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樂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次成多吉家裡吃晚餐,自然也少不了要喝點酒。
酒是墨縣的一種黃酒,又叫雞爪谷酒,是用玉米和雞爪谷釀成的。
陶樂和所有的人一樣,手中都拿着一個巴東,也就是竹筒,細細地打量着。
它的上下都有開口,中間裝着的便是雞爪谷酒的醪糟。
將溫開水緩緩從竹筒的上方注入,下面便流出了暗黃色的雞爪谷酒,落入接在下方的不鏽鋼碗中。
“嚐嚐看,這酒的好處很多,能治百病。”次成多吉殷勤地勸道。
當着醫生的面,說酒能治百病,陶樂等人心裡都只偷着樂,並沒有誰把這話當真。
謝寶樹和石有節都認爲,這種要先衝再飲的雞爪谷酒,很有意思。
他們端起碗來嚐了嚐,發現口感順滑,味道較淡,並不難喝。
“這酒度數不高,你們也不用擔心,喝點兒沒事兒。”謝寶樹說道。
“是啊。”龍烈村工作隊的鄧隊長也笑道:“這種酒,村民都是當水喝的,就算是醫生,喝了也不耽誤事兒。”
常勝男以前喝過這種酒,這會兒也並不矜持,端起碗來喝得很乾脆。
小陳猶豫了一下,也喝了幾口。
此時桌上猶豫不定的,也就剩下了陶樂一個。
前幾天,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答應了某人,不在外面喝酒來着,現在就有點兒尷尬。
不過西穆既然根本不在眼前,這種自釀酒的度數肯定也不能高,稍微喝點應該沒事吧?
心中的猶豫轉瞬即逝,下一秒,陶樂就端起了碗,笑着送到了嘴邊。
嗯,酸中帶着點兒甜,說是汽水也差不多,完全沒有什麼酒味兒嘛。
陶樂眯縫着眼連喝了幾大口,默默地爲當機立斷的自己點了個贊。
爲了迎接他們,村裡準備了不少菜。
炒土豆絲,青椒炒乾絲也就罷了,還專門燉了墨縣石鍋雞。
這種灰白色的圓形石鍋,直徑約三十釐米,上下一般粗細,裡面滿滿地都是雞肉與蘑菇,乳白色的濃湯表面,泛着金黃色的油光,一看就讓人垂涎欲滴。
墨縣這邊,多是山地,主要作物卻不是青稞小麥,而是是玉米與水稻。本地人習慣了吃米飯,吃糌粑的時間反而少了。
陶樂就着白米飯,吃了半碗石鍋雞,又喝了三碗酒,然後就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敢情這雞爪谷酒,還真和其他的米酒一樣,開始輕薄不易被人重視,後勁兒卻是十足的。
起碼對於陶樂這種沾酒就醉的人來說,任何酒的後勁兒都不容忽視。
韓泰的電話就是在這時打了進來。
“喂?韓院長?”陶樂就覺得,韓院長的聲音飄飄忽忽地,聽不真切。
“陶老師啊,你在龍烈村怎麼樣?吃的住的都安排好了嗎?”韓院長關切地問道。
石有節與常勝男分坐在陶樂兩側,將那聲“韓院長”聽得清清楚楚,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
“院長您放心。我們正吃飯呢,特別豐盛,還有著名的墨縣石鍋雞和雞爪谷酒。”陶樂的腦子反應比較慢,就據實地回答道:
“住宿方面也不成問題,就宿在村長家裡,地方足夠大了.”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石有節是沒想到,韓院長平日不苟言笑,又日理萬機,卻對這次下鄉義診活動如此關心,親自致電關心我等的衣食住行?
常勝男的感想卻完全不一樣。下鄉義診這事,這一年半來她參加了二三十次,可從沒見着哪一次,能引起韓大院長親自關注的。
這固然是因爲他老人家對帶隊老師特別放心,但主要原因還是太忙了吧?
可是這一回就不一樣了。他不但親自打電話慰問,而且還是專門打給陶老師——明明帶隊的人是主治醫師石有節呀?
這說明了什麼呢?當然是說明了在院領導心中,對陶老師有多麼的看重。
回想自己之前的刻意敵視、對抗、不作爲,她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激靈。
陶老師醫術精湛,人脈廣闊,綜合實力如此強勁,簡直就是一根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
至於主動推開這條金大腿的她自己,腦袋肯定是被門夾了!
常勝男在這邊下了堅決追隨陶樂的決心,另一邊韓泰也問到了正題。
“呃,陶老師,我問一下啊,你在神經外科方向,有什麼建樹嗎?”
“神外?”陶樂感覺自己的腦子就是團漿糊,根本喪失了思考能力:“建樹?那是什麼?我還是個神外的新兵呢,要學的地方太多了。”
“新兵的意思是?”韓泰頓了一下,遲疑道。
“我在雲市一院的時候,剛剛規培輪轉到神外科,然後.”
“然後什麼?”韓院長忽然就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加鬧心。
“然後我就過來援建了呀。”陶樂的聲音有點歡快,因爲她覺得自己似乎在輕輕地飄動着,各種輕鬆自在。
電話那頭的韓泰,則陷入了沉默之中。
“韓院長,您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明天早點回來,有外國客人等着見你。”
陶樂根本沒聽清最後一句話。一掛上電話,她又跟着大家唱了一會兒歌,然後就人事不知了。
睡到半夜,忽然之間外面亂了起來。喊聲,奔跑聲,之後便是重重的敲門聲。
次成多吉的聲音很焦急:“大夫,不好了,布魯媳婦忽然肚子疼,人已經暈倒了!”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盆冰水澆在了陶樂頭上,讓她的酒意加睡意,全都飛到了九宵天外。
她本來就是和衣而睡,這會兒直接跳下牀,拎着急救箱就走。
常勝男抹了抹惺忪的睡眼,和小陳一起緊隨其後,幾個人一路小跑地來到了布魯家。
先前在旺堆家看見的僧人桑吉,已經盤腿坐在了臥室門口,全神貫注地誦着經文。
陶樂等人衝進了臥室,就見到了孕婦。
她面如金紙,仰面躺在牀上,已然人事不知,呼吸卻相當急促。
兩名五十歲左右的藏族女子站在牀前。
其中一人手中拿着轉經筒,一邊輕輕地轉動着,一邊念着六字真言。
另一位則是皺着眉頭,不停地搖着頭:“不行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