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節自田晏房間出來,曹破石已回來。
他本在院中無所事事,一臉不耐煩,不過等看到曹節出來,立馬變得恭順乖巧。
曹節一聲不吭徑直走開,曹破石見狀立馬跟了上去。
二人進了曹節房間。
“你欲當王甫,亦或是蹇圖?”進了屋,曹節沉聲問道。
“哥哥,我錯了,我只是悶得慌,便去章臺……”曹破石撓着頭。
章臺街爲西漢長安街名,其內多娼妓,後世便以章臺代指妓棺。
“住嘴!”曹節回身呵斥,一臉怒其不爭的模樣。
曹破石立馬閉了嘴,他雖放縱,在曹節面前卻不敢造次。
“你啊,總有一日會因這等事吃虧!”曹節想要呵斥,卻對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弟弟狠不下心來。
“嘿嘿,哥哥莫生氣,對身子不好。”曹破石見曹節樣子便知已無事,立馬笑着坐了下來,拿出酒碗便給曹節倒起酒來。
曹節無奈搖頭,卻也是坐到對面。
“不久陛下將遣下詔攻伐鮮卑,屆時你隨軍同去。”曹節開口道。
曹破石本已端起酒杯,聞言嚇得差點倒掉。
“哥哥,我不曉戰事啊!”他放下酒碗,立馬叫屈。
且先不說他真不懂戰事,便是那北境之地,條件艱苦,哪有雒陽呆着舒服。
“沒讓你去衝鋒陷陣,你隨田晏去了幷州,便留在邊郡,我已令田晏藉機除掉楊明,但事有萬一,楊明若苟活回來,你便……”曹節說着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曹破石明白過來,拍胸道:“包在我身上。”
行軍打仗,排兵佈陣他不會,但人這些年他可沒少殺,信手捏來。
“那王萌、王吉此時在雁門,我修書一封,你去召來二人,可爲你所用。”曹節怕仍有變數,便又說道。
曹破石聞言點頭。
他不敢在曹節面前造次,除了知道其所有一切皆因曹節外,更知曹節之手段。
曹節手段衆多,他欲除之人,必能除之。
……
幾日後,劉宏在北宮德陽殿召見羣臣,行大朝會。
伐鮮卑之事一被提出,便遭到多數羣臣反對。
蔡邕更是當場上疏,分析了鮮卑不可伐之原因。
一曰國力不足,漢武帝時期,將帥優良勇猛,財物軍賦充實,然伐匈奴經數十年仍未平定,官民皆貧,不得已而下罪己詔,今日國力與漢武帝時期相比遠遠不如。
二曰鮮卑強勢,檀石槐即位,鮮卑國力來到頂峰,甲兵十萬,且精銳勇健。
三曰邊關流失,因邊關把控不嚴,大量鐵器、金屬流入鮮卑,鮮卑甲冑武器提升巨大,且有諸多漢人逃往鮮卑,成爲鮮卑智囊,實力已超昔日匈奴。
四曰得不償失,若戰爭不能迅速結束,便會陷入消耗,以舉國之力戰鮮卑,使內陸虛耗殆盡,甚至他還做了比喻,鮮卑之痛,如手腳芥蘚之小患,而內陸困頓如胸背毒瘡之大患,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蔡邕深得劉宏器重,先前修《熹平石經》,如今修《後漢史》,皆由其主導,包括不久前他上疏七事,劉宏也多半採納。
但此次,劉宏不僅未採納,且極爲不悅。
所謂未戰而怯,大抵如是。
且蔡邕爲楊明所做之賦他也已經有所耳聞,殺王甫便爲真英雄,伐鮮卑這等英雄之事卻不可爲?
羣臣持反對者仍爲大多數,劉宏起身俯視羣臣:“若卿等能如曹節般散盡家財爲國籌集軍費,我便依了你們之言。”
劉宏此言一出,德陽殿鴉雀無聲。
望見朝臣反應,劉宏內心冷笑一聲,便轉身離殿。
北伐鮮卑之事,由此而定。
……
這一日,楊明正與楊琦商議何日前往北海,卻收到蹇碩差人遞來的口訊。
楊明不由皺起眉頭。
“出何事了?”待傳訊之人離去,楊琦便開口問道。
“陛下欲讓我隨軍北伐。”楊明開口道。
“怎會如此?”楊琦臉色大變。
此次北伐他也反對,他爲侍中,對邊境局勢瞭然於胸。
桓帝時期邊郡尚與鮮卑互有勝負,現在只剩被動防守,無論戰力、士氣皆爲谷底,強行出征勝機渺茫,隨軍北伐九死一生。
楊明這是剛剛出了虎口,便又要入那狼窩?
