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X李世民 135 敬酒
135 敬酒
對於皇帝的解釋,李世民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突利卻已高聲叫嚷了起來:“不行不行,這殿堂那麼大,就算世民是坐在我對面,那也是離得太遠了,我哪能跟他就近交談?”他一邊說着,一邊往自己身邊拍了一拍,對李世民道,“世民,你就坐在我這旁邊!”
李世民一聽,更是錯愕萬分,想:這突厥王子雖是自幼就有學漢話、看漢書,但看來他並不知道,我們中原漢人是以左爲尊的,這左首的位置比右首同樣的位置更爲尊貴。這些突厥人遠來是客,所以皇帝讓他們都坐左首的位置。以我的地位,本該只能坐在右首末座,皇帝破格讓我坐右首的第一位已經是大大的有違規矩,我怎麼能還坐到左首這貴賓的位置上去?
然而他纔剛要開口婉拒,突利見他總是遲疑着不過來,已是大不耐煩,道:“剛纔你家天子不都說了嘛?他讓你坐那右首第一位,並不是依着地位高低的規矩,而是爲了方便我能就近與你交談。反正都是不守規矩的了,何不索性坐我旁邊來?那不是更方便嗎?你不坐這裡,聖上爲着方便我能與你就近交談的用心不就都白費了嗎?對不對?陛下?”那最後兩句,已是又轉向了皇帝。
楊廣點點頭,向李世民道:“你就不要再多加推託了。若真要按足規矩,你連坐在這裡的資格都沒有哩。今天這一場宴會,是爲突利而舉行的,那就都依着他的心意來辦就是。他吃得高興,這場宴會纔有意義嘛。”
皇帝說到這個份上,李世民只得再一次向着皇帝與突利二人躬身爲禮,道:“那就請恕臣篡越了!”說罷便走到突利身邊的下首之處,跪坐了下來。自有宮人在他面前擺上幾桌與碗筷。
宴會這才正式開始。突利先向皇帝敬酒三杯致意,待得宮人給他再次滿上之後,一轉身就向着身邊的李世民,兩手捧着酒杯一直遞到他面前,道:“世民,今天我與你初識結交,你喝了這杯酒,我們就算是結爲好友啦!”
李世民雖然也知道突厥人大都豪飲,早就想到出席這宴會難免是要喝酒的。可他還是怎麼都沒想到,現在連菜都還沒吃過一口,馬上就要空着肚子喝酒。上菜之前是有例行的敬酒,但那是皇帝與突利這些頭面人物之間的禮節性-交往,他以爲自己是不必參與的,自己要喝酒也會是遲至吃過一輪餸菜之後。但他也隨即明白,突利這樣做,那是擡舉自己,把自己視爲這殿內地位僅次於皇帝之人,因此他一敬完皇帝,還不等上菜,立馬就來敬自己。他畢竟也不知道自己有這特別不擅喝酒的弱點,當然不會是故意要刁難自己的。
於是,面對這突然遞到眼前來的酒水,李世民不由得一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纔好。
楊廣坐在丹墀之上,往下看到他臉露爲難之色,心知他酒量本來就不行,還要是現在沒有半點東西墊着肚子的情況,只怕更喝不下突利的敬酒。他一張嘴,幾乎就想說出:“朕來替世民喝這杯酒吧!”但話到脣邊,終於還是忍住。因爲他更加心知,突厥人好酒,也往往以敬酒來表達對朋友的熱情招待,在這種時候攔着突利不讓他敬李世民,只怕會讓突利誤會自己在故意阻撓他們結交爲友。
突利是異族王子,而李世民的官位雖低,但怎麼都還是有着千牛備身的職級在身,他跟突利交好,難免會有結交異族的嫌疑。這也正是爲什麼李世民剛纔那樣小心謹慎,應對突利的一言一行都要先經自己這皇帝點頭同意。這少年到底是出身高門貴第,這些政治場上的微妙之處,估計他在家的時候也聽多了父兄的談論與教導,因此年紀雖輕,但已經顯得很懂分寸,絲毫不做半件篡越之事。自己這時若其實是爲着怕他喝不下那酒而向突利表示要由自己來代他喝,不知內情的突利只怕反而會認爲自己只是表面上同意他們二人結交,其實內心是十分忌憚李世民那樣一個武藝高強、地位卻不甚高的千牛備身與他這異族王子過分深交的。
楊廣顧忌着突利會心生誤會芥蒂,便不好出面替他喝那敬酒,只能眼睜睜地旁觀着李世民爲難地看着突利遞到他面前的酒水,卻對於爲他解困是全然的無能爲力。
李世民遲疑着不接突利的敬酒,殿內餘衆很快也看出不妥來了,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二人身上和那杯酒上。在此衆目睽睽之下,時間拖得越長,就越顯得對突利無禮,就算接下來李世民把酒都喝下了,還是會讓大家覺得他對於接受突利的敬酒是不情不願的。而如果說殿內大隋一方的人還有可能知道李世民其實只是因爲不擅飲酒纔會在這個時候顯得猶豫不決,突厥一方的人卻會覺得他是在擺架子羞辱突利,之後即使向他們坦陳真相、好好解釋,只怕他們也不會相信,反而更加猜疑對方只是在胡亂編造藉口來搪塞掩飾。
眼見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突利臉上開始變了面色——事實上,是所有坐在左首的突厥人都開始變了面色。
坐在御座上的楊廣終於忍耐不住了。他想:哪怕是讓突利誤會是我不想他跟世民有深交,也不能讓他誤會了是世民對他無禮。
於是,他清了清喉嚨,開口道:“呃……世民,這酒不如由朕來代……”
他一語未了,卻見李世民已伸出雙手,把突利遞過來的酒杯接過,脣角微掀,溢出微微的笑意,道:“突利,對不起,這酒我會喝的,只是……說來慚愧,我堂堂男兒,卻有一個很羞人的弱點,就是酒量太差,不怎麼能喝酒。不過呢,這杯酒既然是突利王子敬我的,用以表達欲與我結交的誠意,我當然要把它喝下了。但是我只能慢慢地喝,你……不要介意,行嗎?”
