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拜倒在我裙下的男人多不勝數,只喬天朝就比你多幾分男人味,我怎麼會爲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動情?既然已到此地步,我們不防攤開來說,你已經是我船上的人了,騎虎難下,除非繼續支持我父親登上王位,否則你也只有死路一條。就連三公子之一的顧淵茶都無力反抗我父親,更何況你?”“顧淵茶?原來他失蹤了一年多竟然是被你暗害了?”“哈哈哈……看在我們相識五年的情面上,只要你願意,我們還可以和以前一樣,只要我父親登上王位,封王拜相,榮華富貴,你是應有盡有!相反,如果你此刻背叛我,我就會動用喬天莊,不僅殺了你,就連你的產業也會收歸我爹之下。讓你死後無臉面對列祖列宗!”
玉蕭樓靜靜的看着她,那不可一世的俏臉,有些扭曲,爲什麼以前自己會那麼的癡迷於她?難道自己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構思裡,一直以爲她就是那個雪地裡的小女孩子,卻從來沒有用心去仔細的看過她。他淡淡的盯着她,那眼神中甚至連一絲恨意也沒有,只有平靜,略白的嘴脣緩緩吐出三個字:“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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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這不是一個好天氣。婉唐靜靜的坐在銅鏡前,一個丫頭爲她梳髮,另一個爲她上妝。前天還在辦喪的公子府,昨天一夜的功夫又披上了紅綢,張燈結綵,等着吉時的到來。公子鮑始終沒有來,他不會原諒自己了。“姑娘好美啊。”小丫頭爲她抹上了胭腮,情不自禁的誇讚。在她的額上畫了一朵梅花,整個新娘妝已經完成。腦後長髮盤成了層層山巒狀,髮絲間不時有珍珠點綴,兩耳上方各插了一根大紅的小流蘇,映襯着臉龐更加的動人。“可惜不是一個好天氣。”婉唐站起來看着被掃淨的雪地,又看着有些灰暗的天空,“恐怕還要下雪。”
“董將軍已經到府外了,婉姑娘準備好了吧。”一個小丫頭跑過來催促,看到婉唐微微一驚,目光裡有毫不掩飾的驚豔。身後的丫頭將大紅的蓋頭遮在了她的頭頂,頓時,眼前只有一片紅。她雙手搭在胸前,靜靜的站着,院中漸漸歡鬧了起來,有人羣走向這裡,透過紅紗看的到一身紅衣的董卿容光煥發的走過來。他笑的非常開心,甚至看不出他原本的冷酷。只幾步他就已經走到了婉唐的面前,低低的笑了:“你終於還是我的了。”婉唐沒有動,忽然身下一空,董卿已將她打橫抱起,院子裡頓時有鬨鬧的聲音響起,鼓樂聲,嬉笑聲混在一起,亂糟糟的。直到自己坐進了一頂轎子裡,耳邊纔有些清靜。就要走了?就要嫁做他人婦,永遠離開公子府了?鮑革還是沒有原諒她嗎,甚至最後一面也不願意見她?婉唐掀起蓋頭,撩起窗簾一角,卻透過人山人海,看到公子府牆內的大樹上,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她一把掀起簾子,外面頓時響起了驚豔聲,數不清的目光都直直的看着她,而她看着樹上的他,然後,她揚脣,笑了,那一笑猶如百花開放,好似這昏暗的天都放晴了一樣。外面驚豔的人羣跟着轎子奔跑,她放下了簾子,他還是原諒她了。即便她曾如此狠心的殺了他的侍妾,就好像葉明死的那晚,他坐在馬上朝他伸出了手,找她回家一樣,他始終都會原諒她,鮑革。
董卿的府里布置的非常豪華,等在那裡的官員客人多不勝數,音樂聲震耳欲聾。他很講排場。大紅的地毯從院口五十丈處就開始鋪地了,直到喜堂上。董卿將她輕輕的抱起,在衆人的歡呼聲,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喜堂上,堂上坐着一箇中年男子,是他的父親。原來他沒有母親。董卿將她輕輕放好,拉着她的手站在她的旁邊,嬉鬧聲漸漸停了下來,“吉時已到……新人一拜天地!”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外面的天空似乎亮了一下,是打閃了吧。董卿拉着她的手一同轉向廳外跪下,天空又亮了一下,有悶雷聲響起
