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接連下了三日,如同要將廣隘淹沒,看着不遠處龍皇的軍營升起的葬旗,夏衍月會心的微笑,等了這許多年,終於等到龍皇歸天的一日,很快,這天下就將是自己的了!
耳邊傳來燕啓囂張的笑聲,夏衍月冷笑着彎起了嘴角,這個自以爲是的傢伙,粗魯而無知,正是自己需要利用的工具,待利用燕衛國的軍隊將月帝覆滅後,很快就能復國了,然後登基爲帝,與燕衛、邊越三分天下。
對面的大營這幾日都是燈火通明,但營‘門’緊閉,夏衍月等待着看到安楚撤軍的跡象,可是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對面的大營如同一潭死水,究竟月帝在做什麼?她準備在軍營中,守着龍皇的屍體登基爲帝嗎?‘女’人?一個‘女’人當皇帝?想到此,夏衍月忍不住綻開了笑臉,月亮怎能出現在正午的天空?這天下人都不會承認那個‘女’人的!
負手走下城牆,燕啓腆着肚子走上前來,“夏衍月,皇上三日後將派人前來宣旨,將東隘城及東隘城以西直至成安,封爲你的領地。”
滿面的笑容,如同對這個冊封感到無比的欣喜與感‘激’,在心裡卻冷冷的笑,小小的十個省就想換火雨車的秘密,夏侯至真的太小看自己了。
與燕啓並肩走回官邸,遠遠.看見周淳模和一衆的妻兒將無數的財富搬上大車,看樣子準備天明就逃出城去,這個愚蠢的傢伙,爲了些許的錢財就想離棄自己的國家,真真的可恥,如果是自己……。
“夏衍月,你不是‘精’通天相嗎?”燕啓.突然止步,他轉頭,第一次lou出嚴肅的神情,“龍皇歸天之後,星相的運轉是怎樣的?”
“我不知道,”夏衍月鬱悶的擡起.頭,凝視着烏雲密佈的天空,自半月前,所有的星相都被烏雲遮蔽,根本無法獲知天相預兆,“這幾日,天空的雲越加的厚重,連一星半點兒的星光都沒有,半個月前,星相的運轉只顯示了龍皇的歸天……。”
燕啓還未迴應,只聽城‘門’方向一陣巨響,城樓上火.把急速的晃動,那是發生了緊急事態的信號,不及再‘交’談,飛快的披了戰甲,翻身上馬,隨着大隊趕到城‘門’邊,卻見一衆的龍鱗黑甲,手持長刀,騎在戰馬上,跟隨着一個身穿龍頭黑甲馬後,踏着倒地的城‘門’,一步一步的‘逼’近,越來越近,雖然在雨中沒有光,但仍然能夠看到龍頭黑甲的面甲上,閃爍着懾人的寒光,恐懼得不能自己的同時,所有人都在想,穿着龍頭黑甲的人是誰?難道是龍皇重生了嗎?或者他根本沒有死!
鮮血‘混’合着雨水迅速的流走,很快,半數的守軍伏.屍在地,龍鱗黑甲幾乎見人就殺,燕啓和夏衍月拖了主將的戰甲,‘混’在士兵之中,一步一步的退到城的深處。
巍峨的皇城前,站滿了因爲恐懼而鴉雀無聲的.士兵,升若國最後的護軍和燕啓帶來的援軍早已忘記了隔閡,他們站在一塊兒,手挽着手,注視着龍頭黑甲駐馬在遠處,他的存在本就是一種威脅,而他此刻的靜止,令人聯想到殺戮之前的靜謐,令人膽顫心驚的靜謐。
然後,他動了,很.緩慢,慢得幾乎看不到他是如何跳下那匹披着黑甲的戰馬,他手中持着一枝長槍,被雨水洗淨了槍上的血漬,它如此的雪亮,如同剛剛開刃,從未沾染過鮮血一般,雖然在雨中看不清它閃爍的寒光,但卻能感到它的凜冽寒氣。
龍頭黑甲越走越近,在他走到人羣前時,他停住了,手中的長槍緩緩舉起,然後他隨意的扔擲了出去,帶着尖厲的嘯聲,割破了雨幕,隨後,尖厲的嘯聲變成了綿長的慘叫聲,隨後一聲巨響結束了這兩種聲響,衆人的目光如同那個被釘在皇城‘門’上的人一般釘在城‘門’之上。
周淳模!被釘在城‘門’上的竟然是周淳模,他就像一個田間的稻草人一般垂落着四肢和頭顱,那枝槍仍在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響,鮮血急速的滴落,還未落地,便被雨水沖淡,落到地上的,只是淡得幾無顏‘色’的水。
龍頭黑甲一步一步的走向城‘門’,人羣自動分開,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要踏進衆人的心裡,當他走到城‘門’邊,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心已經上升到自己的喉頭,看着他停下腳步,衆人屏住呼吸,他已伸手將長槍拔下,周淳模的屍體自半空中墮落,摔在地上,龍頭黑甲轉過身,目光似乎在人羣中掃動,衆人情不自禁的瑟縮着,似乎懼怕被他發現一般。
長槍第二次出手,直取人羣中的一個人,那個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被挑到半空中,龍頭黑甲冷酷的將他挑着在空中轉了一圈,槍尖上的那個人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龍頭黑甲手腕微動,那個人如同流星一般的飛出,跌落在城‘門’前的車馬道上。
