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微微的偏了偏頭:“不知道爲什麼,只是覺得眼熟,可是我明明知道我應是從未見過她的,卻覺得好像認識了許多年,就像……她是我的……”
洛丁香微皺眉心,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轉過身子,對着那瘦弱卻精神矍鑠的人:“褚先生,你今天來……”
“梓峮……事先是不是你用的藥?”褚軒轅的目光似心中已是瞭然。
洛丁香肩一震,卻默不作聲的走進門去。
“你不知道你這樣……是違反了規則?”褚軒轅面色嚴肅。
“規則?什麼規則?難道就是要他必須按照所謂的生死簿就在那一刻中毒身亡麼?”洛丁香突然迴轉身,臉上現出從來沒有過的凌厲卻也裹着戚然:“那麼生死簿上沒有我的名字,是不是說我就永遠不會死?”
“你……”褚軒轅欲言又止:“我是爲你好,與天爭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她冷笑:“還有什麼結果能比現在還要糟的麼?”
“他……今生本是註定要這樣死.的,而你竟然自行用冰雪優曇的毒抵了那大半的劇毒……這樣對他也未必是好事……”
“我什麼也沒有做,茶是他自己找.來喝的……一切都很自然,他會……很好……”
“還不是你在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有意識的泡茶給他來誘導他纔會……你,是不是因爲他和那個人很像……”
如扇的睫毛抖了抖,卻又垂下了:“褚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他是……”
“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應多問的,如果你認爲他是…….他就是……”
洛丁香垂眸不語,卻又笑了:“人是不是越活越莫.名其妙,越活越找不到方向呢?有些事情明明是知道了,卻又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發生……”
“你已經在逆天而行了……”
“如果能讓他好好活着,是否逆天,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他活下來,娶了別人,也沒有關係麼?”
洛丁香看着窗外,半晌飄出一句:“只要他活着便好……”
“如果……他要娶你呢?”
她掉轉目光:“褚先生真是說笑了……”
“我在說笑?”褚軒.轅背過手去:“誰都能看出他對你用情至深……”
“蘇家是什麼門戶,怎麼會容我這種人?”聲音漸漸低下去,到最後竟只剩一聲嘆息。
“我只提醒你不要忘了‘緣聚又散’……”
洛丁香的眼中驀地迸出冰冷,卻是什麼也沒說。
“天命不可違,一旦違了……”
“褚先生今天來了就是爲了說這些麼?”洛丁香打斷了他的話:“今天的褚先生很是奇怪……”
褚軒轅還欲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只是道:“近日見南面山上夜間偶爾放出一縷異光,似是有妖人作祟……”
“妖人?”
“其實,已經不是一時半日了,早在十年前我就曾見到過,不過最近更加頻繁而已……”
“十年……”洛丁香皺起眉頭。
“是,可以說自從你出現,他便在那了。”
“你的意思是因爲我……可是我有什麼值得……”
“想來那應該是個修仙之人,只是所發光芒像是魔道般刺目又驚疑不定。他在此十年定是有所圖,而據我所知揚州內可供修仙的寶物一是冰雪優曇一就是你身上的紫靈……小心爲是吧。”
洛丁香不由自主的撫上胸口,紫靈正涼潤的貼着。這麼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它的涼,這讓她心安。早先褚軒轅就曾說過這是寶物,她卻不覺得,雖然災變那日她親眼見這紫靈光芒大盛,而她隱隱覺得似乎也正是因了它纔來到這裡,偶爾的,它也會發出微弱的光……霄灼曾說過這是上古的靈物,不過在她看來,紫靈只是霄灼送她的信物,就像霄灼陪在身邊……可是紫靈只有桑婆婆和褚軒轅見過,那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紫靈乃是仙家煉丹的至寶,從它現世以來就一直被修仙之人爭搶,不惜賠上性命,卻忘了修仙原本是爲了什麼,只可惜他們直到死方知道,紫靈沾上一點血腥便會消失,結果到最後……可能也就剩下你身上這個了。”褚軒轅似又咽下了一句,只說道:“你……小心爲是吧。”
然後目光復雜的看了洛丁香一眼便轉身走了。
她掏出胸口的紫靈,它像一滴紫色的水般靜靜的躺在掌心,連其間若隱若現的“靈”字此刻也很安靜。
月牙兒敏捷的跳上桌子,擡着小腦袋看着她,口裡“喵嗚”着。
月牙兒像是對這紫靈很感興趣,只要她拿出來時它便在一準蹦過來看,有時還會抓它出來,難道月牙兒也認爲這是寶物?
她抱起月牙兒走到門口,向南望去。
視線卻是被院牆阻隔了,只見青色的瓦在秋陽下閃着幽光。
月牙蜷在她懷裡,用小爪子逗弄那紫靈。紫靈團團的轉着,其中的“靈”字像甦醒過來般飄飄欲飛。
霄灼……
心裡浮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眼前閃出的卻是蘇梓峮的臉,又轉瞬幻化做那個細眉細眼的女子,她在盯着自己,彷彿認識般,卻無驚喜,只是驚恐……她,究竟是什麼人呢?
