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知怎的,蕭子裴忽然沒了平時來紅袖樓的瀟灑勁兒,左顧右盼,只覺得渾身不得勁兒。偏偏鳳麼麼不懂顏色,笑嘻嘻地說:“來,流霜還不趕緊過來。蕭將軍啊,不是麼麼說你,你怎麼都這麼多天不來紅袖樓啊,我們流霜每天在這裡望眼欲穿盼着您吶。您可不要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說到一半,忽然看到了言非默,不由得尷尬地住了口。

流霜微微一笑,緩步走到蕭子裴身旁,忽而眼圈一紅,瞟了言非默一眼,伸出了一雙纖纖素手,爲自己和他各斟了一杯酒,輕聲說:“蕭將軍,流霜敬你一杯。”這聲音,仿如泫然欲泣,說話間一揚脖,便將酒倒入喉中。

蕭子裴如坐鍼氈,偷眼看看言非默正與楚天揚相談正歡,心裡不由得氣惱,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着說:“流霜,來的可都是貴客,你光敬我可不行,還不趕緊爲大家都斟上酒。”

一旁呆着的幾位姑娘都涌了過來,一時之間,鶯鶯燕燕,嘰嘰喳喳地熱鬧非凡。

言非默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楚天揚看在眼裡,笑着對鳳麼麼說:“麼麼,這裡就不用這麼多人了,你留下流霜姑娘伺候蕭將軍,別的人一概退下吧。我和言弟一見如故,正要把酒言歡。”

“慢着,”蕭子裴笑着說:“殿下此言甚合我心,最近在下剛和非默盡釋前嫌,好像有說不盡的知心話,今天藉此良機正好秉燭暢談,流霜你也下去吧,我們幾個不醉不歸。”

鳳麼麼頓時傻了眼了,心想:你們幾個玩我啊?來紅袖樓不點姑娘,你們不會去對面的天寶酒樓去不醉不歸啊?可是,眼前這一個個的都是大爺,這話是萬萬講不出口的。她陪笑說:“好好好,我省的。孩子們都下去吧,別打擾了大人們的清淨。”

姑娘們一個個哀怨地下去了。流霜心有不甘,俯下身,在蕭子裴耳邊低聲說:“將軍,什麼時侯得空了過來我這裡一下,我有件東西想送給你。”

蕭子裴渾身一緊,胡亂點了點頭,看着流霜走了,剛鬆了一口氣,卻聽見言非默在一旁淡淡地說:“子裴真是狠心,沒見流霜姑娘這般情意綿綿的,在下都替她難過。”

流霜一走,蕭子裴的頓時渾身自在了起來,笑嘻嘻地說:“非默此言差矣,我只不過和流霜比較談得來,所以多捧捧她場,免得她在這裡受人欺負。”

“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是流霜多情了。”言非默恍然大悟,“不過,任是誰看到了花魁大賽那賞銀都會這樣自作多情的吧。”

蕭子裴嘿嘿一笑:“我視金錢如糞土,千金散盡還復來。”

“噗嗤”一聲,楚天揚身邊的小書僮笑了出來,又趕緊抿着嘴目不斜視。

楚天揚忽然輕噫了一聲,笑着說:“說到那花魁大賽,在下對那日唱曲的那位花魁很感興趣,鳳麼麼,她叫什麼?趕緊叫她出來爲我們助助興。”

鳳麼麼怔了一下,眼神閃爍,支吾着說:“這位大人說的是煙墨吧,煙墨她,她最近身體不太舒服”

楚天揚沉下了臉,冷哼了一聲,不怒自威,頓時整個大廳裡氣氛凝重起來。

繞是鳳麼麼見慣了各式達官貴人,心裡不免也有些惴惴,陪笑着說:“煙墨這丫頭,性子糙,怕是伺候不好諸位大人們。說到這個唱曲兒嘛,我們樓裡比她唱得好的人多的是,不如”

一旁的小書僮輕斥了一聲:“大膽,我家殿下要見的人,你瞎出什麼主意!”

風武陽打着圓場說:“麼麼,不如這樣,叫煙墨姑娘出來見一見,如果確實身體不適,殿下宅心仁厚,自然不會怪罪。”

鳳麼麼擦了一把汗,喏喏地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屋外想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女子臉蒙輕紗嫋嫋娜娜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體態輕盈,仿如弱柳扶風,輕輕咳嗽了兩聲,啞聲道:“諸位大人好,煙墨今日身體微恙,不能唱曲爲大家助興,還望海涵。”

蕭子裴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湊過去對風武陽說:“喂,那天就是她唱了你的賞春詞,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啊。”

風武陽定定地坐在那裡,忽然臉上浮起了一絲可疑的粉色,支吾了一聲,端起一旁的茶盅,掩飾地喝了一口茶。

蕭子裴頓時高興起來,心想:這個榆木疙瘩終於開竅了,我可要好好幫他一把。想到這裡,他站了起來,走到煙墨身邊,笑着說:“我們幾個那日在花魁大賽上聽你唱了一曲,驚爲天人,尤其是風大人,回家幾日沒有睡好,一直惦記着你啊。”

“那是諸位大人擡愛了。”煙墨的聲音稍帶冷咧,蕭子裴隱隱覺得有點耳熟,不由得凝神想了一會兒。

“風大人的賞春詞在煙墨姑娘的吟唱之下,意境悠遠,輕靈空越,令人讚歎啊。”言非默坐在椅子上悠悠地說。

“原來風大人今日也在,煙墨怠慢了。”說着,煙墨緩緩地走到風武陽的身邊,爲他斟上了一杯酒,然後爲在座的人都斟滿了,又從一旁伺候的小婢手中取過一盞茶,“煙墨以茶代酒,敬諸位大人。”

小書僮在楚天揚耳邊講了幾句話,楚天揚頓時皺緊了眉頭,仔細地打量着眼前這個煙墨,低聲對言非默說:“言弟,這個煙墨只怕有點問題。”

言非默心裡一驚,問:“楚兄看出什麼名堂了?”