龍頭黑甲舉步上前,伸腳踏在那人的面上,安靜得幾乎將要窒息的空氣被一陣笑聲驚破,衆人驚訝的發現竟然是龍頭黑甲腳下的那個人在笑,他笑得很暢快,彷彿一生都沒有笑過一般,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贏嫣然,原來是你,”被踏在腳下的人語氣高傲得如同他是主宰者一般,“你知不知道你穿着這身盔甲就像一個鬼一樣……”
腳下的力量增加了,衆人清晰的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站在前面的人認出了那個人就是平日裡高傲得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而令人覺得厭惡的夏衍月,此時,他狼狽的模樣又令人覺得憐憫,他輕輕的咳嗽着,掙扎着喘息,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天空的雲盡數散開,躺在地上的夏衍月睜着血污的眼眸,凝神看了許久,“原來天機竟然是這樣的,如果早讓我看到,我應該猜到是你,這天下間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再能穿上這副盔甲。”
踏在身上腳下的重量越來越重,夏衍月沉重的喘息着,口中仍然尖刻,“我知道你爲什麼發瘋,你的兒子死了!現在,你的丈夫也死了!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你這個天煞孤星!你出生的時候,天空所有的星星都退……。”
無論夏衍月如何的尖刻,嫣然始終一言不發,只是用力的向下踏動,也許只是期待着看着腳下的人化爲一堆‘肉’醬。
痛,痛得渾身的骨頭都斷裂了一般,痛得幾乎不能呼吸了,夏衍月竭力的張大口,目光掃過,只看見燕啓滿面恐懼的不停後退,這個‘混’蛋,也許很快他就能逃拖,繼續過着他‘花’天酒地、驕奢‘淫’逸的生活。
一切都因他派人送信給自己而起,那麼就讓一切都因他而結束吧!勉強提起最後一口氣,夏衍月竭力的做出憐憫的口氣,“你只道是我的預言害了你的兒子,但是你知道誰是真正殺死他的兇手嗎?”
踏在身上的重量立時輕了一半,夏衍月知道燕啓很快就會像起喪家之犬一般四處逃竄,那怕是追到天邊,贏嫣然也不會放過他,他得意的笑着,隨着笑意,血如泉水般涌出,“我自己沒有孩子,我也並不喜歡孩子,但是如太子一般的孩子,我想只要是人,對他只有憐愛吧!真正能夠下決心想要他死的,只有陌生人,可是陌生人爲什麼想要他死呢?因爲他想成爲六國盟軍的統帥,因爲他想取代楚韻歌,因爲只要殺死他的孩子,才能讓龍皇回師……。”
‘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夏衍月知道自己所有的骨頭和內臟都碎裂了,在臨死前,他突然覺得無比的暢快,原來幸福並不是面南背北,而是在死前知道另外一個人的結局。
慢慢的取下面甲,清冷的月光中她的臉美得不像凡間的人,雖然滿懷恐懼,燕啓仍然禁不住爲她的容貌顛倒,他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酥軟了,他一點一點的癱軟在地,如同死狗一般躺在泥水和血水之間,透過無數顫抖的‘腿’,他看見被踏成‘肉’醬的夏衍月,死!這般鮮活、這般生動!原來這就是死!
“殺!一個不留!”
下完命令的‘女’子越出盔甲,她白‘色’的煙羅在‘迷’離的夜‘色’中如同一個永會醒的‘迷’夢,只有她發間繫着代表服喪的白‘色’煙羅提醒着燕啓,她的命令將會被執行,自己無論逃到何處,都會被安楚的殺手找到!
血如雨下,屍體倒在燕啓身上,他竭力的屏息,不讓龍鱗黑甲發現自己,在天明時,屠殺終於結束,燕啓不敢起身,他知道廣隘城已是一座死城,很快,他們會放火焚燒,將這裡變成一城瓦礫,也許一年之後,這裡將被荒煙蔓草淹沒……。
看着嫣然獨自走出城,獨孤落日沉默的迎上前去,她滿面的淚,“落日,我向天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哭。”
說完,她惡狠狠的拭去面上的淚水,“命人擬旨,誅殺燕啓,無論要多少時日,無論要‘花’費多少的金銀,我要看到燕啓的屍體,我要看到燕啓在我面前化爲糜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