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偏院,籠罩着一層薄霧,朦朧中帶着幾分神秘色彩。偏院不大,角門進來的第三間,一個單獨的院子,院子前方和右邊是房間,薛慈的房間在右邊。平時習慣了早起,薛慈梳洗完畢後出門,卻見薛氏從門外走來。
“萍姨,今天怎麼這麼早?”
薛氏慈眉善目,溫柔的笑笑,幫薛慈把頭上露出來的髮絲整理好。
“年紀大了,睡不了多少覺。對了,你今天要去侍候大少爺吧?我閒着無事去廚房做了些早點,已經交待了吳嬸涼着,你待會兒去廚房取了替我送去吧。不過還是不要讓大奶奶知道,省得又懷疑我們在討好大少爺。”
“明白。萍姨放心吧。”
薛慈替薛氏梳好發,小鮮端了洗臉水進來,她便把剩下的事兒交給小鮮。沒忘記薛氏交待的事,去到廚房看到吳嬸還在熬粥,臺上涼着紅棗細米粥,難怪一進門就聞到清香味,勾起了肚子裡的蛔蟲。
謝過吳嬸,薛慈把粥端走,這會兒還算早,宅子的主子基本上都還沒醒,薛慈把粥端進陳靖禎的房間,並沒有去內室叫醒他。而是去後院打水,恰巧碰到剛起的檀香。
“阿慈姐姐,今天開始不用再侍候大小姐,你可以睡晚一點。”
“睡不着,習慣了早起。對了檀香,大少爺的早點我已經備好了,我這就去打個水。你今天休息吧,順便把你這些天的覺補回來。”
檀香嘆息,“要說補覺的應該是你纔對。”
薛慈笑笑不再作聲,顧自打水去了。
新的一天從此刻開始了。
“阿慈,一醒來就能看到你,我真高興。”
“阿慈,你做的早點真好吃。我很喜歡。”
“阿慈,你以後都陪我吃早點吧,那樣我會吃得更多。”
……
陳請禎的心情特別好,每一句都有薛慈的名字,非得讓薛慈跟她一起吃。爲此,他還吩咐檀香後每日三餐都端到房裡來,其目的已經很明顯。
薛慈的心裡不是不明白,不過她的拒絕顯然沒有用。陳靖禎比他還倔,做了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也罷,她正是需要有這樣的一個人在身邊替她撐腰,以後纔會有更多的捷徑。
不過自有看不慣的人。
“玉芳,你一個人在這幹嘛呢?嘟着個嘴。”
園子裡,袁氏站住腳看向花圃旁摘花朵發泄的陳玉芳,繞道走了過去。
陳玉芳一見袁氏,撒嬌貼上去,“娘,我要薛慈回來侍候我,你去跟大哥說一說好不好?”
“又發小姐脾氣了是不是?”袁氏賞了陳玉芳一記白眼,“平時對薛慈呼呼喝喝的,這才少了她幾天你就不行了?早知道這樣,也沒見你平時對她好一點。”
“娘,你現在怎麼也幫着她說話啦?我纔是你的親生女兒,薛慈明明就只是一個下人而已,我還不能對她使喚了不成?”
“不是不成,你得審時度勢。不過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沒見看出你大哥有意要保護她嗎?我可得警告你,你大哥傷沒好之前你別給我打什麼主意,一切等你大哥傷好以後再從長計議。”
“娘你太偏心啦,什麼事都是以大哥爲中心。”
“那你還想怎麼樣?以後陳家的一切都要靠你大哥,難道要靠你嗎?”
陳玉芳更加生氣了,眼淚巴噠巴噠的掉,“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你居然偏心成這樣?”
可袁氏卻依舊面不改色,淡淡道:“你要不是我親生的,我何必貼着臉討好申家,想讓你早早嫁過去,以免生出事端。之後當上申家少奶奶,要是再耍這樣的小姐脾氣,我看你怎麼跟你婆婆相處。”
陳玉芳怔了怔,擦掉眼淚乖乖低下頭,不敢辯解。
袁氏嘆了一口氣,又有點恨鐵不成鋼。“十六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別怪我不提醒你,去了申家可就不像在家裡,什麼事都任由你胡來。你要謹記三綱五常,好好的相夫教子,否則啊你就等着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鬧吧。”
“娘。”陳玉芳嬌嗔一聲。“我又是小孩子,我懂。”
“你懂什麼呀?”袁氏替女兒擦眼淚,耐心的教誨。“我看啊申正鴻那性子就跟你哥一樣,你呀還真得好好的學學薛慈。”
“幹嘛讓我學她呀,她就一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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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袁氏收了手,臉色不悅。“讓我怎麼說你才肯聽得進去?薛慈就算是個下人,但她能討得你大哥的歡心,申正鴻跟你大哥性子差不多,你要學會薛慈的一半,還怕申正鴻不對你好嗎?你到底少了哪根筋,懂不懂得什麼叫取她人之長補自己的短?”
袁氏再嘆息,搖搖頭,“都怪我平時太放縱你了。趕緊回屋子把女德和陳家祖訓各抄一遍,何時抄完何時出門。”
這是禁足令?