“我看她雖然一付柔弱的樣子,但腳步內斂,應該身懷武藝;其二,我手下有過耳不忘之能,她的聲音和那天唱曲兒的聲音不同。”

“這事就奇怪了,這紅袖樓在京城已經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大紕漏,莫不是那位煙墨姑娘病得起不了身,深怕我們怪罪,就託個好友來應付一下?”言非默推敲道,食指在桌面上輕釦。

楚天揚面色不悅:“這紅袖樓也太大膽了,不如”

“等等,”言非默忽然輕呼了一聲,湊到楚天揚的耳邊,低聲說,“楚兄,你說你的手下聽到過她唱曲,莫不是你早就到了京城?”

楚天揚遞送的官碟是今天一早纔到的禮部,而花魁大賽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這可是兩國相交的大忌,楚天揚心裡暗悔,正想找個什麼藉口圓過去,言非默忽然展顏一笑:“楚兄,你剛纔說什麼?我怎麼忽然就忘記了。”

楚天揚一怔,笑着說:“忘了就好,忘了就好。來來來,我們喝酒。”他一邊舉杯,一邊不由得在心裡重新衡量起這個據傳深受大衍皇后寵愛的年輕男子來。

這廂煙墨喝完了那杯茶,行了個禮,正準備退出大廳,卻聽見蕭子裴叫了一聲“留步”,他笑呵呵地說:“煙墨姑娘,我們這裡別的人都沒關係,只有這風大人,以往是從來不來這紅袖樓的,那日聽了你一曲賞春詞後,一直念念不忘,今日託這位殿下的福,來到這裡與你相見,姑娘你不覺得應該表示點什麼?”

煙墨微怔了一下,朝風武陽走了過去,淡淡地說:“煙墨對風大人也是久仰了,風大人才華出衆,編纂的詩集讓人驚豔不已,小女子都一一收集了,編了好幾曲,下次閒暇的時侯,風大人不妨可以過來一聚。”

風武陽臉色微紅,有點緊張地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好,好,不勝榮幸。”

言非默在一旁輕噫了一聲,笑着說:“武陽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起來好像好像”

“好像懷春的男子。”蕭子裴在言非默的耳朵邊悄聲說。

言非默噗嗤一聲樂了,嘴角微微上翹,形成一個漂亮的弧度,黑漆漆的眼睛裡少了平時的疏離,多了幾分親暱,使得整個人都鮮活靈動起來,蕭子裴忍不住呆了一呆。

煙墨面紗外的眼睛也微微一彎,語聲輕柔了起來:“等下次煙墨病好了,再唱曲給風大人聽。”

言非默清咳了一聲:“煙墨姑娘,風大人向來不踏足煙花之地,你的好意他心領了。”

風武陽頓時有點急了,瞪了一眼言非默:“言大人在開玩笑呢。”

“言大人的意思是,到時候請煙墨姑娘到言府和風大人一聚,我們也好託風大人的福,煙墨姑娘不會拒絕吧。”蕭子裴笑着說。

言非默一愣,剛想反駁,蕭子裴又湊到他耳邊說:“喂,難得看到書呆子動了心,你這點忙也不肯幫?”

言非默一猶豫,便聽見煙墨淡淡地說:“如此甚好,能和京城四大公子把酒言歡,是煙墨的福氣。”說着,便翩然出了大廳。

言非默見來不及拒絕,不由得氣惱地瞪了蕭子裴一眼,蕭子裴卻衝他無賴地笑笑,言非默拿他無計可施,只好扭過頭來,正碰上楚天揚略帶探究的眼光。

“言弟和蕭將軍看起來感情甚好。”

“那是自然。”蕭子裴得意地一伸手,攬住言非默的肩膀,言非默肩一沉,一手飛速地在他脈門上一彈,蕭子裴吃痛,不由得哎呦了一聲。

楚天揚哈哈一笑,拿過酒壺爲他們又斟上了一杯酒:“來來來,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小王今天覺得分外快意啊!”

這場酒的確十分快意,喝到將近亥時方纔各自散去,蕭子裴興高采烈地回到王府,滿腦子都是剛纔言非默微醺的臉,白裡透紅,眼波流轉,居然有股說不出的媚意。只是他前腳剛進王府,後腳就聽見蕭王爺在大廳裡咆哮:“這個不孝子,居然還有心情出去喝花酒!居然和那個言非默一起去喝!居然喝到現在還不回來!”

蕭子裴灰溜溜地溜進自己的房間,慵懶地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哼着小曲回味着剛纔的點點滴滴蕭淺打了水過來讓他洗漱,笑着問:“公子今天開起來分外開心,不知道遇到什麼喜事了。”

“那是自然,我和非默”話音驟然而止,蕭子裴看着銅鏡裡的自己,眼角含春,笑意滿滿,忽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天啊,你不是要找出那個小人的破綻嘛?你現在這是在幹嘛!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