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消在那二開槍時,已經將所有探測打開,檢索到有強烈的手機信號發出,正是那二的地方。
求助,這是求助信號!
萬消抱着阿念起來,手中的她生機正在消散。“快,去密室!”萬消大喊一聲。遙控電梯的信號他早已熟悉,直接打開了那道暗門。
莫老衝了過來,“阿念!”聲音嘶啞、狀如癲狂。
萬消一聲嘆息,這個情況,他已經熟悉了。擡手拍在莫老的後頸,將爺孫倆並排放下。幾步走到那老身後,同樣拍暈了他。
到地下密室,沒走出多遠,感受到地面上傳來的強烈震動。然後看到電梯井,被自毀裝置毀去。上下的通道消失,他們被隔絕了。
萬消突然與網絡失去了聯繫,他知道被隔絕了。原先整個地宮,都是通過電梯井與外界聯繫,電梯既是進出通道,也是對外的天線。他調閱了剛纔電梯的行進過程,計算出已在地下50米的深度。
好了,這裡有100人100天的物資,還真的用上了。萬消將二老拍醒,然後用電流刺激,將阿念和阿憶喚醒過來,兩人都已經在彌留之際。
莫老雙手託着阿念,不知所措,他感覺到阿念蒼白的臉龐,好像通透了,似乎血肉中有什麼正在消失。“神立大人!”他眼睛不敢離開阿念,嘴裡大聲喊着,在他們所處的房間裡,嗡嗡迴響。
“我已經把她止血。左右肺和脊椎都中槍,無救。節哀!”萬消就在邊上,看着阿唸的嘴巴在動。
“阿念,你肯定沒事的,堅持住。神立大人,A73房間裡,有藥品,請您拿一下。”莫老看着阿念,老淚縱橫。
“爺爺,我想您!”萬消沒動,他看着阿唸的嘴型,翻譯着。在萬消的分析中,徒勞無用的救護,還不如進行最後的交流。
“我不知道爲什麼復國,想必是爲了讓民衆更幸福吧。因此,這次復國中,只要有民衆傷害的,我都會和您頂嘴,不要怪阿念好嗎?”
莫老聽到這裡,哽咽起來,“不怪,永遠都不怪!”他大力地點着頭,淚花飛濺。
阿唸的狀態,不知她能不能感受到外界。萬消的探測中,她還在不停地說着什麼,可惜雙肺重傷,已經無法出聲。
“昨天晚上策劃‘我倒’行動,我只想您和神立大人別出事,阿憶她們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您一直在強調‘復國’是爲了‘族存’,族存才能‘根在’,根在民就樂,於是,我的腦中就出現了一幅太平盛世圖,卻無法想象盛世是建立在血流漂枯骨的畫面上。”
“您說的‘復國、族存、根在、民樂’四個要點,如果真的不能同時存在呢?我就想,那去掉復國吧。最起碼,現在後面三點都在。如果再失去一個,那就去掉族存吧。其實我們都知道,現在莫家,早已經是個名號,我的血統內,還有多少大明時莫家的血液?您說我是個特例,我一直認爲是您在誇我。”
“真的!”莫老回答着,“你是特例!遺傳中,每代都會出現特例,陸老能檢驗。”
“族存在中國,那裡纔是我們的根在。”阿念應該已經聽不到了,她一直無聲地說着,“因此,如果再失去一個,我就不要根在,只要民樂即可。我可以天天在您的溺愛中生活,可以天天聽到您像喇叭一樣的叫喊——‘阿念’!三裡外都聽得清楚,這是我小時候在夥伴中最炫耀的一件事了。”
“但是,我知道,我的這些想法都是錯的。‘文明是在衝突後重構的,幸福是在失去後體會的’。也許我太小了,明白不了。”
“阿念……”莫老低聲地呼喚。
阿念睜大了眼睛,開始左右尋找,看到萬消,“神立大人,我也不想離開您。但是我知道要死了,能讓我的魂,也附身到您身上嗎?求求您了,我要和您在一起,我要天天看着爺爺。我保證,我的魂不會出來搗亂,我,只想看着。”
萬消翻譯到這裡,莫老忽地擡頭,激動地看着他,“對、對!神立大人,您一定要幫幫阿念,她真的很乖的,求您幫她附身吧。”
萬消搖搖頭說:“我也不會!”
阿唸的眼神中閃過無比的失望,她全身的勁一下沒了。莫老捧着,明顯一沉。
萬消伸手托住,“我真的不會!”
莫老的眼神剎那間絕望,一把抱緊阿念,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如同雕塑。
那老抱着阿憶。
“阿憶,你要堅持住。我都這麼老了,再兩年走也走不動,看也看不清,你可不能不管我呀。”那老用他的方法在給阿憶鼓勁。
“嗯。”阿憶的聲音細如蚊蠅。
“回頭我要清理一遍那家,居然有人敢對你開槍。你要堅持住呀,很快,是家會打開通道進來,我要將那二家滿門抄斬,雞犬不留。哦,他家的棕臉侏鸚鵡不殺,給你留着,爺爺知道你暗中喜歡了好長一段時間。”
“嗯。”阿憶的嘴角已經有鮮血溢出,那老小心擦去。
“我早就應該知道那二有問題,那隻棕臉侏鸚鵡那麼會說粗話,可見他家的氛圍已經極差,如此破財的家風,還能有那麼好的生活條件,肯定有不義之財。沒想到呀,居然是我們那家先爛了根。”
“嗯。”阿憶已經是無意識地在回覆,她的大眼睛越來越無神,曾經笑出酒窩的臉頰,越來越蒼白。
“阿憶,你可不能睡着,過了這陣就好了,神立大人已經給你止血,馬上就會好的……”那老的語速越來越快,似乎如此可以和死神賽跑,將阿憶搶奪回來。
萬消看着面前的兩對老少,這些天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回閃出現。老送少,白髮葬青絲,在人類的情緒中,這應該是悲?還是哀?
阿憶也終究走了,那老兀自講述了半個多小時。從她小時候一直到長大的點點滴滴,萬消似乎看到了阿憶的成長曆程。
地宮內一片安靜。
良久,莫老終於有了動靜,他小心翼翼地把阿念抱起來,轉身走去,方向是他平時煉製陌刀的電弧爐大廳。他的眼神定定的,沒有焦距;他的腳步軟軟的,沒有輕重;他的背影孤單,不再挺拔。
那老跟在後面。
哀莫大於心死!萬消忽地翻出這句話。悲,或許還有訴說的慾望;哀,卻是吞下了所有的痛,再慢慢咀嚼品嚐。
萬消突然明白了這個情緒!在出津輕海峽的那次BUG狀運行中,瞭解到的季綏鳳父親,就是一份入骨的哀,自己感同身受,纔會陷入BUG的運行。現在再一次看着眼前的一切,這個情緒已經脫離於程序外,他都不敢去碰。
如果自己的程序是大地,那麼,慌張、恨、血性、哀這些情緒,就是飄蕩在大地上方的烏雲,表現欲則是掠過大地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