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捱了一腳了,再裝死也不好使了,楊棒子揉着屁股蛋子,訕訕地看着程主任笑。
“長出息了!敢下哨兵的槍!來過來,讓我看看你是長了龍鱗了還是有刺拔不出來啊!”說完程主任過來伸手就去掀楊棒子的粗布襯衣。
“別啊!別啊!老師!主任!俺服了還不行嗎?俺錯了,俺錯了!”楊棒子一面躲一面胡亂地往身上套衣裳。
當政訓幹部當慣了,整天板着個臉沒一點笑模樣,就是見了這滑頭滑腦的楊棒子,程主任還能露點笑容出來,加上他的得意女弟子洪梅在書信裡,對這位和她搭檔的“痞子”沒少美言,今見了楊棒子夠客氣的了!
人多眼雜,程主任沒和楊棒子說幾句話,訓了這小子兩句,讓他把槍還給人家哨兵,道個歉,然後把隊伍找地方安置好,在自己個去警戒線裡圈找政治部報到去。
等程主任走遠了,楊棒子才提溜着三把槍晃到了坡上去,還是那三戰士值勤,沒到下崗的點呢,槍是還了,丟過去的,道歉那反正程主任也沒在跟前,免了!
楊棒子心裡還有氣呢,老子大小也是個領導,這幫子警衛團的狗眼看人低,就該收拾收拾他們!
溝溝坎坎地都被先來的機關和羣衆們佔下了,好不容易楊棒子和二禿龍,纔在一塊石頭砬子下面的灌木叢,遇見分區宣傳科的人了,挺熱情地給騰了塊地。算是把獨立大隊先安置下了。
楊棒子也沒和宣傳科的人客氣,在一塊都混過快四年了,客氣那都是虛頭巴腦的,不過這小子眼裡也活泛。悄悄從帶來的包裹裡掏出倆牛肉罐頭來,塞給宣傳科長了,不過不是白給的,是讓幫着給解決點吃喝的。
有牛肉罐頭做了鋪墊,宣傳科長喜笑顏開地讓手下的幹事去找分區糧食股的人,給領口糧去了。
人員安頓了,吃喝也有人管了,這楊棒子才揹着手一搖三晃地過了警戒線,找政治部去。
值勤的戰士看見這鬧事的傢伙又來了,這回學乖了。沒伸手攔也沒吭聲。等楊棒子到跟前了。一塊立正行了個軍禮。
楊棒子樂了,心說這天底下走哪都一樣,不給點教訓吃吃不長記性!笑嘻嘻地還了禮。下了坡子沒多遠,早先就認識他的一個政治部的幹事等着他呢。
程主任接到軍區司令部的通知,開會去了,走之前囑咐值班的幹事,等楊棒子來了,先讓他等着,給整點吃的,程主任說這小子只要有吃的,屁股就能坐穩嘍,不給吃的。還不定又惹出啥亂子來呢。
這話太對了,楊棒子就屬那種記吃不記打的主,半籮筐的雜合面窩頭,幾塊老疙瘩鹹菜,一壺涼白開,吃的這小子是嗞噶的直打飽嗝。
飯吃完了,程主任還沒回來,政治部的臨時辦公地是用苫布和雨布搭的連片窩棚,這會子工作人員都在各處忙呢,窩棚裡算上楊棒子才三人,有一個還趴在石板子上寫啥呢,楊棒子湊過去想看看人家寫的啥,小夥子眼一瞪還把石板子上紙張啥的用手捂上了。
“小氣個連頭!看看怕啥滴,又短不了你的,哼!”被人家冷了一傢伙,不被待見的有點難堪,臉上還有點掛不住呢,嘟囔完揹着個手走出了窩棚,站在苫布下看上風景了。
天氣還真不錯,一早起陰雲密佈的架勢,還以爲得來場狂風暴雨呢,這還沒到中午呢,雲開霧散,大太陽照的人暖洋洋的,身上舒坦的很。
湛藍的天空下,青峻的山峰矗立在陽光下顯得是那麼的傲岸和挺拔,蒼松翠柏,綠草黃條,心中斗大的字也沒幾個的楊棒子都看得有點想念兩句啥了,可惜搖了幾下大黑腦袋,啥也沒說出來。
突然,這小子眼睛一亮,發現好東西了!離政治部窩棚不遠的一座小山崖下,三座也是用苫布和雨布搭的窩棚上,一根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線從窩棚頂,彎彎曲曲地延伸到了山崖頂,山崖頂上,十來根天線在微風中還輕輕晃悠呢!
天線!嘿嘿!楊棒子最感興趣的東西!這小子不愛財不近女色,啥古玩字畫的一概不稀罕,就對這個帶電的玩意感興趣,電燈啊電話啊電線啊,尤其是發報機、野戰電臺這類通訊器材。
以前他見了這些玩意就想去鼓搗鼓搗,別人還老貶斥他呢,說你個五大三粗挖煤的主,還鼓搗那精細玩意,那不和老母豬拱白菜一樣嗎!
