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無懈可擊
來到“藝園”樓下的時候,我聽到了熟悉的鋼琴聲,便知道曾莉莉仍在琴房練習。大賽臨近,看來她的壓力也不小。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上樓打擾。
曾莉莉對我的來訪似乎並不驚訝,反而非常熱情地把我讓進琴房。
“抱歉,來打擾你練習。”我說客套話。
“沒關係的,彈了一天了,手指頭也該休息一下了呢!你要喝咖啡麼?抱歉我這裡只有咖啡。”曾莉莉說着起身倒水。
今天她穿着黑色的連衣裙,我不知道是什麼牌子,但也能看出來質地很好,裁減合身,應該是件價值不菲的衣服。
曾莉莉似乎發現了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件衣服……還可以?”
“很好,很合身,你好象很喜歡黑色”
“呵呵,是啊,這個顏色讓人顯得白嘛。而且也能增添一些高貴的氣質。鋼琴比賽的時候,氣質也很重要。”
“你打算穿這件衣服出場比賽麼?”
“是啊,你覺得合適麼?”
“很好,很合適。”我不想過早地把自己的意圖暴露出來,所以繼續陪着她說這些沒有營養的話題——至少對於我來說是這樣的。
可曾莉莉好像心理放下一塊大石頭般,高興地說:“那就好,這件衣服可花了不少錢呢!”
“哦?能問問價格麼?”
“1萬多吧,呵呵,思禮門做的。”
思禮門!這名字我是知道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裁衣服的小店,而是王府井的名店,在這家店做衣服的,非富即貴。看來這個曾莉莉很有些身家。
“你想給她做件衣服麼?”曾莉莉突然這樣問。
“哎?什麼她?”
“你的女朋友啊!喜歡聽《怎能離開你》的那位……”
“你怎麼知道?”我大爲吃驚。
“呵呵,我聽得出來你的聲音的!那天是你打來電話點播《我怎能離開你》的,對吧?”曾莉莉露出神秘的微笑。
“你真厲害,那樣也可以聽出來!”我嘴上這樣說,心裡卻在想,那一天確實是她,是的,當時她就在演播室裡。
“別忘了我就是跟聲音打交道的,錄音啊,剪輯啊,都是每日的功課。而且我很有這方面的天賦,聽過的聲音都不容易忘記。”
“真是了不起得天賦……那個,你跟我們老四怎麼樣了?”我開始發動進攻了。
吳立凡死在校外,各路消息都被封鎖,因此,除了我以外,學校裡的學生不可能知道吳立凡已經死去,我這樣問,就是想看看曾莉莉的反應。
曾莉莉撇了撇嘴說:“哎,這件事情真是難以啓齒。怎麼說呢,他其實是單相思。我這樣說是不是顯得我很那個?”
“哪個?”
“就是很自以爲是啊!呵呵,可是你應該知道,女孩子選擇自己的男朋友不是一件可以草率而爲的事情,對吧?”
我點點頭。
“其實我有些苦惱呢,他總是來纏着我的話,不僅耽誤我的時間,也浪費了他的時間啊,你說是不是?”
我還是點頭,不說話,雙眼一直觀察曾莉莉的表情變化。結果是,她的表現毫無破綻,沒錯,她確實不知道吳立凡的死訊。看來真的不是她?
“安然,其實我想跟你談談,你能不能告訴他,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只認得你們寢室的陳天同,再就是你了。我覺得你給人一種信得過的感覺,所以……”
我打斷曾莉莉的話說:“謝謝,不過,用不着我幫你說什麼,吳立凡他……不會再來找你了。”
“哎?”
“他死了。”
“死了?你不是……不,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的。”
我盯着她,點點頭。曾莉莉的表情變得很悲哀,但並沒有作出流淚之類的舉動。她緩緩地說:“雖然我從來不曾喜歡過他,但是他畢竟,畢竟……我很傷心。”
這是我計劃中的第二步,說出吳立凡的死訊,看看曾莉莉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結果是,她的表現仍舊沒有可疑之處。既不會表現得無所謂,也不會故意裝出非常悲痛的樣子。她現在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悲傷,似乎還有些害怕。
“我想爲他彈一首曲子。”曾莉莉說,“他喜歡什麼曲子?”
