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裴對那些野雞野兔的不屑一顧,原本打算着讓這些人先去裡面鬧騰一陣,過一會兒再領着自己的幾個心腹往深處去獵些野獸來,因此也不着急,正和風武陽聊天呢,哪知道剎那之間蕭鴻和言非默就起了衝突。
他遠遠地看着言非默的手,驟然好像自己的心臟被細細的鐵絲勒了一下,一陣尖銳的疼痛。腦子一熱,什麼保持距離,什麼慧劍斬情絲,什麼斷袖,統統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他一夾腳下的“飛雷”,追着言非默進入了樹林。
“飛雷”很通靈性,彷彿感受到了主人急切的心情,幾個縱躍,飛快地往前面追了過去,眼看着就看到言非默一衆的身影了。蕭子裴高聲喊了起來:“非默!非默等等我!”
忽然前面的隊形亂了起來,隱約可見一匹馬象發瘋一樣亂竄,一陣陣的驚呼聲傳到他的耳朵裡,“快攔住它,它瘋了!”
“大人!快,快跳下來!”
“快,你們到那一頭去設絆馬索,小心別傷着大人!”
“言大人千萬別鬆手!言大人聽得到我們說話嗎!”
頓時,蕭子裴嚇得魂飛魄散,嘶聲叫道:“非默!非默!拽緊繮繩,我來了!”他的飛雷急速地逼近那匹棕馬,只見那匹馬狀似瘋癲,不停地撞倒在樹上,碗口大的幾棵樹被撞得七零八落;言非默的身影彷彿如狂風中柔弱的小樹,被甩得東倒西歪。
飛雷到了驚馬的跟前,猶豫着不肯上前,蕭子裴又氣又急,呵斥着逼迫着它往前,卻聽見言非默一聲驚呼,那棕馬嘶聲長鳴了一聲,往前一竄,飛速地往前奔去。
蕭子裴大驚失色,他對這裡並不陌生,前面不到一里地便是幾個懸崖,如果讓這匹馬跑到那裡,後果不堪設想,他紅着眼睛對手下說:“快,繞小道去前面,設絆馬索!”說着,一催“飛雷”跟在言非默後面疾馳而去。
驚馬的威力的確不容小覷,即便是“飛雷”這樣一匹萬里挑一的寶馬,竭盡全力居然也只能追到離言非默一丈遠的地方,近看之下,言非默彷彿受了傷,半邊身子耷拉在一旁,另半邊伏在馬上,隨着馬身上下起伏,看到他過來,啞聲說:“快走,小心被馬傷了!“
蕭子裴充耳不聞,吼了一聲:“言非默!快起來,我過來的時侯把手給我!”
眼看着前面幾個手下剛剛飛速趕到,卻連絆馬索都還沒拿出來就被驚馬一下子竄了過去,前面就是一個陡峭的懸崖,對面的山林足有數十丈遠,驚馬毫無知覺地衝着那懸崖往前飛躍;言非默看起來無計可施,勉強直起身來,手起掌落,一掌劈在馬脖子上,只看見那驚馬前腿一瘸,言非默被急速地甩了出去,甩向懸崖
蕭子裴目眥盡裂,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按馬背,整個人從空中躍起,直直地撲向言非默,堪堪碰到了言非默的指尖,卻眼看着他的指尖掠過他的身體,往懸崖下墜落!蕭子裴不假思索,腳尖往山崖邊的樹上一借力,往懸崖下撲去,一手抓住了言非默的袖子,另一手“噌”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一把短劍,往懸崖的的石縫中一插——隨着一陣金屬的撕磨聲,蕭子裴幾乎要捏不住短劍。
幸好,短劍是把削金切玉的寶劍,一陣下滑後,終於止住了去勢,蕭子裴抓緊手裡的衣袖往下一看,只見底下言非默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複雜。
“非默,你沒事吧?”蕭子裴大聲問。
言非默搖搖頭,忽然衝着他輕輕一笑,縱使此時情勢危急,那笑容仍如春花般燦爛,直沁蕭子裴的心裡。他定了定神,咬咬牙說:“你放心,快抓住我的手,我把你甩上去。”
“那你呢?”言非默輕聲問。
“我沒事,會有辦法上去的。”蕭子裴看看下面,彷彿深不見底,他心裡略略膽寒。
言非默搖搖頭,整個人輕輕晃了一下,只聽得一聲裂帛,蕭子裴抓到的那個衣袖開了一個口子。
蕭子裴彷彿明白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吼道:“言非默你敢!快把我的手抓住!”
言非默微微皺起了眉頭,腦袋歪了歪,詫異地喃喃自語:“蕭子裴,你不是恨死我了嗎?不是想要把我從京城趕走嗎?我掉下去了不是正合你意嗎?”