蘇梓峮一路跟着蘇莫言跑回來,只是奇怪於她竟然能識得回家的路而且腳步輕快,竟使他無論如何也趕不上。
眼見得她是進了蘇苑的門,心稍放了下來,卻也不敢大意。
奔進門來,蘇莫言早已不見了蹤影,他略一遲疑,便向她的房間跑去。
屋子空無一人,倒是秋雁氣喘吁吁的跑來:“二少爺,莫言小姐在你屋子裡砸東西呢……”
趕到西廂房,卻是什麼動靜也沒聽到,正想責怪秋雁,秋雁卻拉着他進了臥房。只見莫言正坐在牀上,背對着他,頭髮凌亂。
“莫言,你怎麼了,跑那麼快……”
話音到此停止,他一把搶過莫言手裡的東西。
是洛丁香的團扇,已經被莫言剪得不成樣子,細小的丁香花零散掉落,仿若突然遭遇了風霜。
“莫言,你……”
心似乎就像扇上的參差不齊的斷絲般無力飄動。
莫言又撲過來搶,手裡還攥着剪子,卻被他揮手一推,一下子跌在牀上。他意識到自己過於大力,而此刻心中的怒氣卻隨着斷絲的飄動層層增長。
她怔了怔,眼中含淚,卻仍不屈不撓的撲過來,甚至張嘴去咬他拿着扇子的手。
蘇梓峮的手上頓時出現一道血痕。
秋雁急了,跑過來拉她,卻見剪刀一揮。秋雁一聲驚叫,手上立刻流出血來。
“莫言,你瘋了麼?”
蘇梓峮一邊護住秋雁,一邊想方設法的控制住她,可每次都被她異常靈活的躲過。還滴着血的剪刀此刻卻對上了自己,他真擔心若是不小心便會傷了她,想去抓剪子,她的動作卻更危險起來。
“莫言小姐……”
李媽聽到動靜,趕緊衝了上來。
幾個人合力也沒制服她,她像一條兇猛機敏的小獸,一面躲避一面反攻,而接下來,她的目標似是改變了,尖利的指尖一下抓開蘇梓峮的衣領,畫筆一般在他的脖子上留下幾道紅色,緊接着抓住了他脖子上的一根細線,用力一拽……
紫色的吊墜蹦出領口,在她手中打着轉,其中暗嵌的“靈”字忽的閃了下。
莫言似是有些失神,蘇梓峮藉機抓過她的手腕,扳過她的身子將她控制住。
李媽大叫:“秋雁,快去拿繩子來……”
秋雁急忙跑出門去,正撞上走進來的方浩仁。
方浩仁一眼注意到她流血的手:“秋雁,這是怎麼了?”
秋雁看也沒看他就一溜煙的跑了,他正奇怪着,擡眼卻看到屋裡詭異的一幕……
蘇梓峮摟着蘇莫言,脖子上印着幾道紅,蘇莫言在掙扎,李媽在竭力的拉着她的腿……
依他的心思……眼中便自然而然流露出古怪。
“浩仁,快過來幫忙!”蘇梓峮急急的。
方浩仁嚇了一跳,這梓峮不是瘋了吧。
這工夫,秋雁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繩子呢?”
李媽見她手中空空的。
“我剛拿了繩子來,就被丁武搶走了,說大少爺又發瘋了……”
蘇梓峮聞言一怔,冷不防被莫言掙脫,搶過他手裡的扇子風似的跑了。
蘇梓峮循着她跑的方向追了兩步,卻又掉轉身子朝後院跑去。
井邊,一羣人正連喊帶勸的拽着蘇梓簫,蘇梓簫高瘦的身子拼命掙扎着撲向井邊,要去救井裡的“梓峮”。此刻的他雙眼暴突,五官扭曲,哪還有當年的翩翩之態?
“哥……”
他奔了過去抓住蘇梓簫的臂,卻被他臂一揮的撥拉開,險些摔倒,幸及時被人扶住,是蘇瑞。
“二少爺……”他滿臉是汗,聲音也說不出是埋怨還是無奈:“還是讓我們來吧……”
蘇梓峮站在一邊,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將蘇梓簫放倒,又有人壓了上去,石勇麻利的用繩子將他結結實實的捆起來。
只一會工夫,蘇梓簫就如同一個蠶蛹般只能在地上費力蠕動,頭上身上灰土草棍樹葉沾了一片,他口裡嗚嗚着,依稀可聽出“梓峮”二字。
初翠腳步飛快的趕來,雖則快,手裡的碗盅倒是端得平穩。
蘇瑞捏着蘇梓簫的鼻子迫使他張開嘴,初翠便將藥順利灌入。
蘇梓簫拼命咳了一陣,腮上下巴上爬滿了褐色的藥汁,卻也漸漸安穩,終於閉上了眼睛。睡着了的他面容平靜,若不是臉上糊着的藥汁,他還是十年前那個風采光華的蘇梓簫。
丁武和石勇早已預備好擔架,將蘇梓簫輕輕放上去擡走了。
蘇瑞抹了抹臉上的汗,方向站在一旁的方浩仁施了一禮:“方三少爺。”
然後瞅了蘇梓峮一眼,嘆了口氣,輕搖着頭離開了,背影似乎滿扛着疲憊。
“梓峮,你總埋怨蘇伯父狠心,可是現在……或許他是對的。”
他話音停了許久也不見蘇梓峮反應,正待問些什麼時,卻見他一轉身跑開了。
蘇梓簫瘋了,蘇莫言也不正常,梓峮又……這蘇家會不會……方浩仁腦中突然跳出個可怕的念頭,卻趕緊將它甩掉,奔着梓峮消失的方向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