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產生了隔閡,距離就會越來越大。我和巫娟就是這樣,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工作上的分歧,導致越來越難溝通。我是對事不對人,正常的工作該怎麼進行就怎麼進行,對她仍是敬而遠之。巫娟好像也並沒有太爲難我,只是在逐步分解我的工作,我知道她是想架空我,只是還沒等到被她架空,就迎來了公司年中的考覈。
海天的人事考覈是巫娟上臺後重新修改制定的“兩票制”。所謂“兩票制”就是由你的下級和平級對你無記名打分考覈,佔考覈總分的40%,你的上級給你打分佔考覈的60%,二項綜合得出總分,排到後三位的就要降級換崗或者淘汰清退。前幾次的考覈我雖然不是第一,但總分一直在公司名列前茅,這次的考覈我仍然沒有放在心上。看着大家相互拉幫結派,聯合統一戰線,相互請客送禮,我真心地想問問巫娟這樣的考覈意義何在?
轉眼又到了半年一次的績效考覈,這次考覈和我想象的一樣排在了倒數第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因爲我在工作中和巫娟發生過矛盾,不服從上級管理。在直屬上級權重佔比60%的情況下,巫娟給我一個很低的分數,我只能是倒數。這一次的考覈中,有人甚至給我打了0分,由於是無記名考評,所以也無從佐證到底是誰。
我要面對的就是調崗,如果沒有合適的崗位,我又不願意降級,出路只有一條離職,這正是巫娟想看到的,她如願了。
我遞交了辭職報告。開玩笑地戲稱自己是前朝遺老終於要告老還鄉了,從今往後公司再也沒有人對抗巫娟了。
最捨不得我離開的是白萍,看到我收拾物品準備離開時,哭得和淚人一樣,我安慰他們,過幾天請他們吃飯。我不想再直接和向晴海告別,一封辭職信足以說明一切。
臨走時,迎面碰上外出辦事回來的管向彪。
“管總好。”我們倆仍然禮貌性地打招呼。
“蘭蘭,你上來幫我設計一個宣傳板報,街道辦事處又搞啥活動,不應付還不行。”管總看也沒看我說着走着。
“管總,不好意思,我已經離職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管總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我,脫口而出:“董事長不會讓你走的,他又不是個昏君!蘭蘭你趕快上來,我急用,明天就得掛出去。”
我有點猶豫,不知道該怎麼回覆管總。向晴海從外面匆匆的走上來,皺着眉望着我說:“上班時間站這兒幹什麼?”
我和管向彪對視一眼,準備和向晴海道別。
“你到我辦公室。”說完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你準備當逃兵?”他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的辭職信,隨手撕掉扔在了垃圾筒裡。我在心裡嘆了口氣,留下來,像老袁一樣被下放到維修部當個勤雜工?那不是我的性格。
“遇到一點挫折就後退逃跑,這是我向晴海培養出來的兵嗎?”