,果然不是好天氣。“二拜高堂!”董卿拉着她的手又轉向中年男子,她跟着他輕輕跪下。
“婉姑娘!婉姑娘——”忽然悽歷尖銳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衆人同時轉過了頭,一個身穿紫襖的女子騎着馬衝了進來,董卿立刻大吼:“攔住她!”有家丁飛快的上前,攔住了馬,將她拉下,摁倒跪在地。
“婉姑娘!我是紫兒啊!”婉唐的身體震了震,透過紅紗看到一身狼狽的紫兒,“婉姑娘,翁主殺了公子的父親,公子帶人去城隍廟殺喬天朝了。”“什麼!”天空終於響起一記響雷,婉唐一拉扯下紅蓋頭,露出絕美的臉龐。衆人有驚豔的聲間響起,董卿也有片刻的失神。婉唐卻一個縱身躍到了紫兒的身邊,人羣頓時又發出一聲驚歎,好俊的功夫。紫兒蒼白的臉,冰凍的手從懷裡掏出一方小木盒,“公子臨走前交給你的。他說對不起你。”婉唐的手顫抖了起來,用了全身的力氣纔打開那隻盒子,裡面躺着一枚碧玉的戒措——花醉。
“公子說,他的眼睛瞎了,人也瞎了,竟然一直認錯了人,他知道是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他說對不起你,來生,他還會在雪地裡等你……”耳中有轟鳴聲,天空又響起一聲炸雷,雨終於下了來。下的竟然是雨,不是雪。婉唐跨上了馬背,董卿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深沉:“今天是我們的婚禮。”婉唐沒有說話,將馬調轉了方向。
“我一向不喜歡別人欠我。”婉唐望着越來越黑的前方,低低的說:“對不起。”揮起馬鞭,董卿聲音高了起來,人也奔到了馬鞭旁,拉住了繮繩,擡起頭來深深的看着她:“我答應你,一輩子只有你,不會再娶!你說過,只要我能做到,就可以娶你。”婉唐有些心痛的看着他蒼白的臉:“我說過,我從沒有愛過你,就當我欠你的,你恨我吧!”說完她一掌推開董卿顫抖的身體,馬鞭一揚,濺起混濁的雨水,大紅的身影漸漸遠去了。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天地間只有他一人,久到雨水埋沒了腳面,他跪倒在地,衝着天空絕望的嘶吼:“爲什麼——爲什麼——”
雨越來越大,模糊了視線,看不到焦點。無名指上的花醉不住的收緊,緊到她的心也跟着無法喘息。有血,有屍體,地面上躺着許多人,幸好沒有白色。婉唐跳下馬,撿起一柄刀就奔進廟裡,一地的死屍。那個男子提着劍站在中央,雪白的長衫早已染紅了鮮血,一頭黑髮溼淋淋的貼在身上,臉色蒼白,嘴脣泛着青紫。“真是扎手。”喬天朝的聲音響起來,他正站在空中的一根樑上:“你比我預想的難對付,爲什麼要背叛翁主,弄得如此下場。”玉蕭樓抿着嘴脣不說話。喬天朝冷冷一笑:“不要再反抗了,孟婉唐來了。”“什麼!”玉蕭樓的眼睛突然睜大,轉動着眼睛四處搜索,婉唐剛要張嘴喚他,喬天朝便撲了過來。婉唐揮起刀被他一掌打在手腕處掉落,反而掐住了他的脖子,“原來你的眼睛不好。”玉蕭樓聽到聲音將頭轉向這裡。眼睛仍是茫然一片,喬天朝冷冷笑了:“果然如此,你竟然真的看不見。孟婉唐,你說一句話,讓玉公子聽一聽。”說着手下鬆了鬆。婉唐咬着嘴脣一語不發。“喔?竟然不說話,沒想到你的大婚之日反倒成了忌日,穿着新娘服來救另一個情郎,你的董卿會不會殺了你們?你以爲你不說話,玉蕭樓就不相信你在我手裡了?”說着他手下突然用勁,婉唐只覺喉嚨裡好像被塞了什麼東西,一種疼痛感,被擠壓的感覺讓她難受的想咳,想叫。可是看到玉蕭樓那雙茫然驚慌的眼睛,咬破了嘴脣一語不發。喬天朝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忽然說:“到外面去,他眼睛不好,在外面看不到!”說着,提起婉唐退到了廟外。大雨不住的下着,黑衣人果然都跟着他退到了外面,玉蕭樓握劍的手在發抖,他聲音微微發顫:“婉唐,你爲什麼要來?”婉唐依舊緊