“《致愛麗絲》。”我一字一頓地說。
“唉……那也是我喜歡的曲子,好吧,雖然這是首情歌,不過就用它來告慰吳立凡的靈魂吧。”
隨着曾莉莉的十指舞動,曼妙的琴聲響起。
曾莉莉很投入,根據演奏的需要,身體輕微地前後移動,姿態優雅。最琴聲結束的時候,我看到一行清淚從她面頰滑落。
“對不起,我,有一點控制不住情緒。我彈琴的時候就是這樣,情緒特別投入。”曾莉莉露出抱歉的笑容,輕輕用手擦拭面頰。
“不,謝謝你。我想老四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得到安慰的。”
我站起身就想離開了。我感到一股強烈的羞恥感涌上心頭。
我懷疑錯了人。曾莉莉的表現無懈可擊,不,也許應該說她問心無愧。她爲了一個糾纏自己的男人彈奏安魂之曲,而我卻懷着小人之心來刺探她的底細。我覺得我這樣既對不起曾莉莉,也對不起死去的吳立凡。
可是我剛走一步,曾莉莉突然說:“你等等!”
“有事麼?我打擾了你太久了……”我回過頭,猛然看到曾莉莉的目光中有一種我讀不懂的神情。
“我,我想跟你聊聊,關於最近的事情。”
“最近,確實發生了很多事情。”我立刻轉過身,希望能更多地從她口中得到一些信息。
“是啊,你的朋友接連死去,莫小惠師姐也……我害怕,我真得很害怕!”曾莉莉說着身體顫抖起來,那處處可憐的模樣真的能激起男人保護她的願望。
我回想起那一次在琴房我抱着曾莉莉的情景,陷入迷茫。
“你在擔心什麼呢?你覺得自己有危險麼?”我問,但是我並沒有走近曾莉莉的身邊。
“你可能不知道,這個‘星海杯’大賽對我們來說多麼重要,它是所有非藝術院校的鋼琴手出頭的唯一機會。大家太想得冠軍了……爲了得到冠軍,甚至不惜……”
她欲言又止,我怎能放過,便趕緊說:“甚至不惜殺人麼?”
曾莉莉驚恐地擡頭看我,繼而又將頭低了下去,緩緩點了兩下。
“你覺得莫小惠的死是有人不想讓她得冠軍?”
“說實話,我是這樣覺得的,莫小惠師姐的實力太強了,她曾經得過一次亞軍,那時候就有很多人看好她了,可她後來出了事情,精神不太穩定,就這樣埋沒下來了……可現在她捲土重來,發誓要得到屬於她的冠軍。”
“可是她偏偏就死在比賽之前了……”
“是啊,你知道麼?以前劉娜師姐也是因爲這個比賽,才……”
“那件事情我知道了,她被炸傷了,是有人蓄意而爲。”
“你知道了?”曾莉莉的輕輕聲音一顫。
“我知道了那件事情,但是我真的不能理解,爲了一個比賽至於這樣麼?不惜毀掉別人的生命?”
“呵呵!”曾莉莉突然冷笑了一聲,說,“你不知道的,女人們如果着了魔,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出來了。我們這些藝術特招生裡面,一部分人進了名校便不再執著於鋼琴,我不覺得她們做的有錯。
可是我們還有一些人,把鋼琴視爲自己的生命。我們不能忍受畢業之後找份工作,默默無聞,然後把鋼琴當作閒來無事的消遣,或者取悅於人的工具。你能理解麼?我們必須成爲鋼琴演奏家!”
“那爲什麼又要來北大呢?爲什麼不去藝術院校,那裡的機會一定很多。”
“你不明白的,就拿我來說吧,我的父親是個商人,他一直認爲彈鋼琴就是取悅於人的表演,跟舊時代的歌女沒什麼區別。我是在媽媽的支持下練琴的。當特招名校北大的機會擺在面前的時候,我父親自然不會讓我去什麼藝術學校了。”
“唉……可憐天下兒女心啊……”
“呵呵,我頭一次聽人這麼說呢!不過,我們還有機會,那就是比賽,只要比出名次,我就能飛了!”曾莉莉的眼中一時充滿了希冀。
“所以你覺得有人要除掉冠軍路上的障礙,所以痛下殺手。那麼你覺得是誰?馬曉晴?還是衛沛然?”我的心裡在想,也許曾莉莉也值得懷疑,當剛剛那種羞恥內疚的感覺還沒有散去,所以我沒辦法那樣針鋒相對地說話。
“爲什麼一定要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呢?其實還有很多外校的學生也在爲了這個比賽拼命,而且我想她們比我們更加渴望得到冠軍,畢竟我們還有塊北大的牌子……”
“那麼你覺得,莫小惠之後,誰的實力最強,最有可能奪冠?”
曾莉莉想了想,說:“衛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