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慈買好胭脂水粉後回到家裡,陳玉芳母子正在房中挑衣服,陳玉芳選了一件涼簿的碎花裡衣,外頭披了一件粉紅色的水袖輕紗,印着裡衣上的碎花若隱若現,的確美麗。
薛慈卻不想多看一眼,將胭脂水粉送進房後要走,被陳玉芳叫住,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扔到她身上讓她現在就去洗。
剛剛從太陽底下忙活兒回來,這會兒又要去洗衣服,這陳玉芳還真夠折磨人。
“我說薛慈,你還忤在這兒幹嘛,快去呀。”
“是,大奶奶。”
薛慈拿着衣服出門,聽到身後陳玉芳對母親說幸好她買回來了胭脂水粉,否則非讓她好看不可。
面對這樣的警告,薛慈已經不再懼怕,站真了身體穿過長廊,去了廚房院子的水井邊,將衣服放進木盆裡,熟練的打水。廚子大叔讓她歇一歇,她哪裡敢歇,陳玉芳要是知道了不得打斷她的腿。她現在還不想跟陳玉芳起衝突,有些事情得好好計劃。
晾好衣服後,薛慈回了房間甩掉額頭的汗水,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趁着這短短的休息時間逐摸着接下來發生的事,再半個時辰,申家的人也應該到了,面上說是爲了生意上的事,可實際上陳家打的就是聯姻的主意。只要陳玉芳嫁到申家,那麼申家的生意以後都會是陳家的。只是他們算盤打得響,卻都沒有想到結局。
說實在,她也覺得自己回到兩年前這事太過詭異,她甚至也有些糊塗了,不過爲了證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在記憶中,她決定試一試。
將乾淨的衣服疊好,薛慈打算拿回陳玉芳房中。陳玉芳恰好不在房中,她掃過房間每一處,看到了放在桌上新買回的胭脂水粉,眼珠子一轉,打起了主意。
在陳家,她主要負責陳玉芳生活上的事,不過一開始陳老爺只是讓她跟着陳玉芳,照顧她的一些生活,可是後來陳玉芳說她太閒,就將她的衣物指定她一人來洗,平時房間的衛生也落到她的肩上,再後來連端茶倒水,飲食起居都被指定由她一人負責到底。
而這個點兒,她應該去給陳玉芳準備下午茶和點心了。不過她剛要去廚房,就被侍候陳玉芳的另一個丫環叫住,說陳玉芳在房間,傳她過去幫忙梳髮。
薛慈點點頭,輕舒一口氣。路上遇到薛氏陪陳老爺遊園,她上前打招呼。
陳老爺子見她樣子乖巧,滿意的笑道:“阿慈十八了吧,雖然只比玉芳年長一歲,但教養和氣質卻比玉芳高出一大截。阿萍,還是你教導有方呀。”
薛氏心疼的握住薛慈的手,看了看她被水泡白的十指,嘆了一口氣,看到薛慈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她便只好忍着什麼也不說。
在這個宅子裡,薛氏並不得勢,沒有給陳家生下一兒半女就算了,還帶着薛慈這個養女,袁氏正面排擠不說,家裡的月銀也時常領不到。
薛慈不讓薛氏在老爺面前說什麼話,正是不希望這些話由下人的嘴傳到袁氏的耳裡,到時候她們指不定又會受什麼罪呢。薛氏養育她,教育她,努力的護着她,長大的她當然要報答這份恩情。
來到陳玉芳房中,袁氏吩咐薛慈一定要將陳玉芳打扮好來,臨走時又讓陳玉芳好好表現。薛慈只能道是,拿起梳子替陳玉芳梳頭。
這幾年,她一直待在陳玉芳身邊,對陳玉芳的喜好了如指掌,就着這些瞭解,她替陳玉芳梳了一個墮馬髻。陳玉芳平時梳得最多的就是這個髮型,簡單,大氣,肩上披着烏黑亮麗的秀髮又盡顯女兒家的年輕氣質,果不其然,陳玉芳非常滿意。
“薛慈,沒想到你平時笨頭笨腦的,這會兒倒是挺聰明的。說實話你要是梳了別的髮型,本小姐又該罰你了。”
薛慈看着鏡前盡情顯擺的陳玉芳,像過去一樣回了一句是,爾後將新的胭脂水粉都打開,取了些往她臉上輕輕的塗抹,不忘對她說些好聽的話。
“薛慈,這胭脂怎麼有點熱熱的感覺?”