閉着脣沒有說話,他無眼的眼睛徒勞的四處搜尋,忽然一個黑衣人悄悄的奔到他身後,“小心背後!”婉唐終於忍不住大聲叫起來。玉蕭樓飛快的轉身,一刀將那人的喉嚨劃開,再飛快的轉身,朝婉唐發聲處奔來。黑衣人迅速的上前,雨太大,玉蕭樓的眼睛果然看不到什麼了,他只憑着耳朵判斷方向,偏偏雨聲又太大,他幾乎什麼也聽不到。
“左邊!”“後邊!”婉唐不住的出聲提醒。“夠了!你也該閉嘴了!”喬天朝再次掐上她的喉嚨,手上用力。婉唐登時無法呼吸,脖頸在慢慢的被掐斷。玉蕭樓焦急的大叫:“婉唐!婉唐!”他看不到,腳下一滑,人倒在了泥水裡,雪白帶血的長衫已沾滿了污水,他爬起來,不斷的摸向兩旁,焦急的大叫:“婉唐!婉唐!你在哪兒!”他什麼也看不見,雨水中焦急的四處摸索,一次又一次的滑倒,一次又一次的爬起,繼而焦急的呼喚……婉唐的心被針扎的好疼,淚水嘩嘩直落,掉到了喬天朝的手背上,他的手一抖,突然鬆開了,婉唐咳了幾聲,不住的喘着氣。“淚水……是熱的。”喬天朝忽然低低的說道。婉唐淚眼朦朧的看着玉蕭樓:“知道他爲什麼背叛柔嬌嗎?因爲柔嬌從來沒有愛過他,只是在利用他。喬天朝,你心裡一直都明白,柔嬌也是在利用你,爲什麼,你都不能覺悟?她可以如此絕情的對出塵,也對這樣對你……”“不可能!”喬天朝突然一掌拍向她的後肩,她被這一拍撲到了雨水裡,又立刻爬起來,奔向玉蕭樓,拉住他的手。玉蕭樓一觸到她的手,就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身體驚嚇後的顫抖:“爲什麼,爲什麼要來?爲什麼要來?”
“因爲,”婉唐輕輕扶上他的臉:“因爲我在雪地裡丟下了你,就丟了十年,這一次,我丟不起……”“是我認錯了你,甚至多次傷害你,是我對不起你……”“婉唐!”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一個男子策馬奔來,雨水早已將他淋溼,那抹蘭衣緊緊貼在身上,他策馬過來,將婉唐一把拉上馬,隨後跳下,將玉蕭樓扔上馬,大吼道:“你們快走!”“不要!清魄!”喬天朝的長劍忽然砍向清魄的後背,婉唐一下撲過去,擋在清魄的背後,清魄怒吼一聲,再次將她扔上馬背,一刀刺入馬屁股,馬飛快的跑起來。她轉頭,恍忽中好像看到另一個黑衣人騎馬奔向了清魄,擋住了喬天朝的一劍,將清魄一把拉上了馬背,朝另一個方向逃走了。是他,他又來了?喬天朝和黑衣人緊跟着這個方向追來,有箭支不住的射過來。婉唐緊緊的抱住玉蕭樓的腰,擋在他背後。剛纔被喬天朝劃開傷口不住的疼,忽然後心口一陣刺痛,婉唐沒有出聲。不知跑了多久,似乎雨也小些了,後面再也看不到人了,婉唐才俯在他略微單薄的後背:“我問過你,如果丟掉了一個人,再次找到她你最想說的是什麼?”玉蕭樓輕輕的說:“對不起。”婉唐咯咯笑了二聲,頭好昏,眼前越來越迷糊了,她漸漸看不到東西了,身體裡有什麼正在消失,是血液和生命吧。“你看看我今天美嗎?”玉蕭樓轉過頭來仔細的看着她,婉唐揚起了最明郎的笑容,“美,很美。”玉蕭樓轉過頭去笑了笑:“原來,你真的做了逃婚新娘。”婉唐的笑容在他轉頭時繮了下來,她聚集了最後的一點力氣說:“再找到那個人,你知道我最想說什麼嗎?”玉蕭樓的身體有微微的繃直,婉唐低低的說:“我想說,我……很擔……心他……”
是的很擔心他,擔心他被馬賊搶走了,擔心他的眼睛沒有治好,擔心弄丟了他的花醉,擔心再也見不到他了,結果這些擔心全都化爲現實……
再也無力支持了,她勾起了嘴角,就讓他看到自己帶着笑容的臉孔吧。眼睛終於合上了身子無力的滑倒,沒有任何人接住,她倒在了地面上,似乎有幾人狂吼的聲音傳入耳膜,一閃即逝,就再也聽不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