“是,我是恨你不,不是的我怎麼會恨你”蕭子裴語無倫次,忽然大喝一聲,“言非默,你要是敢鬆手,我就跟着你往下跳,到了陰曹地府你也別想跑!”
言非默有點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衣袖被一個人的重量掛着,即使言非默沒有動也瞬間被撕開,電光火石之間,蕭子裴鬆開了短劍,往下一沉,飛速地抓住了言非默的手,兩個人順着山崖急速下墜
言非默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身子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反轉,腳尖碰到崖壁輕輕一點,蕭子裴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身子忽然碰到崖壁上的一株灌木,重重的撞擊了一下,他忍住胸口的氣血翻滾,緊緊地抱住了言非默,幾個連續的撞擊之後,“砰”地一聲,兩個人落在了一個綿軟的所在,頓時劇痛襲來,失去了知覺。
蕭子裴悠悠地醒了過來,渾身上下象被碾過了一樣得痛,他朝四處看看,只見自己身處在一個山澗的角落中,山中的樹葉由於風向的關係都堆積在這個角落裡,足足有一尺來厚。他躺在這堆腐爛的樹葉之中,略略活動了一下筋骨,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骨折,只是胸口悶得有點難受。
他掙扎着支起了身子,只見言非默側臥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繃緊的那根弦頓時鬆了下來:還好,還好大家都沒事。想到這裡,他屏住呼吸,忍痛慢慢地爬了過去,呆呆地看着言非默,只見他的皮膚白如上好的美玉,眼睛輕輕閉起,睫毛並不濃密,淺淺地在眼線邊投下陰影,脣色蒼白,卻彷彿有着什麼異樣的磁性,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眼看着就要碰到言非默的嘴脣
言非默忽然咳嗽起來,頓時把蕭子裴從旖旎中驚醒,他漲紅了臉,飛速坐正了身體,又覺得有點不妥,急忙扶起言非默,想要幫他去順胸口的氣息。
言非默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邊咳邊說:“沒事,只是一下子有點嗆住了。你呢?你還好嗎?”
“我皮糙肉厚,沒事。倒是你,活動活動看,有沒有傷到筋骨?”
言非默站了起來,鞋子掉了,腿上蹭開了好大一塊,有點見血,袖子已經撕破,露出了一節手腕,他皺了皺眉頭,四處看了一下,也沒發現可以遮擋的東西,只得無奈地說:“沒什麼大礙,就是我們趕緊得找地方上去。”
蕭子裴忽然想起了什麼,略帶氣惱地說:“剛纔掉下來的時侯你怎麼回事?爲什麼要扯破衣袖自己往下跳?你要是這樣,我不是白忙乎一場?”
言非默怔了一下,忽而笑了:“對不住,只是我一想到慶王爺就你這麼一個單傳,要是你因爲我出了什麼事情,只怕他要到陰曹地府來捉拿我。”
和以往那些略帶譏諷的笑容不同,此時言非默的笑顏燦爛,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溫暖,讓蕭子裴一下子又恍了神,良久,他忽然垂下頭,悶聲說:“胡說八道,我要救的人怎麼會救不了。”
兩個人各懷心思,在樹葉堆上坐了一會兒。山澗裡鳥鳴蟲叫,灌木蔥鬱,偶然從樹叢中竄出一隻野兔,警惕地看着他們兩個,又飛快地閃入樹叢中不見了。蕭子裴忽然想起了什麼,問:“你的手怎麼樣?”
言非默舉起了手看了看,被馬鞭磨破的地方依然有點紅腫,血倒是已經止住,留下了幾道深褐色的血痕。
蕭子裴心裡微微發疼,恨聲說:“蕭鴻這廝怎麼這麼小氣!”
言非默有點詫異地看着他:“你可要小心,既然知道他這麼小氣,怎麼還敢直呼他的名字。”
“這裡除了你又沒有別人,難道你還會去告密?”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自然也沒有永遠的朋友。”言非默淡淡地說,“就像我們兩個,正是這句話的最好註解。”
蕭子裴語塞,不一會兒,他有點惱怒地說:“誰說的!非默,只要你以後都不要騙我,我們兩個就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誰的心裡就沒有幾個不能與人言說的秘密?”言非默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遠處,悵然地說。
蕭子裴定定地看着略帶憂鬱的臉龐,心裡驀地涌起一股衝動,他緊緊地握住言非默的手,認真地說:“不,非默,就算你騙了我,我也相信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從今以後,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言非默不由得呆了一呆,看着他誠摯的神情,他的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良久,他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低聲輕柔地說:“好,我會記住你今天的話,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