“曹節進言。”楊明接着說道。
楊琦聞言沉默,這便是宦官報復。
楊明也陷入思考。
他也預料到宦官們會報復,只是沒想到來得那麼快。
在雒陽他是安全的,因爲他死了的話明擺着就是宦官動的手。
但等出了邊境,就算還是不敢明着殺他,要弄死他方法很多,比如安排他和田晏或者夏育一路什麼的。
這種操作不管是史書還是影視劇裡面,都很常見。
他此時的處境,大概也是無人敢對抗宦官的主要原因。
劉宏依靠宦官掌控皇權,宦官們耳邊風吹起來,士人根本無力對抗。
“阿父去尋叔父上書。”楊琦說着起身,他也想到這些,自不可能看着兒子白白送死。
“父親。”楊明喊住了他,“前幾日大朝會,天子說了曹節等中常侍募捐軍費一事,宦者捐錢,士人出力,上書恐怕只會適得其反。”
楊明還有一事未言,那捎信之人還說了呂強遭遇,中常侍捐錢之事並未通知呂強,結果劉宏發現十二常侍唯有呂強未捐,對呂強疏遠不少。
曹節的手段,比想象中還要厲害。
楊琦也反應過來,無奈坐了回來。
二人皆未再言,良久,楊琦嘆了口氣:“這該如何是好!”
“父親,兒殺王甫便早料會有這般境地,只需見招拆招即可。”楊明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來。
看見楊明模樣,楊琦面露不解,接着便問道:“如何拆招?”
“曹節等人所願,無非是想以軍令挾我,逼我身陷險境之類,故我只需自請爲別部司馬即可。”楊明回道。
東漢軍制,以五爲倍數,五人一伍、有伍長,十人一什、有什長,五十人一隊,有隊長,百人一屯,有屯長,五百人一曲,有曲軍侯,曲上爲部、有司馬,部上爲營、有校尉。
部,爲僅次於營之序列。
而楊明所說別部,又不在正部之列。
別部,有協助、機動之意。
用楊明前世的理解來說,就相當於獨立團。
楊琦聞言點頭。
如爲別部,楊明在戰場便有了自主權,生還希望自然大增。
“那如何募兵?”楊琦仍是擔憂。
此時漢庭已盡募可戰之兵,若自請爲別部,則需額外募兵,兵源便成了大問題。
若招流民爲兵,戰場必然一觸即潰。
楊明宛然一笑,開口說道:“三河騎士。”
所謂三河,便是河東、河內、河南三郡,而三河騎士,指三地世家子弟,即爲良家子。
漢以經學治天下,良家子打小就要學“六藝”,射、御這種都是基操,只要稍加訓練便可成軍。
楊明能想到這些,也與他前世所知有關。
歷史中黃巾之亂,盧植帶走了雒陽的主力北軍五校去討伐冀州黃巾主力,皇甫嵩和朱儁去討伐汝南黃巾,領的主力便是三河騎士。
漢代的貴族子弟,即便到了末年,和大明、大清也不是一個概念。
“可!”楊琦聞言大喜。
……
半月後,朝廷起復田晏爲使鮮卑中郎將,正式開啓北伐鮮卑之戰。
按照計劃,使鮮卑中郎將田晏領兵一萬,自雲中郡出兵;使匈奴中郎將臧旻與南匈奴單于一道領萬餘匈奴騎,自雁門出兵;護烏桓校尉夏育領兵一萬,自代郡出兵。
三路大軍,共計三萬餘人。
當然打仗非一朝一夕之事,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當由役夫用騾馬運送糧草、物資先往三郡,接着纔是各營集結、開拔。
無論糧草,還是大軍,都需要時間,這準備時間大概需一至兩月。
這便意味着,戰事真正開打也要到七八月份。
所以鮮卑必然會有所應對,就看屆時雙方將領如何排兵佈陣。
在戰事開啓不久,楊明便收到詔令,命他爲假司馬,與田晏一路。
假司馬,若本部無司馬,則假司馬代司馬之權,若有司馬,假司馬便爲司馬佐官。
楊明的情況,顯然屬於後者,有名,但無權。
詔令一下,楊賜便上書進言,以楊明不曉戰事爲由,請以他人代之,天子不允,言:楊明爲真英雄,爲國出戰當仁不讓。
楊賜無奈,便再進言,望以楊明爲別部司馬,自行募兵,劉宏應允。
因爲時間緊迫,在得朝廷允許後,楊明便迅速在雒陽開始募兵,王氏兄弟爲其左右手。
一時間,三河應徵者無數。
察舉制能察舉的畢竟是少數人,不乏有志有才卻無機會之人。
若換做平時,讓這些人從軍他們自然是不樂意的,畢竟世家子弟,不愁吃穿,誰願意拿命去搏軍功?
還不如在家等察舉或徵辟機會。
但楊明募兵,那意義就大爲不同。
楊明如今爲士人最耀眼之新秀,一舉一動牽引萬衆目光。
而光,能照拂身邊之人。
若能跟隨楊明一同出征,那不比在家裡苦等更有機會?
幾日下來,應徵者竟已達三四千人。
其中除良家子外,竟也有不少寒門子弟。
於他們而言,動機更加簡單,能建功立業最好,就算不能,也和楊明有了聯繫,出頭機會便多了一分。
楊明並未應者皆招,而是以體型、弓馬嫺熟、品性等爲要求,從其中遴選出五百人。
吳起有云,兵不在多而在精。
不過在選人之後,他卻馬上遇到另一難題。
他去武庫領取裝備之時,武庫令回覆:武器不缺,但甲冑只能提供四成。
且管理馬匹的太僕也告訴他:此時雒陽及周邊馬場已無馬。
有馬爲騎兵,無馬便是步兵,區別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