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措溪聽完這個故事幾乎是沒有反應的。
劉茵茵輕輕挽起措溪落在臉上的發,聲音愈發清淡:“瞧瞧你這臉,當真是與蕭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當時恨蕭雨恨得咬牙切齒,恨她絕美的容貌,但深深愛着蔣仲秋,便去簡陋的美容店修得和她像了五成……”劉茵茵伸出了五個手指,微微苦笑道:“倒是這五成,換來了仲秋三年瞧着我的臉悲痛欲絕……”
劉措溪依舊是目光如同死寂。
“當時你知道仲秋喜歡你喜歡到何種程度了?美兒……”劉茵茵冰涼的手指附在劉措溪近乎透明的臉上,“他注視着你的臉,看着看着便情不自禁喚‘阿雨’來,又後知後覺明白我在他身旁,從此便警覺了一點兒……可又哪裡躲得過我的眼睛?”
“仲秋這輩子倒是栽在了蕭雨的手上,”劉茵茵收回了手,垂下眸子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美兒,你問我我愛不愛仲秋,愛不愛你父親,我爲什麼搖頭嗎?”
“其實不過就是想看看你絕望的樣子……看看蕭雨絕望的樣子,注視着,心想蔣仲秋不在的這幾年她會如何如何痛苦……”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劉措溪感覺全身都有點兒麻木了,她慢慢撥打了電話, “120……我這兒有個病人,玉山,對,玉山……你把她接到市裡面中心醫院去……一定要快……”劉措溪慢慢收回了手機,長時間無意識蹲着,腿已經快站不穩,她踉蹌着扶着一旁的把手,把手便輕輕搖晃起來,她頓時感覺似乎經歷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就像聽了一個特別狗血又特別真實的故事,生生將她本來穩下了的心境攪得天翻地覆。
遞給了劉茵茵一把傘,空着手走在路上。
她腿腳打着哆嗦,天上轟隆一個雷,烏雲便翻滾密集開來,無數豆大的雨滴慌慌張張從天上傾瀉而下,夏天的天氣便是如此,頃刻間就下起雨來,她躲不及,索性就不再躲了,任由雨水落在身上,頃刻間溼透了薄薄的衣衫。
措溪一步一步走下山頂,回首望去,山頂已經被層林環繞的樹木掩蓋住了,山的迎風坡降水多,頃刻間劉措溪的衣衫就已經溼透了,她頭髮被打散隨意散在肩上,一旁稀稀疏疏的路人詫異朝着她看來,甚至有人好心遞過來一把傘,她緩緩搖了搖頭。
那人嘟嘟囔囔收了傘便飛快走了。
劉措溪從口袋裡再次把手機掏了出來,擡頭看着天,眼睛被洶涌而來的雨水打得秫秫生疼,顫抖摁了打給阮惜常的電話,不久那面傳來空洞的聲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啊——”劉措溪一下子跪在地上,淚水再也忍不住,頃刻間落了下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似乎一切事情都串成了一條線,一條天衣無縫的線,她沒有想到,她親生父親劉彥竟然害死了她腦海中一直敬重着,愛着的蔣仲秋,她的父親,而劉茵茵,她的傷害,從來都不止那麼一點點……她……的身世,竟然是劉彥的女兒……她是死刑犯的女兒……
感覺耳邊都靜了下來。
八年前,心理醫生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冰冷的嗓音在她的耳邊迴盪。奇怪的問題,搖晃的擺鐘,她漸漸迷亂在那搖晃的擺鐘,慢慢閉上了眼。
“你看到了什麼?”
倏然是大貨車飛馳而過的影子,大貨車裡那熟悉的人影,臉被燈光的陰影遮掩模糊了。又倏然是漫天的血污,她淒厲的呼喚,那頭,是無聲無息的人影,她似乎感受到了男子依稀溫柔的手,滑過她的臉頰,他寵溺的聲音,似朦似朧地喚她‘阿雨’,她聽到了,但是卻抓不到……
又或許是她記憶深處絕美的女子,緊緊抱住她,臉貼着她的臉,顫抖流下了眼淚,她輕輕說:“那不如就喚她措溪吧……終究還要姓‘劉’的……”蔣仲秋溫柔的眼神,憐愛捧着她的頭,挑起她的髮絲……
“忘記吧……”心理醫生突然如同觸電般收回手,慢慢拍了拍她冰冷的手,“你沒有問題,時間久了,便什麼都忘了……”
走出心理醫生的診室,江宇南心急如焚,他着急握住她的手,聲音急促:“阿美……你沒事兒吧?”陽光戛然停止,世界就慢慢陷入了陽光永遠照不到的的黑暗之中……縱然是光速也無法超越。
劉措溪慢慢睜開眼,倒也不知道怎樣醒過來了,就感覺似乎又慢慢過了20年,心情越發感覺有些無奈。
掀開溫熱的被子,措溪朝着四周打量着。
是個醫院,依稀是熟悉的病房,病房中還殘留着熟悉人的身上的香味。
“措溪……”一聲清淡的嘆息,那人從身後緩緩環住她瘦削的身體,“爲什麼我一離開你就成這樣了?這麼不愛護身體……”
劉措溪全身一震,慢慢閉上眼,手緩緩附住了他的手,她觸到了他手的溫暖,更映襯了她的手無比冰涼。
阮惜常輕輕一怔,手指慢慢搬弄着她冰冷的手指:“我一直都覺得奇怪,你的手指爲什麼這麼冷?”
劉措溪淡淡一笑,眉宇間閃爍着清淺卻憔悴的光:“不想告訴你……對了,我是如何回來的?”
阮惜常黑眸劃過幾縷愧疚之色:“本是在開會的,公司那邊有些事兒,昨天下午剛接到你的電話,正好關機,倒是沒有聽到,第二天回打給你,卻是醫生接了的,”阮惜常頓了頓,手慢慢收緊,聲音輕顫,“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惜常……”劉措溪輕輕喚着。
阮惜常怔愣了一番:“怎麼?”
“真高興……”劉措溪臉色微紅,“真的……謝謝……”謝謝你,總是在我這麼狼狽,這麼無助的時候出現。
感謝你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