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生氣
03 生氣
李世民望着眼前這眯着眼、似乎隱隱有一絲得意的微笑在裡面閃過的魏徵,發了一會兒的怔才道:“這……這不用了吧?朕回去慢慢看,慢慢想,不就行了嗎?玄成你站在這大太陽底下說那麼久,對你身體不好啊。”
“沒事啦,這春天的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臣覺得挺舒服啊,都想多曬一陣子啊。”
“但……但這樣站着,你不累嗎?”
“那算得了什麼?臣少年時行走四方,一天走下來腳上都生了泡也沒覺得累。”
“那是你少年時嘛,現在你年紀大了,別再逞這個強了,還是快回去門下省那邊歇歇腳吧!”李世民說着,也不管魏徵再怎麼回答他,轉頭向着魏忠道,“魏忠,你扶玄成回……”
那最後一個“去”字都還沒說出口,李世民的胸口那處忽然一陣劇烈的震動。他大吃一驚,知道是懷中藏着的鷂鳥給憋在裡面時間太長了,大概是開始覺得呼吸困難而掙扎着想從裡面爬出來透氣。他連忙伸手用力按住胸口,不讓那鳥兒能動彈得了,臉上也趕緊裝出痛苦難受的神色:“啊……啊……我好像……氣疾……又發作了……”
魏徵一臉驚惶之色撲上前來:“陛下,陛下,您又氣疾發作了?讓臣來給您揉揉……”說着就要伸手去摸皇帝的胸部。
李世民卻哪敢給他摸到,只怕當場就會給拆穿了僞裝,連連後退避開,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揉……就行了……”
他這樣連連急退,身子移動自然也帶動懷中的鷂鳥受到震動,再加上那鳥兒被他如此用力的按壓,更加喘不過氣來,便是作出更加激烈的垂死掙扎。李世民配合着那鳥兒越發激烈明顯的掙扎,也只得更加誇張地裝作急促喘氣的樣子,卻是引得魏徵更加執着地要衝上前來幫他揉胸。
眼見現場一片混亂不堪,魏忠一個箭步插-進來,隔在李世民與魏徵之間,一手扶着皇帝,一手也按上他的胸部助他死死地按住不讓裡面的鳥兒再能動彈,轉頭對魏徵說:“魏侍中,您還是先出宮回門下省去吧。您不怕站在這裡曬太陽,陛下的身子卻是吃不消了呢。小人先扶陛下回寢殿歇息,你們……”他向站在旁邊嚇得呆若木雞的一衆宮人揚了揚下巴,“……你們之中分幾個人負責扶魏侍中出宮,其餘的去尚藥局召奉御來給陛下診治一下。”
說罷,他不由分說地一手仍按着李世民的胸部,一手扶着他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寢殿,李世民整個人都癱軟在御榻上,只覺真比少年時打了一場硬仗之後還要累得渾身痠軟骨痛。
魏忠快手快腳給他解開衣襟,從他懷裡掏出那隻可憐的鷂鳥,雙手捧到皇帝眼前。李世民張眼一望,只見那鳥兒耷拉着小小的腦袋,兩隻烏溜溜的小眼睛緊緊的閉合,鳥身軟綿綿的垂下,顯然是已經活活地憋死了!
“混賬!”
皇帝這一聲怒喝,嚇得魏忠身子也抖了幾抖,兩手一顫,那鳥兒就從他手掌裡滑落在地。
“這鄉巴佬、田舍翁!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他!”李世民這時只覺眼前有兩團烈火在舞動,根本就看不見魏忠驚嚇失色的樣子。
就在這時,殿外響起通傳之聲:“皇——後——駕——到——!”
李世民怔了一怔,怒火固然是霎時一降,隨即也看到身前的魏忠一臉驚慌得煞白之色。他卻只道魏忠是像自己那樣,是爲着被皇后不巧聽到自己如此大失君王風度地謾罵臣子之言。
他還沒回過神來,長孫無雙已經從殿外走了進來,左顧右盼了一下,道:“陛下,臣妾剛纔在門外聽到您要殺人?到底發生什麼事啦?您要殺的是誰?”
“我……”這時李世民心頭的怒火不但盡數熄滅,反而是心虛得要命,暗自叫苦不迭,兩手不由自主的在胸前絞扭在一起,結結巴巴的道,“……我只是……”
他本來想爲自己申辯,說他只是一時氣昏了頭才那樣亂罵一句發泄一下的,可是視線一觸及地上躺着的那具鷂鳥的小小身軀,剛剛纔降了下去的怒火禁不住又“呼”的一下躥了起來,想:我堂堂一個皇帝,爲什麼要受盡這一介臣子的氣還不敢說出來?
於是他一挺胸,怒氣衝衝的道:“就是那該死的魏徵!總有一天我非殺了他不可!”
