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後來每當劉措溪回想到那個場景,劉茵茵躺在牀上吐字清楚而堅定的話語,一直都無法從中擺脫,深深陷在當時劉茵茵淡淡的眸光中。

給劉茵茵辦好了出院手續,劉措溪便一直計劃帶着劉茵茵到處逛逛,江宇南安唯陪了措溪三四天就走了,臨行前在車站的時候,江宇南站着檢票口,目光晦澀卻依舊溫和注視着劉措溪和站在劉措溪身後的阮惜常。

“措溪,你什麼時候來C市?”男子溫醇的聲音散在嘈雜的空氣中。

“暑假過了我會過去的,不會耽誤學業……”劉措溪眉宇間透露出了淡淡的釋然,似乎身上的氣息比以前更精純一些,也或許是心緒漸漸放開的原因。

劉措溪靜靜注視着江宇南和安唯消失在人羣中,卻沒有想到沒過幾天阮惜常也被一通意外的電話喚回了C市。

有一天劉措溪準備帶劉茵茵去爬山,也並非真正去爬,劉措溪推着輪椅,靜靜走在山間的小道上,四周人也很少,但是陽光卻很充沛,空氣中散發出盛夏的朝氣。

沒過一會兒劉措溪背上便漸漸顯了汗意,劉措溪低下頭,看着劉茵茵蒼白的臉,額頭上也漸漸滲出細汗,她無端有些緊張,輕輕喚了一聲:“媽?”

劉茵茵擡起頭含笑搖了搖頭,那笑靨也分外熟悉。

劉措溪心一下子被揪緊。

本來是預計中午11點就可以爬完的,卻沒有想到山很高,爬上去已經12點半了,措溪從書包裡掏出麪包,呼呼的風吹拂在身上,山崖下,是茂密的樹林,遠遠望去,A市的全貌也盡在眼底,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是劉措溪的心情現在無疑是複雜的。

帶着恐慌,帶着失落,帶着惆悵。

正準備將麪包遞給劉茵茵,卻沒有想到劉茵茵一下子攥住了措溪的手腕,劉措溪笑着問:“媽,有什麼事兒嗎?”

“八年前,我還記得你才這麼高呢……”劉茵茵含笑用手比劃着。

劉措溪眼睛一澀,眼淚頃刻間就落了下來。

“媽,你說這些幹什麼……”劉措溪聲音有些哽咽。

劉茵茵擡起懷着深意的眸子:“媽是不想讓你困惑一輩子……我馬上就要死了……也不圖什麼了,只想把你心中的疑惑解開……”

劉措溪手輕輕一顫,想說話也像抽回手,劉茵茵使勁攥着,怎麼也抽不回來,劉措溪聲音有點兒顫抖:“媽……你說什麼呢……是不是餓了?”她強力扯出一個微笑,“媽,如果好了我們可以去爬山,你就用不着坐輪椅了是不是?你還可以像小時候一樣給我講故事聽……對不對,媽?”

劉茵茵的手愈發緊了:“我想我今生也無慾無求了,都將死的人了……也不想帶着遺憾離去……美兒……”劉茵茵輕輕嘆了一口氣,“你有獲得真相的權利……”

“真相……”劉措溪雙脣開始泛白,她強打着歡笑,“父親死了,但是還不是有你呢……媽,還有什麼真相可言……媽你真是說笑……”她手打着哆嗦,頃刻間心如鼓敲。

劉茵茵的眸子深懷叵測:“美兒……八年前,你知道撞死蔣仲秋的人是誰嗎?”

措溪不知道有多久多久都沒有聽到別人提‘蔣仲秋’這個名字了,她腦海中附上了那人溫和寵溺的臉,一切如同電影一樣回放在腦海,她輕聲呢喃:“爸……撞……被誰?”