“你覺得自己考覈得了倒數很委屈是嗎?覺得很不公平是嗎?什麼是公平?天下沒有絕對的公平!公平是靠自己爭取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點道理都不懂白跟着我幹了這麼多年。”
我低着頭,他說的我都懂,但是繼續留下來,在巫娟的手下根本沒法開展工作,前途未卜的我不知道向晴海把我留下來還能讓我幹什麼。公司裡已經沒有空崗了,考覈一結束,巫娟就快刀斬亂麻地安排了一個快五十歲從國營摩托車廠內退的廠辦宣傳處長接替了我。
“你明天就去項山市,公司馬上要開發外地市場,你打前戰,先開拔去探路,到項山做好市場調研,選準商場佈局新店,我找關係公關,讓海天珠寶全省遍地開花。項山是第一站,必須一炮打響,順利開業是你的功勞,出了問題是
你的責任。以後你歸我直接領導,去吧。”向晴海寥寥數語就重新點燃了我心中的戰鬥激情,給我指明瞭方向,也許這就是向晴海的人格魅力。
第二天我準備了簡單的行裝奔赴項山市,安頓好自己住處,開始對市場進行了周密的調研,劃出了幾個重點商圈和客流量大的商場跟蹤分析。項山市是四線城市,比雲陽的GDP低,在全省排名第八位,所以大型商場並不多,最好的商場就是項山市百貨大樓,但是要想在外地沿襲雲陽的模式,租下商場的整個珠寶區難度很大。
經過幾天認真摸底、調研、論證、分析,很快給公司上報了市場分析調查報告告。之後,向晴海動用自己廣泛的人脈關係,結識了項山市百貨大樓的主要負責人。經過幾輪艱苦洽談,終於以超高的價格簽訂了一樓整層近千平方米的珠寶展區。
合同簽訂後,公司派遣郝健來配合我的工作。我負責場地測量、設計、出效果圖、施工圖、安排協調施工隊進場、廠家招商、開業籌備;郝健負責員工招聘、培訓、實習、員工宿舍的籌備和物品採購。
按照規定時間開業,我們必須盯在現場爭分奪秒地加班趕工,及時處理來自方方面面的問題和困難,時間緊任務重,每天吃在工地,加班至凌晨,不然時間根本來不及。有時一個月也回不了一次雲陽家中,偶爾回家一次,向晴海知道了還會生氣地問我:“你不在現場盯着回來幹什麼?”
有時我真的讀不懂那個在北京爲我係上鞋帶柔情似水的向晴海,他的心在想什麼?既然信任我,爲什麼把我一個人流放在外地不得歸屬?既然是培養我,爲什麼狠心讓我孤獨地四處漂泊無家可歸?他知道我有多想家嗎?他知道一個單身女孩在異地的艱辛嗎?這種無人問津的流放就是對不成熟的我所犯錯誤的懲罰和歷練嗎?
爲了辦公方便,我把自己的電腦和小打印機全都帶到了項山,工作方便許多。很快郝健在當地招聘結束,帶着新員工回雲陽培訓,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項山孤軍奮戰。閒時我會坐在工地外面的角落裡發呆。我想吳欣,想知道他的近況,想知道他是否一樣在想我……
項山市距離雲陽有四個小時的車程,每次回家我都要坐中巴長途車,沒有衛生間中途也不會停。我的月事一向不準,有時兩個月來一次,時間一長就特別多,加上慣性的經期痠痛,一上車我就暈暈睡去。在長途車上一坐就是四個小時,等我帶着電腦和打印機,拖着一箱行李下車時,身下一股熱流涌出,順着腿流下瞬間染透了褲子,幸好是冬天,穿得厚,外褲的黑色掩蓋了溼透的毛褲。回到家,我衝進衛生間,脫下被鮮血染紅的秋褲、毛褲,媽媽在旁邊看着心疼得直落淚。
“丫頭,你這是什麼工作啊?這麼辛苦,你不要命了?
我安慰媽媽:“媽,沒事,我這不是挺好嗎,今天主要是坐車時間長了,平時我也不都是在外面,也可以在酒店辦公的,沒事,我還年輕,我想再努力幾年。”
好不容易勸住了母親,在家待了一天就又回到項山開始工作。向晴海把白萍調了過來,兩個女孩在外面總歸有個照應,我也有個幫手。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開業慶典日子臨近。營銷活動要準備、慶典剪綵要準備、媒體宣傳要準備、開業上貨要準備、等等,只有我們二個人,整整三天,我和白萍沒有合過眼,逐一把進場的各項準備工作落實到位,終於順利的開業了。
當大家都在慶典午宴上舉杯的時候,我和白萍悄悄回到酒店,關掉手機,鑽進了被窩。我們倆實在是太累了。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我打開手機,看到了向晴海發來的短信:妞,我知道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休整好後下一個目的地,昌河市,1000平方,兩個月後開業。
我直接暈倒,他是魔鬼派來訓練我的嗎?
