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與死神共舞
吳立凡的死訊來得很突然,但我已經感覺不到驚訝,甚至也沒太多悲傷。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張翼山慘死在琴房,接着是莫小惠墜樓而死,我險些被悶棍打死……現在是吳立凡,似乎我對死亡已經麻木了,一次死亡僅僅是計數器跳動了一下。不知道這場惡夢什麼時候會結束,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死去。
但是吳敏對這些事情的理解與我不同。她開始反對我繼續調查案情,原因是情況尚不明朗,而我們寢室兩死一傷,剩下一個進了拘留所,這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但是她最後還是沒架住我的死纏爛打,終於同意讓我看看吳立凡死亡現場的相關材料。
我們在師生緣見面的時候,吳敏的臉色更加憔悴了。
“你的氣色不太好……”我說。
“還不都是你們這羣學生鬧得?你也不讓我省心,非要……”
“那畢竟是我的兄弟,我同寢三年的兄弟。”我打斷了吳敏,一字一句地說。
吳敏一下子就不抱怨了,遞過來一個大個牛皮紙口袋,說:“那你看吧……他死得很詭異。”
“詭異?他怎麼死的?”我一邊問一邊拆開牛皮紙口袋。
“吳立凡死於心肌梗死,可是在他體內發現了一些奇怪的藥物,初步懷疑是一種能夠使人產生幻覺的藥物,但是由於成癮性很小,不能算爲毒品。這種藥物如果使用過量,有可能夠引發心臟問題,吳立凡本來就有心臟病史,這個你是知道的。”
我點點頭說:“老四的心臟確實不太好,那你懷疑是他使用了毒品然後引發心肌梗死?”
“你看看他的表情吧……”
我看到吳立凡屍體的照片,明白了吳敏的意思——吳立凡面帶着微笑死去。
一般來說,死於心肌梗死的人,不管死掉的速度多麼快,都會表現出非常痛苦的神情,五官扭曲,手可能會緊緊抓着胸口的衣物。
而吳立凡,面容祥和,甚至還帶着一絲微笑。他身上西服非常整潔,可以說一塵不染,整個身體也很放鬆地平躺在一張看起來很舒服的牀上。那個樣子讓人覺得他並沒有死,而是美美地睡着了。
這就是毒品的力量麼?讓一個人微笑着迎接死亡?吳立凡怎麼會接觸到毒品的呢?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地說:“爲什麼會這樣?”然後又問吳敏:“這是在什麼地方?”
“中關村的一家賓館,距離學校不遠,你應該知道的。”吳敏皺着眉頭,又拿出一個小錄音機,說,“我們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這個東西。”
“這是什麼?”
“你聽聽看吧……”吳敏說着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機裡飄出了鋼琴的聲音,毫無疑問,那甜蜜舒緩的旋律來自貝多芬的《致愛麗絲》。
我驚呆了,趕緊問吳敏:“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在他房間裡發現了這盤錄音帶,而且,賓館的服務人員聽見過房間裡傳出來這首樂曲。服務員聽到音樂的時間,與我們驗屍得出的死亡時間,剛好一致。”
我說:“吳敏,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首《死亡愛麗絲》麼?”
“記得,我委託網絡警察查過,那首曲子確實在網絡上流傳了一段時間,但因爲有傳聞說有人聽了那首曲子就自殺了,所以《死亡愛麗絲》很快就被徹底封禁。你覺得這跟吳立凡的案子有關係?”
我點頭。
吳敏卻搖頭,說:“我們覈實了一下,房間是吳立凡開的,磁帶,錄音機都是屬於吳立凡的,歌曲是他找朋友錄的,這些東西上除了他和他朋友的指紋以外沒有其他人的指紋。
而他那個朋友顯然既沒有動機美沒有作案時間。也就是說,吳立凡是自己主動播放了這首曲子的。而且這是原版的《致愛麗絲》,並不是你所說的改編版的《死亡愛麗絲》。”
“這樣啊……也許你說得對……不!不對!太不正常了!”我喊了起來,抓住吳立凡的照片死死盯着。
“那裡不對了?”吳敏趕緊問。
“吳敏,你快給你的同事打電話,問一問吳立凡死的時候穿着的內衣是不是非常乾淨的!”
“啊?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快問就是了,然後我會告訴你爲什麼!”
吳敏很聽話地給驗屍官打了電話,然後回覆我道:“法醫說,吳立凡的內衣非常乾淨,沒有留下曾經穿戴過的痕跡,也就是說那內衣是他剛買剛穿上的,收據也找得到,是在你們學校裡的商店買的。”
“果然是這樣……果然……”
“你快告訴我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吳敏,說到賓館這個詞的時候,你會想到什麼?”我問。
“什麼?旅行,睡覺……”吳敏的臉突然紅了,她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後低聲嗔怪了一句,“你在想些什麼呀!”