薛慈搖頭,“大小姐,興許是這天氣太熱了吧。”
陳玉芳不置可否。用手指沾了些胭脂膏輕輕的塗到嘴脣上,問薛慈漂不漂亮,薛慈提議再塗一次,陳玉芳照做,塗了一半,薛慈阻止。
“夠了夠了,大小姐,這脣紅不能太豔,太豔了有失女兒家的正經。”
陳玉芳聽了,滿意了自己的裝扮後讓薛慈收了胭脂水粉,她自己站在鏡前一遍一遍的欣賞自己。
“大小姐,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下去了,我會把那些長得水靈的丫環都叫到後院去,省得給大小姐添麻煩。”
陳玉芳愣了一會兒,這才明白薛慈的意思。眉稍輕挑,“你今天腦子開竅了嗎?看來是本小姐教導有方。去吧。”
薛慈不露聲色,轉身離開,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外面的天晴空萬里,靠西的太陽也收了幾分毒辣,院中那些花兒都要比平時美上幾分。
在這大宅子裡,薛慈交了幾個朋友,大奶奶身邊的若兒,還有平時侍候大少爺的檀香,以及廚房負責做糕點的蘇秀。蘇秀今天忙着做糕點,若兒也在大奶奶身邊打點,只有檀香空閒,因爲大少爺每天都要去鋪子學習,而檀香閒着的時候就讓薛慈教她刺繡。
薛慈讓檀香去平時常去的亭子,然後按照陳玉芳的意思,把那些平常在主子跟前侍候的丫鬟都叫到亭子去,說是大小姐吩咐的。
大家雖然莫明其妙,但好歹閒下來了,在亭子裡玩鬧。薛慈遠遠看着,婉爾一笑。
“平時沒見你們這麼鬧,這纔剛聚在一起就跟一羣小麻雀似的。”
大家看向薛慈,見她手裡拿了幾塊繡帕,紛紛圍上去。薛慈揚起繡帕不讓他們搶,得意的走到檀香身邊。
“阿慈姐姐,你也知道你繡技好,難得送我們繡帕,就別讓我們着急啦。”檀香伸手搶了一塊,樂開了花。
“檀香,你太壞啦。好啦好啦別爭啦,都有份。”
記得前世的這一天,薛慈並沒有把大家聚在後院,後來去廳裡送點心的丫鬟蘇秀不慎摔了一跤,剛好申正鴻將她扶起,氣得陳玉芳後來將蘇秀狠狠打了一頓,說蘇秀搶了她的風頭。
薛慈留了最後一塊繡帕,跟大家再次傳達陳玉芳的吩咐,這纔去了廚房。遠遠聞到飯菜香味,廚房裡裡外外好幾個婆子在忙碌着,隔壁的糕點房裡有個人影在忙碌,薛慈直接走了進去。
“蘇秀,我來幫你。”
“不用了阿慈,你侍候大小姐就夠忙的了,我這兒忙得過來的。”
蘇秀比薛慈年長,二十歲的蘇秀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賺更多的銀子給父母過上好日子。在陳家,她是最勤奮的丫頭。
“我不忙,大小姐讓我來告訴你,待會兒的點心由我來替你送。”
“爲什麼呀?”
薛慈主動幫蘇秀把糕點擺到碗裡,一邊笑着道:“大小姐說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們這些下人能不去前廳就不要去,還指定我來幫你們做這些活兒。你也別多想,做完糕點就安心的去休息吧。”
蘇秀皺眉,替薛慈抱不平,“阿慈,大小姐真是太過分了,這擺明了是在刁難你嘛。”
“小心說話。”薛慈將袖中的繡帕送給蘇秀,“我做了幾塊繡帕,剛纔送了一些給其他的姐妹,知道你喜歡蘭花,特意給你留了一塊。”
能得到薛慈親自繡的帕子,那可是頭一回。蘇秀的注意力馬上轉移到繡帕上,仔細端詳着繡帕上點點蘭花,花嬌蝶飛,活靈活現,加上針線精緻,簡直是巧奪天工。
打發了蘇秀,薛慈看着盤子裡的糕點,嚐了一塊綠豆糕,不甜不膩,齒間留香,直讚歎蘇秀的手藝。
這會兒,人該來了吧。望着越來越下沉的太陽,薛慈的心跳慢慢加快。
前廳只留了大奶奶身邊的兩個丫環侍候着,相貌平平,陳玉芳自然不會嫉妒。薛慈端着幾盤糕點,遠遠就聽到廳裡傳來愉悅的談笑聲,她站定腳步,凝神定氣。
“阿慈,原來你在這兒呀?”
薛慈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陳靖禎笑着走來。不知不覺,陳靖禎雙眼中的喜悅之情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場大火。
“阿慈,你怎麼了?”
“沒事。”薛茲暗自吐出一口氣,“大少爺,如果沒事兒我就先去送點心了。”
陳靖禎拉住薛慈,“誰說我沒事。你今天推了我,你要跟我道歉。”
“大少爺,別鬧啦,客人還在廳裡等着呢。”
“我沒鬧。”陳靖禎發現了薛慈的不高興,收了玩鬧的心,道:“阿慈,你今天去看我我很高興,剛好我有東西送給我,吶,這個,張記坊的上等貨,配你剛適合。對了,這可是我訂做的,獨一無二。”
薛慈險先沒有想起這事,前一世的今天,陳靖禎也是在這個時候回來,把這支獨一無二的紅玉珠釵送給自己。當時,她推卻不掉收下了,也正是從那一次開始,她陷入陳靖禎織起的情網中,無法自拔。
腦海裡是他對她說過的很多情話,他說他願意用自己的肩膀承擔所有人的反對,他願意捨棄一切跟她在一起。她問他她有什麼好值得他這麼做,他說,你是屬於我的風,吹散我所有的憂愁,吹進我的心裡,而我想做的,就是把你放在心裡,讓你無路可走,這樣你就只屬於我一人。
“阿慈,你怎麼又發呆,是不是生病了?”
“大少爺。”薛慈搖搖頭,退開一步。“請大少爺放尊重些,大少爺的禮物讓我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我雖然只是個下人,但我有尊嚴,我絕不希望聽到大家說我想樊高枝故意勾引大少爺。大少爺,薛慈受不起。”
她決定了,什麼都不要開始。
“阿慈。你在說什麼?我哪裡不尊重你了?我只是想要送你禮物,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嗎?”
“嚴不嚴重大少爺說的不算。好了大少爺,我該去送點心了。”
薛慈轉身,眼眶噙滿了淚水,卻是咬緊了牙不讓眼淚掉下。這一世,她寧願不要這份真愛,也不要讓他們都活在痛苦中。
“阿慈,你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