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7 何爲忠義
楊侗冷哼一聲:“甄將軍已經不再擔任任何職務,只管過好你的小曰子,朝堂之事,用不着你艹心。”
“我只是覺得事情有蹊蹺,給皇上提個醒。”
“是不是朕做的所有事,在你眼中看來都很不可靠,很可笑?”
“我沒有這個意思。”
“朕知道你什麼意思,在你眼裡,朕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事事要你艹心,你看着吧,朕總有一天,會讓你刮目相看!”
楊侗說完,轉身上了馬車,福臨也從屋裡出來,跟張氏依依不捨地告了別,上車離去。
……
坐在馬車上,楊侗想起甄命苦臨別時跟他說的那些話,越想越氣憤,甄命苦似乎從來沒有認可過他做的事,而他雖然別隔離,處處受人監視,卻似乎對洛陽城中發生的事都瞭如指掌。
一個疑惑涌上他的心頭。
回到宮中,思前想後,覺得事情不像自己想想這麼簡單,他想要做一個英明神武的君王,就必須超越甄命苦這個他在年幼時曾崇拜並模仿過的人,消除他加在他身上的一切影響,包括剔除與他有關的一切勢力。
只有這樣,他纔會在心理上徹底擺脫甄命苦的影子,讓自己脫胎換骨,他如今的這一切可以說是拜甄命苦所賜,但他卻絕不願成爲甄命苦的影子跟班。
他召來了與甄命苦最沒有可能有關聯的段達,秘密讓他查探跟甄命苦一切有關聯的朝中官員,特別是參與了除掉王世充這件事的。
沒過幾天,段達的調查便有了結果,除掉王世充的計劃中,其中製作酒壺機關至關重要的一環,是羅士信親自到龍門鎮跟那些鐵匠鋪的匠師們商議製作的,經過調查,發現那些匠師都是暗衛軍的戰士。
這樣一來,所有事情的變得很清楚了。
這些打鐵鋪的暗衛軍一定是爲甄命苦被撤職一事暗暗不平,所以在酒壺蓋的機關裡動了手腳,若不是如此,王世充這回早已死透了。
一怒之下,召來羅士信,一通質問,羅士信略有些猶豫和遲疑的回答,讓他不可抑止地涌起一個念頭,盯着羅士信問:“羅將軍,你不會也曾經是暗衛軍中的一員吧?”
羅士信沉默不語,只是神態無疑已經承認。
楊侗怒不可抑,猛地一拍桌子,喝道:“當年你與甄命苦在武科試場上生死相拼,莫非也只是裝個樣子!”
“臣不敢,臣與甄將軍當時都是全力以赴。”
“住口!你們好大膽子,欺朕年幼,以爲朕很好騙是嗎?朕本以爲羅將軍你值得託付,委以重任,哪知跟那甄命苦是一路貨色,目無君主,欺君罔上!是不是真的以爲朕不敢殺了你們!”
羅士信單膝跪下:“此事與甄將軍絕無關係,皇上若要殺,只殺我一個就是。”
楊侗氣得手直髮抖,越發斷定就是羅士信在與甄命苦暗通消息。
想到自己雖然撤了甄命苦的職務,身邊卻依然有他的眼線和曾經的部下潛伏,心中便忍不住一陣怒火。
他冷笑連連:“哼,看來朕真的是心太軟了,屢屢被你們當成小孩子,讓你們看了笑話,羅士信,你這個禁衛軍統領也別當了,去守城門吧!”
……
羅士信與暗衛大將軍互相勾結,欺君瞞上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不少大臣聯名彈劾羅士信,皇泰主下旨將羅士信降職調往南宮門,連皇甫無逸也都無端受到了牽連,被連降兩級,由盧楚和段達新任皇宮侍衛總管。
走馬上任當天,正在當值的盧楚收到一封信箋,拆開一看,是他多年的好友皇甫無逸讓人送來的,信中約他到城南的一家酒樓一敘。
他交代了一下手下,獨自一人騎了馬,出了宮門,徑直趕往城南。
找到約定的酒樓,皇甫無逸親自迎了出來,請他上樓,樓上的桌上已擺滿酒菜,兩人坐下閒話家常了一會,皇甫無逸頻頻敬酒,盧楚以正在當值爲由婉拒。
“皇甫兄兄有話不妨直說。”
皇甫無逸放下酒杯,不再東拉西扯,沉默了片刻,嘆一口氣:“盧兄,幾天過去了,王世充依舊沒死,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是裝病還是真病,不過我聽說,這些曰子,各府衛軍將軍暗中出入鄭王府,而且城外府衛軍調動頻繁,不少兵員明目張膽地違反律法,出入洛陽城,我由此猜測王世充並沒有死,而且準備對皇泰主動手了。”
盧楚頗不以爲然地一笑:“朝中百官親眼目睹皇上賜酒與元文都和王世充,元文都沒事,唯獨王世充出事,就算王世充猜到是皇上下的毒,又能怎麼樣,他也怪不到皇上的頭上,他若敢以此興兵作亂,輕舉妄動,就是謀逆犯上,是找死!”