突利聽他這麼說,臉上那本來陰沉下來的神色略略變得明快起來,但明顯的仍帶着幾分疑惑之色,看來還是不太相信李世民的解釋,然而他到底是點了點頭,道:“行,你慢慢喝,不用急。”
李世民雙手捧着那酒杯,移至自己面前,雙脣微張一線,將那酒杯的邊緣貼進去,微微傾側,讓杯中的酒水逐少逐少、緩緩地注入口中。他這喝法,便如去年中秋宮宴那次被皇帝連灌三杯之時喝那第三杯的樣子。然而中秋宮宴那次,他是已經吃過一輪東西、肚中並非像現在這樣空空如也地喝酒,雖然這回的酒不比那次的強,但他現在心裡先就已經怵了,總覺得這一杯酒喝進空蕩蕩的腸胃之內,裡頭晃盪着的全是酒水。於是,這酒甫一入喉,酒意便已上臉,燒得他兩頰紅通通、額上汗津津。
這時,殿內全場寂然無聲,人人雙眼都凝視着這少年,看着他明顯是艱難之極地把那小小一杯酒水勉強地嚥下。如此一來,突利——也包括所有其他突厥人——倒是都相信了李世民剛纔自陳酒量太差的說話。確實,看他喝得如此難受——難受得眉尖都緊緊地蹙起,鬢邊更漸漸的滑下汗水——,剛纔便再有多少的不快與猜疑,如今也全然一掃而空了。
丹墀上的皇帝,看着李世民喝這酒喝得這般辛苦,便似他自己心內也受着萬蟻噬咬一般。不過是大半年前,在中秋宮宴上是他親自逼着李世民喝酒,欣賞着他的難受勁兒心裡便感到得意萬分;如今看着他爲突利所逼——說起來突利並非有心逼他,而他歸根究底是爲着不想影響了大隋與突厥兩國的邦誼才這樣勉強嚥下那酒水,因此其實爲的就是自己——,心裡卻是陪着他一起難受,甚至是……更難受!
終於,他又一次再都坐不住了,一咬牙,開聲道:“世……世民,算了,不要……”他正要說出“不要喝了”這四個字,卻見李世民爲着他這突如其來的開腔而怔了一怔,暫停了喝酒,擡起頭望向他這邊,那被酒水渲染得晶亮溼潤的雙脣也一時離開了那杯子的邊緣。
就在這時,突利忽然一伸手,把李世民捧着的酒杯一把搶了過去,也就搶在皇帝完整地說出“不要喝了”那四個字之前,豪爽的一笑,道:“算了,剩下的,我來喝!”一仰頭,已把那其實已餘下不到一半的酒水都倒進了自己口裡。
殿內衆人都是一愣,李世民更是大感不好意思,滿懷歉意的道:“對……對不起,要我做別的事都還可以,就是……我這酒量真是太差了,讓你……見笑了。”
突利又是哈哈大笑,用力地拍了一拍他的肩膀,道:“酒量稍弱一點有什麼關係!你讓我衷心佩服、五體投地的,是你的箭術嘛!不過啊,早知道是這樣,今天在毬場上我就不該跟你比箭,應該跟你比酒纔對!要不呢,就是應該先跟你幹過三杯,再提弓上馬一決高下,那我不就可以穩操勝券,不用像今早那樣輸得那麼慘了嗎?哈哈哈哈……”
他這自嘲調侃的話一說,與他同坐左首的一衆突厥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方纔席上的猜疑尷尬之色霎時已化爲烏有。
坐在右首的隋室大臣,也禁不住跟着開懷大笑,連御座上的皇帝也微微搖頭、微微的笑着。李世民脣角上翹,也頗有忍俊不禁之色,可他那臉上通紅之意更要濃重得多,也不曉得那是因爲剛纔喝下的大半杯酒的酒意更加厲害的上了他的臉,還是因爲突利這不無調笑之意的言語,還是……二者皆然。
後記:
1、如果此前有讀者朋友覺得偶這裡寫得世民寶寶太過拘束、太多顧忌,似乎不合他那爽快開朗的個性,那是忘記了他現在的身份還很低下,還要是當着皇帝的面與突利那樣的異族王子結交。他那不是拘束,而是謹慎;他顧忌重重,其實是深明大義哦~~
2、話說小狂很喜歡玩“猜情節”的遊戲,可惜命中率不太高~~(叉腰仰天得意大笑的迪迪被小狂大腳一掃T上鳥月球~~)“某”讀者也跟着玩這種“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遊戲,可是命中率太高鳥~~迪迪很想威脅他,不准他再劇透~~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