陳玉芳震驚的回過神時袁氏已經走了,她目光追隨而去,失聲大叫,“娘,陳家祖訓還行,可女德是一整本書,上百頁……”
上百頁又怎麼樣,袁氏一向說一不二,要麼就什麼都不說。這宅子裡的人最怕的就是袁氏的罰令,極其嚴厲,包準受過一次會永遠銘記於心。陳玉芳只是動動手而已,換作薛慈……
“都是你個薛慈,我恨你!”陳玉芳憤哼一聲,把責任全部加在薛慈身上。
自從大哥受傷開始,陳家的每個人都圍着他轉,她陳玉芳平時習慣了對任何人都指手劃腳,現在感覺是寸步難行。最寵自己的爹孃眼裡變得只有大哥,連偏院的姨娘也給大哥熬湯,薛慈更成了大哥的貼身隨侍。
“還說不是下人,其實就是個下賤的下人。不是侍候本小姐,就是侍候陳家大少爺,有什麼了不起?讓本小姐學你,我呸。”
陳玉芳被罰禁足抄女德祖訓,大宅子裡的下人都在傳,而少了陳玉芳在宅子裡呼來喝去的聲音,下人們可都像活過來一樣。是不時三五人碰着頭就聊幾句,基本上都在聊陳家大小姐。
薛慈遠遠聽着大家說得起勁,問過檀香才知道陳玉芳被罰的事,檀香還告訴她陳玉芳是想要回她去侍候,袁氏不同意,兩人吵了幾句,結果陳玉芳就這樣受了罰。
聽到這個消息,薛慈打心眼裡興奮,沒想到從小被陳玉芳欺負到,這一次陳玉芳終於因爲自己捱了罰,也算老天開眼,開始幫她了。
“檀香,大少爺說中午想吃的菜不要再像之前那淡,味道重一點。”
檀香皺眉,“阿慈姐姐,不瞞你說,大少爺這段時間一直在喝藥,味口也一直在變,我已經不知道讓廚房給大少爺做什麼菜了。”
看檀香爲難,薛慈想了想,道:“要不這樣,中午燒個魚,再炒個蓮藕片,湯就省了,大少爺整天喝的藥就不少了,省得讓他反感。”
“聽起來不錯,有你在大少爺應該會喜歡。”
被檀香取笑,薛慈伸手就往上掐,檀香跑得快,薛慈急着讓她備一句密棗,站在原地,臉上帶笑。
目光掃過正院,一派花草盎然勃勃生機,景色優美。達裡也有她從小到大的回憶,遠目四望,處處回憶悽苦,打罵聲聲,不知不覺收住笑臉,閉上雙眼。
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她告訴自己。內堂受罰也將會是最後一次。
廚房傳來藥味,苦澀異常,難怪陳靖禎最近味口也一直不好。薛慈忍着藥味端過藥,在園子的涼亭裡看到陳靖禎正在看賬本,便停下腳步。她喜歡陳靖禎認真的樣子,這樣的一個側面角度勾勒出他剛柔並存的優美線條,突出的鼻翼,微張的雙脣,都像是雕刻在時光裡的一幅畫,值得珍藏他的每一個動作,或者每一個姿勢。
一時看得入迷,被鼻子靈通的陳靖禎叫醒,薛慈這纔回神把藥端過去。
“又要喝藥,時間過得也太快了吧?”陳靖禎放下賬本,直接趴到桌子上。
薛慈笑笑,抓住陳靖禎的頭髮將他拉起來,一本正經道:“良藥苦口,大少爺怎麼可以拒絕服藥。”
“可是真的太苦啦。”陳靖禎眼珠一轉,拉住薛慈的手小聲道:“阿慈,要不中午這一碗省掉吧,我現在的身體已經恢復大半,真的沒有必要再一次三餐……”
“不行。”薛慈直接打斷。“受傷了就一定要服藥才能好得更快,大奶奶和老爺讓我來侍候你,可不是讓我來幫你逃避喝藥的,來,乖乖把藥喝了。”
藥放到面前,陳請禎往後退,捂住嘴巴,露出厭惡的表情,一直叫着讓薛慈拿遠一點。
薛慈只是一直笑着,直到陳靖禎拗不過她的執着,自動起身離開位置,退到亭子一角。薛慈端着藥追過去,把陳靖禎堵在角落裡。
“大少爺,你確定不喝?”她嘴上是詢問,可表情卻告訴陳靖禎她這是威脅。
“阿慈,最好不喝。”
薛慈搖搖頭,“大少爺,你要是乖乖把藥喝了,我就給個好東西給你。怎麼樣?”
“什麼好東西?”
“阿慈給的肯定是好東西,前提是得把藥喝了。”
“先看看。”
“沒得商量。”
陳靖禎陷入掙扎,一邊是阿慈給的好東西,一邊是奇苦無比的藥,到底要怎麼選擇?他一直看着薛慈臉上帶着無公害的笑容,就等着他的回答。
好像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他只好的鬆開手乖乖的接過藥,隨後捏着鼻子咕咕咕把藥喝完,等不及緩一緩,就向薛慈伸出了手。
薛慈無奈輕笑,一顆紅色圓溜溜的東西放進了陳靖禎的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