被人埋汰也不覺的咋滴,楊棒子照樣見了電臺就想上去摸一把,這會子正閒着沒事幹呢,瞅見天線和電線了,馬上意識到這指定是總部的無線電大隊駐地。
這小子對電臺的喜愛都快到了癡迷的地步,一有機會上軍區去,準偷摸地給無線電大隊送好吃的,把繳獲的日軍罐頭、奶糖、餅乾啥的,自己都捨不得吃,老往電臺這送。
後來無線電大隊的隊長都不好意思了,老吃人家送的東西,吃人家的嘴短,有一次就問楊棒子,有啥事要幫忙還是咋的?楊棒子吭哧半天說,想來這當個報務員幹。
人家大隊長聽完愣了半天,然後哈哈大笑地捂着肚子彎下了腰,過後還真把這事報到軍區去了,聶老總聽完也哈哈笑,說那好啊,只要他楊棒子能把洋碼碼學會,我就調他到無線電臺來工作。
別說洋碼碼了,中國字碼碼楊棒子見了還打怵呢,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過從此楊棒子就得了塊心病,一直夢想着能擁有部電臺。
無線電大隊的不少報務員、話務員的都認識這個老來送好吃的楊棒子,今沒承想這夥計還找到這來了,有幾個沒當班的話務員還逗楊棒子呢,伸手翻兜的找吃的。
抽冷子楊棒子還想進窩棚去看看呢,這可不行,以前報務室就不讓外人進,現在臨時搭建的窩棚更不能讓他進了,楊棒子還不死心,死切白咧地厚着臉皮磨呢。
窩棚口這還鬧着玩呢,冷不丁從裡面一掀簾子出來個人,嚇了楊棒子一跳!爲啥啊!不是中國人!是個帶着金絲眼鏡的大鼻子藍眼睛黃頭髮的老外!
小時候在礦上見過大鼻子洋人,長征路上也見過洋教士,不過那都是遠遠地瞥一眼兩眼的,今這離的一巴掌遠,面對面的碰上了,楊棒子一傢伙愣了。
那老外也沒想到門簾外站着一堆人,剛跨過簾子一直腰,臉好懸撞上一張大黑臉,把他也嚇了一跳,”my god!”老外驚呼了一聲,退了半步。
估計是楊棒子身上的日軍制服,加上他那張花裡胡哨的臉把老外給嚇着了。聽見洋字碼從老外嘴裡喊出來,楊棒子一咧嘴,笑了,這一笑,老外更慌了,轉身就逃回了窩棚裡。
“咋還跑了呢?俺又不吃洋人!”楊棒子撓撓後腦勺,悻悻地說。
“就你這樣,別說老外了,小鬼子見了你都得跑!你不是竈王爺,你整個一個喪門神!”報務員們一起鬨笑楊棒子。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沒工作了是不是!去去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一挑門簾,人沒出來,訓斥的聲音先飄出來了。
老外跑進屋,說門口有鬼子,無線電大隊的大隊長心裡一咯噔,掏槍就往門口跑,沒到門口呢,聽見外面的調笑聲,估計是老外看花眼了,心裡一氣,沒好氣地就訓斥上了。
等他出來時,那幾個圍着楊棒子的報務員啥的都一溜煙地躲開了,就剩下楊棒子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發傻。
一看是這小子,大隊長也有點意外,楊棒子在靈滿專區的事情他也聽說了,沒想到快半年不見了,在鬼子的包圍圈裡遇見了。
兩人關係不錯,楊棒子的罐頭啥的大隊長沒少吃,照了面了,忙拉着楊棒子的手,走到山崖邊找了塊石板坐下說話了。
互相點上菸袋鍋子,大隊長這麼一介紹,楊棒子才知道那個見了他就逃的洋人,是纔來咱們軍區的國際友人,北平燕京大學的外籍教師,英國人威廉林邁可,因爲幫助咱八路被鬼子通緝,被聶總給接到軍區來了,在無線電大隊當教官呢。
一聽“教官”兩字,楊棒子又來電了,湊近和大隊長說:“又要開培訓班了吧,這回能不能考慮下咱得申請啊?”
隊長一聽又要申請,這次沒嘿嘿地笑,抽着煙呢,怕嗆着。過了會子纔對楊棒子說:“對了,你不是老想鼓搗臺無線電嗎,你小子快能鼓搗上了!”
“真的啊!你收下俺了啊!”楊棒子一激動站了起來,想抱起大隊長來轉兩圈。
大隊長趕忙閃躲,忙不迭地說:“你個屬狗臉的,鬆開!鬆開!老子這小廟哪能容下你這大佛!老子可不敢收你!”
一聽不是讓他進培訓班呢,楊棒子氣一下子泄了,呼哧一下坐在地上,悶頭抽菸了。
“別泄氣啊!告訴你個好消息,這牛鼻子老外幫咱整了不少電臺,上面決定了,要給分區一級的團部都配上電臺呢,你那靈滿專區,有兩臺的份額呢!這下如願以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