“我想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了,賓館開房,男人和女人,就是這麼簡單。吳立凡約了女孩子到賓館去,然後他就死在賓館房間裡了。”
“你確定麼?”
“當然,也許這樣說一個死者並不太合適,但是吳立凡絕對是一個很邋遢的人,而他死前卻一反常態地穿戴整潔,還特意換了新內衣,又跑到學校附近的賓館開房。他明顯是在等什麼人到賓館幽會!”
“你的意思是,對方是你們學校的女生?”
“不錯,吳立凡在死前的一段時間裡經常上一些網站,看有關……有關……”
“行,我明白了……”
“咳咳,你明白就好。所以只要看看賓館的監控錄像就知道有誰進過吳立凡的房間,只要看看錄像帶不就一目瞭然了麼?”
“這麼簡單的事情我們當然也知道去做了!不過很不巧的是,二樓的監控器在死者死亡時間前的一個小時內突然就不工作了。其實我也很懷疑這是有人搞鬼,但沒有錄像帶就什麼也不能說明。
而且如果真是有人搞鬼,那對方一定是個高手,監視器沒發現任何被作過手腳的痕跡。”
我似乎想到了什麼,但一時間又不明確,只好先問別的情況:“那段時間具體是什麼時候?”
“法醫鑑定,吳立凡死於週日下午五點三十分,這段時間監視器突然壞掉了,等修好之後,服務員就聽到了房間裡的鋼琴聲。不過我還是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一個人單單是爲了吸毒不可能特意穿得那麼整齊,最近吳立凡跟什麼人接觸頻繁?”
我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名字,脫口而出:“曾莉莉……他最近和曾莉莉在交往……”
“你是說他們是男女朋友?”
“好像是吧……我不確定,可是,那不可能是曾莉莉。你記得吧,週日五點開始曾莉莉一直在主持校園廣播節目,而且包括我們倆,很多學生還給她打了電話,她不可能有時間作案。”
“你確認那個人是曾莉莉麼?”
“是的,所有人都能確認。”
“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一條線索。局裡呼我了,這些材料留給你慢慢看,不要給別人看到,也不要自己貿然行動。我晚點再給你電話。聽見沒有?”
“嗯,知道了……”我含糊地回答,其實心中一直在思考着其他的事情。
吳敏說完就走了,我卻留在咖啡屋裡遲遲沒有離去。
我又看了看照片裡的吳立凡,他少見地穿着筆挺的西服,皮鞋也擦得錚亮,甚至還歪歪扭扭地打着領帶,那模樣好像失去參加一個舞會。他的微笑讓我感到恐懼,這是一個將死之人該有的表情麼?
我的腦中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畫面:吳立凡跟一個女人隨着《致愛麗絲》的音樂翩然起舞,他很幸福,笑得很開心。他絲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與死神共舞。
就在曲終人散的時候,那個神秘的舞伴帶走了他的生命。我始終看不到那個舞伴的面孔,模模糊糊地卻看到了她的微笑,那是即將奪取人命之前的興奮麼?
爲什麼,無論是令人恐懼的《死亡愛麗絲》,還是優美恬靜的原版《致愛麗絲》,只要那音樂響起來的時候,就要有一個生命悄然離去呢?
監視器的突然損壞,看不出任何人爲動過手腳的痕跡;吳立凡的反常舉動,整潔的衣裝,還有那首《致愛麗絲》,都說明他是在等什麼人,一個女人,一個他想與之發生肉體關係的女人。
可是最有嫌疑的曾莉莉卻擁有2萬名聽衆作爲證人,她不可能同時殺人,同時主持現場直播的節目。我和吳敏打進直播間的電話更是爲曾莉莉的不在場證明加上重重的砝碼,對她的懷疑一下子失去了天平上的位置。而且,曾莉莉和吳立凡才剛剛認識,她有什麼動機殺人?如果二人在談戀愛,這就更不可思議了。
不是曾莉莉,那麼……那個舞伴是誰?是來自地獄的愛麗絲麼?
我從來不是那種根據現場的幾個明顯的線索就妄下結論,並指出兇手的種種特徵的人。那只是柯南?道爾江郎才盡走向神秘主義的時候,筆下的福爾莫斯纔會做的事情。
我的風格是收集儘可能多的信息,找出全部的線索,加以綜合列出可疑人名單。因此,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曾莉莉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