“你的親生父親……劉彥,”劉茵茵擡起略帶愁緒的眼睛,“我的哥哥……劉彥……”

劉措溪一下子心口如同被狠狠捅了一刀,她感覺全身如同陷入了冰窖,呼呼的冷風順着心口的窟窿使勁衝擊着,就在她快要被這個消息驚得昏厥過去時候,她聲音近乎撕咬:“你和你哥哥……”

“不是,我其實不是你母親……而是你姑姑……”

一瞬間似乎都清楚了,那一段塵封的往事,竟然會是如此……

二十多年前,蕭雨,也就是劉措溪的親生母親還是一個大學生,當時考上大學一直都很不容易,蕭雨是個城市小女孩兒,在學校一直特別受歡迎,但是蕭雨似乎特別喜歡大她一歲的學長,蔣仲秋。

那時候思想依舊很保守,男女互存愛慕也只能偷偷摸摸進行,蕭雨終於在一個雨夜跟蔣仲秋告白。

郎情妾意,原本是一樁好事,但是足夠狗血的事情是蕭雨的父母一直對蔣仲秋的貧民的家境很看不慣,結果等到蕭雨大學畢業後,家裡的人竟然和鄰居的兒子,也就是劉彥,訂了親,劉彥是一個脾氣很暴躁的酒鬼,好色酗酒,看見了漂亮精緻的蕭雨便頓時起了好色之心,忙同意了蕭雨的親事,並籌備着婚禮。

那時的劉茵茵跟蕭雨是好朋友,劉茵茵羨慕並嫉妒着蕭雨的美貌和成績,並且同時看上了那個高大帥氣的蔣仲秋。

當時的蔣仲秋在學校同樣是個風雲人物,劉茵茵雖然身爲蕭雨的好朋友但是卻背地裡籌劃着報復計劃,並且知道了自己哥哥與蕭雨的定親,更加對蕭雨不依不饒,在偶然的一次機會中發現蔣仲秋和蕭雨仍然在背地裡藕斷絲連,便回家狀告母親。

苦命鴛鴦不能在一起,蕭雨當時是極恨劉茵茵的,覺得爲什麼她硬要拆散自己和蔣仲秋,多年的友情頃刻間煙消雲散。

和任何電視劇裡演的一樣,劉茵茵和蕭雨的父母成功拆散了蔣仲秋和蕭雨,將蕭雨送到了劉彥洞房。之後蕭雨生下了劉措溪,在一個雪夜裡消失了。

似乎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劉彥抱着劉措溪獨獨站在雪夜裡,等不到了蕭雨歸來的身影。

劉茵茵使了記要來了孩子,要她喚自己母親,劉彥竟然也沒有反對,他看得出劉茵茵想要嫁給蔣仲秋的心思,便順水推舟將蕭雨的孩子給劉茵茵。

劉茵茵順利嫁給了蔣仲秋,製造了自己改嫁的假象,她知道蔣仲秋一直是愛着蕭雨的,蔣仲秋同樣與劉茵茵相敬如賓,卻沒有溫情。但是蔣仲秋卻十分寶貴措溪這孩子,就像愛自己孩子一樣,當時劉茵茵在背地裡恨得咬牙切齒,但是隨着措溪的長大,她卻發現這孩子與蕭雨的神韻像了十成十,便愈發恨了起來。

劉彥一直對當年蕭雨對蔣仲秋的情耿耿於懷,便在一個黑夜開了大卡車,不顧措溪年幼的心,當場撞死了蔣仲秋,並駕車逃逸,這便是措溪見到的那一目……

劉茵茵恨極了劉彥的自作主張,傷極了蔣仲秋的死,勸說劉彥自首,卻沒有想到警察在她幾乎無意識的時候帶走了劉彥,並判處他死刑。

劉茵茵說,劉彥死的那天天上下了白雪,她在一旁看着,看着劉彥的鮮血落在白雪皚皚上,鮮紅的刺眼。

她便作了她的母親,從此,從此,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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