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天衣無縫的迴應,姬問風微笑着低下頭,久久沒有說話,如同相信了葉臺的解釋一般,大帳內一片寂靜,只有葉盈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
“好吧,”葉臺突然長長的嘆息,盤膝坐在地上,“我們是南漠軍中的軍醫,盈兒的確是我的妹妹,因爲家裡再無家人,我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前些時日,我突然被從南漠的草場調到漠陽,便覺得有大的戰事發生,我怕自己在亂軍中身亡,妹妹無人照顧,就帶着妹妹逃了出來,可是怕被發現,就一直躲在附近的山中,沒想到那山中草藥蘊藏豐富,有幾味,竟然是隻聽過其名,從未見過的草藥……。”
就是這樣,他才被龍頭髮現的吧!這番話說下來,可信度高不少,姬問風擡首而笑,同樣沒有說話,就那麼和葉臺對視,直到如同古井一般波瀾不驚的眼睛閃現出一絲驚惶才緩緩垂下頭,“既是如此,那麼你辛苦了,龍頭,送他們下去休息。”
坐在地上的葉臺沒有動,只是淡然一笑,“我知道瞞過你,我的真名就是葉臺,的確是南漠的軍醫,我的父親是漠陽的守備,你不用覺得驚奇,因爲在邊越國干涉南漠大君的決定之前,安楚和南漠的百姓就像一家人一般。
南漠出兵時,我在山中採藥,回到漠陽時,我才發現已經被南漠佔領了,我的父親已經戰死,人頭掛在城樓上示衆,他是一個溫和而膽小的人,我聽人說,那一天,他帶領漠陽的守軍作了頑強的抵抗,南漠的軍隊在邊越國的幫助下進城之時,父親從城樓上跳下,粉身碎骨,他用他的死,捍衛了自己作爲安楚臣子的尊嚴。
不敢爲父親收屍,我在家裡的古井裡發現了妹妹,就帶着她出了漠陽,想到上京去,結果在路上的時候,聽人說安楚的二皇子姬問風領兵將至漠陽,我們便在山中等候。”
是嗎?還真是一個忠烈的守備,也許因爲安楚就是有這樣基層的官員,所以在鐘山峰戰死後,南邊的城池纔沒有盡數淪陷吧!
“我知道了,”聲音不由自主的柔和了,“我就是姬問風。”
“我知道,”葉臺的聲音清朗如風,“但是我寧願你不是,我沒有想到二皇子便是邊越人口中的龍皇,他們說你帶領一隊妖軍將要血洗天下……。”
清晰的看見龍頭的手撫着腰間的長刀,手指彎曲,只要輕輕一揮,葉臺便會被斬爲兩段,姬問風溫和的笑,“龍頭,他說的,只是天下人的誤解,你何必掛懷?葉臺,我就是姬問風,龍鱗黑甲便是我的下屬,我告訴你,天下人都怕龍鱗黑甲,是因爲他們不可戰勝。
但是龍鱗黑甲並不是妖兵,他們是歷代不息的鬥魂,所謂血洗天下,這世間誰又可預見明天將要發生之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人心,人心險,天下便險,人心善,天下何愁不安?再者說,妖又如何?只要能勝,妖行天下又能如何?”
不知道,這兩個問題都不知道,葉臺有疑惑了,他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石化了一般,眼前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一切凌厲的氣息都來自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怎樣鋒利的雙眸,如同能夠切開世間的一切。
緩緩伸手自懷中抽出那副地圖,“這是南漠守軍的佈防圖,我守在山中就是爲了交給你,既然初衷如此,現在也不能違背,希望龍皇記得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人心善,天下安!”
精細的圖,將每個地方兵力佈置、換防時辰記錄得清清楚楚,甚至有各處守軍的分析,何處需要攻擊、何處需要防守、何處駐有重兵、何處防守薄弱,真真算是一個戰略前瞻圖,看來這位葉臺,葉醫師,不是僅僅是軍醫那麼簡單。
“葉先生,我這裡差一個軍師,如果葉先生不棄,不如就留下吧,”姬問風將地圖緩緩摺好,放進袋中,“我想葉先生一定會與龍鱗黑甲一樣,流傳百世的功績。”
“嫣然,”將手中的地圖交給嫣然,“這是我今天新收的軍師所繪,你看看,是漠陽的駐軍圖,畫得很詳細。”
抱着雪兒的嫣然沒有接過地圖,只是眨着眼睛向外張望,“問風,我覺得他們似乎不是兄妹,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似乎很怪異……。”
傍晚,起風了,遠處的山林發出怒吼一般的林濤,站在血紅的晚霞下,靜聽夕陽晚歌也算是一種幸福吧,即使這樣的幸福是短暫的,龍頭的腳步聲輕盈如同飛鳥,在三步遠的地方就跪下,“主公,準備好了。”
“出發。”
沒有再穿盔甲,雖然龍頭能讓自己的力量百倍增長,可是今天,作爲正式出征的第一戰,一定要傾動四方,以自己的真實面目取得初戰的勝利。
“問風,”嫣然抱着雪兒,千縷衣在傍晚的涼風中習揚,“我也一同去吧。”
俯身將她抱在馬上,身後傳來優雅的馬蹄聲,不用回頭,就知道一定是葉臺,果然,他到了自己身邊,躬身行禮,“主公。”
“葉先生,”姬問風回身微笑,“這是嫣然,嫣然,他就是我對你提過的葉先生。”
看見嫣然,葉臺沒有任何變化,似乎這天下間的女子都如嫣然一般傾國傾城,這般冷靜的反應令姬問風覺得驚訝,嫣然這般的美貌,就連數日前遇到的那個迷路的小孩也震懾不已,葉臺眼中風平浪靜,彷彿平靜的水面,即使投入一塊石頭,也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屬下覺得嫣然姑娘不便與我們一同出戰,”葉臺點頭示意,目光還是那麼冷漠,“不如由盈兒在營中陪伴嫣然姑娘吧!”
“不,這一戰,嫣然一定要隨我去,”姬問風在空中輕揮馬鞭,那種傲視天下的霸氣,如同馬鞭一揮,就能將天下分而治之一般,“我要嫣然親眼看見我一戰而勝。”
說完,姬問風打馬振衣而去,夕陽已經下沉,天色漸暗,可是他白色的粗布夏衣繡着的那條紅龍卻清晰可見,那是一條並不完整的龍,只能隱約看出是一個龍的輪廓,不過那張牙舞爪、睥暱天下的傲氣卻透衣而出。
打馬跟在他們身後,突然覺得天地正在改變,也許世間的一切陳腐太久,就需要姬問風這樣的人,來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無論他的出發點是爲了自己,抑或是爲了贏嫣然,無論是爲了什麼,他終將成爲這新世界的王者,儘管那個過程是白骨如山,血流漂渡的,他終將踏着無數的屍體踏上權力的最高峰,儘管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終將走向這一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