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措溪心尖兒一顫,她已經被他感動,怔了許久許久,她緊緊盯住阮惜常的眸子:“我……”
阮惜常慢慢搖了搖頭,輕笑一聲:“措溪,你現在不用告訴我,等你真正想好了,或者真正放開了,再告訴我好了……”劉措溪淡淡點點頭,心中卻翻涌如潮——
如果沒有你,我又怎麼會這麼快將小時候童年的事情放開,如果不是你,誰能夠在最困頓的時候給我慰藉?!
時間總是過得這麼快,劉茵茵的身體又熬了幾天,便終於真正堅持不住了……本想着或許就這樣了吧,卻沒有想到劉茵茵的身體就像突然好了一樣,不用藉助任何藥品,任何輔助自己站起來的東西便能在病房裡亂走,就像是好了一樣,劉措溪趕忙跑到醫生辦公室去彙報情況,沒想到竟然是更加蒼白令人恐懼的噩耗。
“對不起,”醫生遺憾搖了搖頭,“迴光返照……”
劉措溪臉色煞白,阮惜常站在後面臉色也微微凝滯,他自然知道迴光返照的,也知道人死之前會有一段這種時間,但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看到與見證這種事情發生。
“沒有用了嗎……真的就只能這樣了嗎……”劉措溪的心就像硬生生被颳去一塊肉一樣。
“去陪陪她吧……”醫生慢慢地說。
阮惜常緊緊握住劉措溪的冰冷的手。
推開病房的門,看着劉茵茵一身寬大的病服站在窗前,一雙美麗的眸子靜靜望着外面。
“媽……”
劉措溪話音未落,劉茵茵微微含笑轉過身來,輕輕說,我想到醫院後面的那個花園轉轉。
走過平坦光滑的草坪,劉茵茵雪白的病服被風吹拂着,衣玦翻轉,她蒼白的臉上掛起淡淡卻美麗溫柔的笑容。
一條長長窄小的小徑,兩旁是高高的樹木,透光樹木的縫隙,光影四濺,葉影迷離,葉的影子和光的影子如同令人迷醉的醇酒,一如多少年以前那般清香醉人。
這般似曾相識的光影,輕輕縈繞着劉措溪的心。
劉茵茵頓住腳步,慢慢走到樹旁邊,然後側着依附着樹莖坐了下來,她的臉終於泛起了以往那般的紅潤,眉宇間盡是溫和柔麗的清光。
她微微喘着氣,看起來很費力。
劉措溪在一旁站着,輕輕地說:“媽,我似乎看見了當年的你……媽,你還是養着我這麼多年的,不是嗎?”劉措溪嗓子微微有些乾澀,“媽,別坐,可不可以站起來?”她語氣卑微,似乎是在祈求着。
劉茵茵眨了眨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氣,又深深吸了一口,但似乎是站不起來了,可以看出來她全身已經開始軟綿綿起來了,似乎就連呼吸一下子都很費力。
劉茵茵慢慢地說:“美兒……你還小,還可以承受你所犯的錯誤,但是我已老了,錯誤也無法化解了……我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我的錯誤了……你懂嗎美兒?”劉茵茵的頭已經冒出了零零星星的細汗。
“美兒……你知道蔣仲秋不在的這些年我在想些什麼嗎?我在想,或許報應就回來了……劉彥當年做了那麼多的壞事,他不久被槍決了嗎?天終究不會放過我的……”劉茵茵頭也微微側靠在樹上,眼睛微垂,眼簾微溼。
劉措溪似乎是收到了極大的震撼,慢慢坐到劉茵茵的身邊,同樣靠在樹上,眼睛盯着劉茵茵慘白的臉,她感受不到她身上的熱度,劉茵茵的手比自己的手還要涼。措溪緊緊握住劉茵茵的手,在她的耳邊哽咽地說:“媽……你還是我媽呀……”
劉茵茵笑着搖了搖頭:“我不是你媽……美兒……你要記住,你的親生母親……只是蕭雨,只是蕭雨……她真是一個……值得去愛的女人……這麼多……年了……我確實……比不上她……”
劉措溪愣住,她慢慢搖了搖頭,將頭靠在劉茵茵冰涼的額頭上:“我從小都很敬仰你……媽……無論你對我做過什麼,從小,怨過,恨過,放在心尖兒上都是疼痛,可是到現在我才明白,我是愛着你的……我尊敬你,我希望保護你……”
“別說了……美兒……”劉茵茵氣若游絲,她用手按住劉措溪的脣,費力將脣移到她的耳邊,“秦淮……南京……清溪路331號,331號……蕭雨……”
劉茵茵冰涼的脣擦過劉措溪的臉,劉措溪震驚看着劉茵茵漆黑如墨的眼神,那雙眼懨懨地開着,也是費了好大勁纔看着她,但是眼中全部都是迷茫與困頓,最後展露出來的竟然是清晰分明的深情:“我愛你……美兒。”
塵埃落定之時,陽光透着落葉撒在她安靜祥和的臉上,劉措溪近乎癡迷打量着她的五官,那美麗的柳葉眉,緊緊閉住的眼簾,小巧玲瓏的鼻尖,脣竟然漸漸恢復了血色,輕輕抿着,她注視着,曾經多少年,這張嘴輕輕吐出的淡淡的字眼,那溫婉柔軟的聲線……
她走了……走得乾淨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