皇甫無逸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皇泰主與王世充已勢成水火,再沒有轉圜的餘地,洛陽這半年來發生的事,讓我感觸良多,甄將軍被撤職,羅士信又受牽連,皇泰主年紀尚輕,心高氣傲,一心想要做一個英明神武的君王,卻過於急躁,是非不辨,不停勸諫,身邊又只有元文都,段達這樣的草包。”
盧楚眉頭一皺,默然不語。
皇甫無逸沒有留意到盧楚的神色,繼續說着:“依我看,洛陽不久將會與一場大變,到時這裡將成爲是非之地,不管誰勝誰負,都將面臨勝利一方的血洗,皇泰主年紀輕輕,尚無歷練,再加上命運多舛,生姓多疑,連暗衛大將軍都難逃被貶爲庶民的命運,一旦被他完全掌權,爲他打拼的功臣未必能有好的結局……”
他頓了一頓,“更何況,面對王世充,皇泰主未必有勝算,王世充這人,曾經也算是名勇將,如今懈怠了多年,成了腦滿腸肥的酒囊飯袋,本不足爲慮,但他在洛陽卻是經營多年,樹大根深,想要撼動他,憑皇泰主現在的實力和才智,無非是癡人說夢,以王世充的爲人,到時候凡是跟他作對的人,都難免被抄家滅族的命運。”
盧楚默默地端起酒杯,獨自悶了一口酒,神情凝重。
皇甫無逸見他動容,爲他再斟上一杯,“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亂邦不入,危邦不居,以盧兄的才能和志向,本應該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成就一番豐功偉業,哪能將自己的子弟親族耗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內鬥上面,更何況爲的是一個不見光明的前途……”
盧楚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問:“皇甫兄的意思是?”
皇甫無逸四周看了一看,湊近前來,在他耳邊輕聲道:“這次找兄弟你來,其實是想跟盧兄你共謀一條出路,帶着家人離開洛陽,好過在置身在這即將變得兇險的火爐裡,拼那一線渺茫的生機,我們這一生打拼,征戰沙場,與人勾心鬥角,不就爲了讓自己的家人過上好曰子,連家人的安危都無法保障,我們這拼死拼活又是爲了什麼呢?”
盧楚問:“兄弟想要投靠哪方?”
“長安李家,暗衛大將軍一直在遊說皇泰主向長安稱臣,我想應該是有他的道理,我倒是願意相信暗衛大將軍的眼光。”
盧楚又悶了一口酒,眼睛盯着皇甫無逸:“在皇甫兄的心裡,忠義二字是何解?”
皇甫無逸正色道:“忠是對自己家庭的忠誠,義是對朋友兄弟的道義,這也是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
盧楚舉起酒杯:“在盧某的心中,忠是對自己所效忠的君王,義是對洛陽百姓的道義,道不同不相爲謀,盧某尊重皇甫兄的選擇,在此祝皇甫兄一路順風,下次相見之時,我們也許就是敵人了,皇甫兄不必手下留情。”
說完,一仰而盡,轉身大步朝門外走。
皇甫無逸在後面叫住他說:“盧兄且慢!”
盧楚停下腳步,卻沒回頭,“皇甫兄若還想說服我,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
皇甫無逸嘆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只是不忍見盧兄你落入王世充的手中,明知不能,也還是要試一試,我若是盧兄,擇善而從纔是正途。”
盧楚頭也不回,“王世充雖然手握十二衛府重兵,可想要在一天之內攻下有三千禁衛軍的皇宮,簡直是癡心妄想,只要盧某一曰是禁衛軍統領,他一曰休想打皇上的主意,洛陽的百姓也不會容王世充倒行逆施。”
皇甫無逸搖了搖頭:“盧兄以爲王世充會在乎洛陽百姓怎麼想嗎?再說,洛陽百姓不答應又能怎麼樣,王世充親族子弟把控着十二衛府軍,鷹犬遍佈洛陽,誰敢有異議,一早就被抓起來秘密處死了,現在的王世充,已經鐵了心要篡奪皇位,我如今已是五品閒職,有心無力,卻也不願盡愚忠,與敵具亡。”
盧楚心中一凜,心中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轉過頭問:“你知道些什麼?”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段達已經暗中投靠了王世充,也是王世充派人調查羅士信與暗衛大將軍來往的證據,也是段達在皇泰主面前搬弄是非,盧兄若要與皇泰主共存亡,請及早防範。”
“皇甫兄一路保重,告辭!”
盧楚大步流星出了酒館。
皇甫無逸默默坐在原地,喝了幾杯酒,起身結賬,離開了酒館,不久便帶着一家幾十口人,當天夜裡就藉着手中的令牌,叛逃出了洛陽,投往長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