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呂布兩個字,楊明臉色未變,但心中是即驚又喜。
但凡接觸過三國的,誰人不知呂奉先?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方天畫戟,專捅義父。”
呂布的勇猛不必多言,呂布的反覆也世人皆知。
歷史中殺死對他“大見親待”的舉主丁原,光這一點就已足夠楊明不敢重用。
但不能重用並非不能用。
楊明再細看一眼對方比自己還大了許多的年齡,接着便淡淡說道:“方纔你在帳外大喊驍勇善武,何以爲證?”
聽聞此言,未等楊明開口,他便已站起身來,一臉得意道:“不瞞司馬,布之驍勇,勝過司馬營人任意一人。”
此言一出,楊明眉頭緊蹙。
這說好聽點叫傲氣,說不好聽點就是情商極低。
難怪那些將領要把他往大帳外趕。
“布因擅射,人稱‘飛將’,司馬若不信,可差人與我比試一番。”呂布全然不自知,接着開口道。
“公明,你與其比試一番。”楊明開口道。
“唯!”徐晃沉聲答道。
幾人出了營帳,楊明便喚人搬來箭垛,直接立在一百步外,同時也喚人拿來一石弓與六錢箭。
個人所用弓箭,因身高體型差異盡皆不同,但訓練時常用一石弓。
而且士卒訓練,三十至五十步足矣,此時百步之遠,難度極大。
此時別部其他軍士也盡被吸引過來,不多時便已圍成了圈。
徐晃先射。
只見他雙腳張開超出肩寬,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拉開之後三指扣弦,箭與肩平,瞄準後射出。
一箭正中靶心!
徐晃作爲寒門子弟,而且是候補進來,能脫穎而出爲一屯之長,所依仗的便是自身實力。
這也引得周圍衆人一陣叫好。
呂布表情未見異樣,從徐晃手中拿過弓之後竟往回走。
衆人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嫌百步距離太近!
只見呂布走到將近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離方纔停下,挽弓便射。
箭如流星,正中靶心!
這一下衆人看的均愣神。
一百五十步,便是近兩百米,非常人所能及。
正當衆人覺得勝負已分之時,徐晃竟也走到呂布位置,拿過弓箭,舉箭再射。
只聽“砰”的一聲,竟同樣正中靶心!
周圍頓時歡呼聲再起。
呂布此時才仔細看起徐晃來,當是也未料到楊明仗中竟也有這等神射手。
不過他反倒興奮起來,未再往外走,而是徑直去把自己的馬牽了過來。
踩着馬鐙躍身上馬,他示意弓箭拿來。
待人羣讓出路來,他便縱馬往前,離着箭靶百步距離,忽得背身瞄準速射。
此舉看得衆人瞪大眼睛。
射箭有步射與騎射之分,騎射因在馬上,難度倍於步射,而背射需瞬間調整,難度再增。
只見箭矢如虹,竟又正中靶心!
此時周圍衆人已忍不住爲呂布歡呼。
即便他們不認得此人,但軍中自尚勇武,呂布之勇,當真勇冠三軍。
楊明這時也算開了眼,他想起那轅門射戟,相比演義虛構之武力,這射術纔是真的天下無雙。
呂布縱馬回來後,馬上一臉得意地望向楊明。
“去牽我馬來。”徐晃此時開口。
正當衆人以爲他也要效仿之時,他卻徑直走向箭垛,從懷裡掏出一物用細繩掛在箭羽之上。
待他做完之後,衆人才發現那竟是一枚五銖錢。
五銖錢雖爲銅製,但懸在箭羽上隨風擺動。
這是要射五銖錢!
當衆人意識到徐晃意欲何爲之時,皆一臉震驚。
且不說那五銖錢孔洞不足尺,單說它隨風擺動並不固定,難度可想而知。
就連呂布都臉色微變,當是自己也無把握。
卻說徐晃懸好五銖錢後,便回身騎上自己所乘之馬,在衆人期待中縱馬向前。
待行至百步之時,他挽弓搭箭,呼吸之間一箭射出。
“叮!”
衆人只聽聞一聲脆響,再望去時,那箭已將五銖錢牢牢釘在箭垛之上!
“好!”這一次,楊明率先拍手叫好。
他方纔覺得呂布射術已是天下無雙,不曾想徐晃竟還有這種操作。
百步穿楊,也不過如此!
衆軍士也是齊聲高呼,士氣大振。
呂布神勇,但終還不是別部之人。
徐晃一箭定乾坤,有此將領,士氣怎能不振?
便是那呂布,此時也是收斂傲氣,對回馬的徐晃伸手行禮。
徐晃見狀下馬,也對呂布還禮,臉上並無得意之色。
楊明看到這越發喜愛,何爲大將之風。
等重新回到大帳,楊明賜了呂布一座,接着便聊了起來。
“奉先如此驍勇,此前又怎會投軍無門?”楊明望着呂布問道,就算呂布是真的情商不高,但也不至於不用。
“哎!”呂布此時一聲長嘆,“只因我出身寒微,皆是些勢利小人!”