第三天我就和郝健、白萍趕往昌河市,開始了新一輪的籌備工作。同時還要兼顧項山市新店的協調和宣傳事宜,好在這兩個城市相距不遠,坐車40分鐘車程,有時一天來回,很多工作同步進行。
項山市的新店開業不久,爲加強海天珠寶品牌的宣傳力度,向晴海命令我儘快洽談項山市和周邊郊縣電視臺播出海天珠寶的促銷廣告事宜,6個縣城需要一個縣一個縣地洽談,別說洽談了,光坐長途車一個縣就要半天,再加上洽談簽定合同,最快也得半個月啊,還必須是馬不停蹄的情況下。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是公司冬子的電話:“海姐,董事長讓我派個車跟着你下縣,我安排司機小劉去了,他會和你聯繫。”我真的很感激向晴海,他總能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悄悄地替我安排好一切。
整整一週,我和小劉奔波在各個縣城,合同一簽定,我馬上發傳真給白萍讓她着手按程序辦款,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
整整一年我和郝健、白萍跑遍了中原省的十八個地市,海天珠寶商場分店遍佈全省。每次開業前期,巫娟會帶着公司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來參加開業慶典,並檢查工作。最後一個分店新陽市,當時正值非典時期,巫娟一到酒店,隨行的張炎拿出消毒水把巫娟房間的所有地方噴了個遍,剛一到商場內部的裝修工地上,張炎立即在巫娟站立的周圍剛裝修好的櫃檯和柱子上大量噴灑84消毒水,巫娟戴了雙層口罩,生怕染上病菌。視察不到五分鐘就趕回到酒店,連吃飯都是叫的酒店的餐食送到屋裡。
“我今天終於見到什麼是奴才相了,你沒看張炎連巫總的包都替她拎着,走哪兒跟哪兒,真是受不了。”白萍一幅鄙視的神情。
“這叫能混,反正我是幹不了這事。”郝健也是一幅不屑一顧的表情。
當我把以前在公司看到張炎經常在沒人的時候到巫娟那兒打小報告的事告訴他們的時候,二人恍然大悟。
“奶奶的,我說她剛來一個月,除了會巴結領導外一無所長,咋就這麼快當上主任了,原來如此。”郝健憤憤不平地說。
“我聽說啊,這個張炎在員工中評價特別差,大家對她意見都很大。”白萍是從一線員工中調上來的,和員工很熟悉,經常給我們說一些員工中的小道消息。
“爬得高必定跌得狠。”郝健搖頭恍腦的說。
“唉,你們最近注意到董事長身邊的女孩沒?那是劉芸,前臺新調上來的,董事長秘書。”白萍羨慕地說。
“伴君如伴虎聽過沒?你沒見董事長身邊都換了多少個秘書了?”郝健白了她一眼。給董事長當了三年總辦主任對向晴海的瞭解自然也比別人多些。
“那些女孩太浮淺,沒味道,是吧海小姐?”郝健一語雙關地問我。
我沒理他。我也看到了向晴海身邊的新女秘書。我已經一年沒回公司了,長年的外派幾乎讓我們成了公司的編外人員,對公司的一些信息和人員變動非常閉塞。我也實在沒什麼精力去打聽這些事情。
新陽市開業慶典結束後,向晴海正式通知我們,明天趕赴省會中州“安營紮寨”。我知道他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終於部署完成。一場攻堅戰即將打響,佔領上千萬人口的省會城市,可比攻佔一個四線小城市要難得多,資金、資源、人力、天時、地利,我們都不佔優勢,這場戰役有取勝的把握嗎?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向晴海信心滿滿。
當我們三人站在中州市最繁華的中心廣場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我不知道等待我一生的命運轉折將在這裡拉開序幕,我更不知道等待我的是孽海情天,還是華麗蛻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