾劑藥,你先喝着看,不過這藥得去城裡藥鋪抓……”
陳伯見曼曼沒什麼情緒,一時倒也不好再往下說,便起身收拾好了藥箱,道:“有什麼需要的藥,你只管來找我拿,要是不方便,你就叫牛兒替你跑趟腿,需要什麼藥,我下回進城時替你捎回來。”
這位蘇姑娘,身世可疑。說是投親,可畢竟一個姑娘家,隻身一人,親戚不在,她卻沒有一點驚慌,竟然敢在這陌生的村子裡住下,可見不一般。況且前些日子來的陳家大爺,但凡有點見識的人誰不知曉呢?
親戚不像親戚,但出手又那樣大方,村子裡私下猜測的人不在少數。陳伯雖然不熱衷,可是這蘇姑娘一向做姑娘裝束,也未聽她提起相公婆家之類的話,竟診出了喜脈,豈不更是大有文章?
看她的神情,懵懂無知,卻又喜憂參半的模樣,想來對孩子的父親是諱莫如深的了。這裡邊的事,就更不好猜度了。
陳伯見識算多的,遇到過姑娘未嫁就懷孕的人家,哪個不是嚇破了膽,恨不得立時三刻就抓了打胎藥,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
可這位蘇姑娘,也許需要的不是安胎藥而是打胎藥呢。
因此陳伯並未久留,很快的離開了。
曼曼站在庭院門口,只瞅着架上一個挨着一個嫩生生的黃瓜發呆。不管她的思想多麼現代,不管她自詡多麼冷靜理性,但她兩世爲人,從來沒嫁過人,也沒懷過孕,這會兒她不可避免的糾結了。顯然,這個孩子是陳雲正的,但陳家絕對不會承認。陳家肯放她一馬的前提就是讓她跟陳雲正再無任何牽連。
讓她自己留下並撫養這個孩子……還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