說到後面,竟不由咬牙切齒。
“據我所知,呂氏起於幷州?”楊明對邊郡的世家瞭解有限,他所知幷州在春秋時就是“呂人故地”。
“司馬有所不知,我這一族並非本地居民,乃是先前定居琅琊,後遷入九原,族人大多死於戰亂,我此時不過一介武人。”呂布說到這時不自覺地下移目光。
東漢出身太過關鍵,世家子弟把控政治資源,寒門子弟毫無升遷路徑,也難怪呂布聊到出身會是這般反應。
“這樣,公明麾下尚有一隊長職位之缺,若奉先不嫌棄,可暫居之。”楊明開口說道。
讓呂布當個普通騎士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可能一來就委以重任,不然此前公平之舉蕩然無存。
所以以他今日營外與徐晃比試表現,屈居徐晃之下爲隊長最爲合適。
且從呂布反應來看,他對徐晃心悅誠服,徐晃又善於治軍,在他帳下也最爲穩妥。
呂布此時卻似乎在猶豫,許久纔開口問道:“不知公明兄現爲何職?”
“我爲司馬帳下屯長,司馬所領別部爲精兵,僅有五百餘騎。”徐晃心思縝密,即是回答,也是點醒。
呂布臉上瞬間換成笑臉,接着起身向楊明跪謝。
“公明,你先領奉先去熟悉狀況,如有需要,可先爲其配一副手。”楊明示意其起身後,又轉頭對徐晃叮囑道。
一是呂布性格感人,二是明日便出征,確有此需要。
待徐晃領着呂布出去後,楊明內心也是頗爲感慨。
一個人的性格很大程度上由出生決定,簡單的交流便能感覺出呂布非常在意出身,也極其想擺脫這種出身,那麼他很可能會成爲一個急功近利之人。
所以他原本只是基於史實的判斷,也和此時的感覺不謀而合。
這種人順風能用,逆風久了恐怕就要“茅塞頓開、撥雲見日”。
好在此戰打的是鮮卑,是胡人,倒是不必擔心這個,反倒是突然加入如此勇猛一人,會是一大助力。
翌日五更,號角連營,全軍起牀洗漱,起鍋造飯。
待吃完早飯,楊明召集衆人宣佈命令之後,便帶足乾糧,率先拔營。
和單獨行軍時不同,那兩千役夫不再跟隨,而是與其他役夫一起押送大軍糧草在後,由專門軍隊保護。
楊明所領別部,北上至荒幹水,接着便順河轉入紅螺谷。
因全是騎兵,他們行軍速度極快,除了派斥候往前偵查,也會派出騎兵與後面主力隊伍保持聯繫。
往前行十里,他們與身後主力便已拉開二里。
再往前二十里,距離便已是五里。
這速度雖不及急行軍,但也超出正常行軍。
途中在荒幹水處稍作歇息,接着便一口氣行進至約八十里處。
此時山谷出現了一個大的右轉彎,陰山和蠻漢山的山勢至此都出現大幅下滑。
按照徐晃先前所探,過了那個彎,再有一里便能到岔路口。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就在此時,楊明擡頭忽然看到一隻鷹出現在遠處空中。
那鷹展翅應有丈寬,在他們頭頂盤旋一陣後便往回飛去。
楊明身旁一個親衛縱馬上前:“司馬,是海東青,鮮卑人要來了。”
所謂海東青,便是胡人用於偵查之獵鷹。
楊明伸手示意停止行軍。
霎時間全軍止蹄,塵土飛揚。
楊明在飛速思考。
鮮卑人有反應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河套胡漢雜居,除漢人外還有匈奴人、烏桓人,甚至鮮卑人,想要不被鮮卑發現也難。
只是沒想到他們會來的如此之迅速,要知道他之所以以超常規速度行軍,就是爲了避開和鮮卑接戰。
計劃還未開始便遭遇意外,如今他面臨關鍵抉擇。
是領軍回去與大部隊匯合,還是消滅鮮卑部隊後繼續轉入陰山。
前者穩妥,後者冒險,因爲不知對方鮮卑部隊的數量,若是主力,接觸後想再脫離便是難事。
但以他知道的歷史,與鮮卑交戰後會十不存一,且主帥爲田晏,他們存一都難。
沒有太多思考時間,他調轉繮繩,手按腰刀。
此刻他心臟加速,初上戰場如何能淡定,只是他身爲主帥,不能露出絲毫怯意。
“吳匡、鄭渾聽令!”
二人聞言提繮出列。
“你二人領各自騎兵爲左右翼,迂迴牽制。”
“唯!”
“其餘人隨我將旗而動,錐形列陣。”
“唯!”
富貴險中求,勇者方無敵!
隨着楊明排兵佈陣,五百餘騎均動了起來。
所謂錐形陣,便是騎兵常用衝鋒陣型,形似錐形而得名。
不多時,陣型已成。
陣最前方,便是楊明及所領五十親兵。
只見楊明此時頭戴紅纓兜鍪,着玄鐵扎甲,手持一柘木槊,槊長一丈八寸,槊首長三尺,兩側開刃,刃泛寒光,下掛一紅纓,迎風獵獵。
此時別部多數軍士面露緊張之色,但望見當先楊明,想起帶領他們乃當街弒殺王甫之人,緊張情緒又消散大半。
遠處塵土漫天,鮮卑騎兵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