“魏徵?”長孫無雙的一雙秀眉緊緊的蹙起,“爲什麼要殺他?他犯了什麼事啦?”
“他……他……”李世民本來滿心要把魏徵剛纔如何“捉弄”自己的“惡行”向着這髮妻和盤托出,可是話到脣邊,不知怎麼的,就是說不出來。
終於,在結巴了好一陣子之後,他才突然又咆哮似的怒吼出來:“魏徵經常在朝堂上當衆地欺負……不,我是說……他刁難我、奚落我,讓我堂堂一個皇帝都下不了臺!”這怒吼到了最後,不知不覺的變成了委屈萬分的訴說,兩手更起勁地絞扭在一起,指節都泛起了白色,嘴巴也嘟得老長。
長孫無雙卻沒有馬上回答什麼,只是一雙眼睛又再左顧右盼地掃視殿內,最後停在跪坐在旁一聲不吭的魏忠身上:“魏忠,今□□堂之上陛下跟魏徵爲了什麼事情爭吵來着?你來說說看!”
“這……”魏忠擺出一副爲難之極的神色,眼睛只是一味地往李世民那邊望過去。
長孫無雙的目光一垂,視線轉向魏忠身前的地上躺着的那隻死鳥:“是……爲了這隻鳥兒嗎?”
魏忠連忙深深地俯身伏地——爲的是遮掩自己臉上實在掩飾不住的失笑,兩手也緊緊地捂在口上,用力地抑下已衝到喉間的笑聲。
李世民卻沒必要像他那樣忍耐,當場就“哈”的一聲笑倒在牀榻上,笑得抱着肚子滾來滾去。他笑得這樣突然,笑得這樣急,沒笑幾下就嗆着了氣,伏在榻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魏忠連忙跪行幾步上前,扶起他的上身,兩手分別在他前胸與後背上搓揉着,道:“陛下,陛下,您小心點兒,別真的鬧出氣疾又發作了。”
李世民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也止住了這一場大笑,剛纔的滿腔怒火也徹底地一掃而空,直起腰肢,卻忽然發現不見了長孫無雙,不覺也是左顧右盼地四處張望着這雖然空間很大、但足可一覽無遺的寢殿,道:“咦?無雙呢?她剛纔不是還在這裡的嗎?怎麼突然就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他的心頭忽然猛的泛起一陣恐慌,一把抓住魏忠的手,“魏忠,無雙她……她不會生了我的氣吧?我剛纔那樣對魏徵喊打喊殺的,她……她惱了我啦?”
剛纔魏忠只顧得上給皇帝搓胸揉背,也沒注意皇后是怎麼腳步輕盈地離開的,一時也是瞠目結舌,回答不上。
二人正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忽聽得一陣環佩丁當之聲響起,李世民循聲望去,只見長孫無雙穿着隆重的鈿釵禮衣,從寢殿旁邊的耳房緩步而入。
李世民大吃一驚,只因如此隆重的鈿釵禮衣,一般只有在大朝之日,或極爲莊重正規的場合皇后朝見皇帝、接見貴賓之時纔會穿戴。長孫無雙這時連發髻上的金翠花鈿也一絲不苟的戴上,那雕着鳳凰展翅的鳳冠的左右總共插了九鈿之多,甚爲沉重,因此她只能慢慢地走。
李世民連忙從牀榻上站起來,趕上前去扶着妻子,道:“無雙,你這是幹嘛啦?”
長孫無雙卻輕輕推開他的扶持,跪坐於地,雙手交疊腹前,深深的欠身行見駕之禮。
這更是鬧得李世民手足無措,道:“你……你怎麼啦無雙?你別這樣好不好?你生我的氣了嗎?好了好了,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粗言鄙語的罵人,我更不該那樣一門心思想着殺人,我再也不會做那樣的事了,你別再生氣了,好嗎?”說到後來,那語氣都變作了討饒、甚至是哀求了。他也跪坐了下來,扶着長孫無雙的兩臂,用力的往上提,想要扶她起來。
“陛下!”長孫無雙鶯聲嚦嚦的說道,“臣妾怎麼是生陛下的氣呢?臣妾是替陛下高興啊!”
“高……高興?”李世民越發的迷惑不解,轉頭望了一眼身邊的魏忠,只見這殿中監也是一臉困惑之色。
“是啊!陛下有魏徵那樣敢於犯顏直諫、當庭面折的賢明之臣,這說明陛下乃賢明之君。明君有賢臣,這是社稷之幸、天下之福,臣妾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因此要這樣穿上正裝禮服,隆重其事地向陛下道喜恭賀啊!”
後記:
1、這是人所共知的長孫皇后勸諫世民別殺“田舍翁”魏徵的故事,但偶是不是寫得很搞笑、很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