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嫣然心裡想的是什麼,自鬼見愁走後,數日之間,她常常坐在屋內,不知道在想什麼,商不忘隱隱有不祥的預感,可是又不便開口詢問,不知爲什麼,心裡對嫣然總有一種深沉的恐懼,這種感覺,甚至比問風帶來的壓力更加的令人恐懼,細細想來,突然覺得問風此次帶走璇璣大有深意,說不定他是在保護璇璣。。
到底嫣然在想什麼呢?她要怎麼爲先生們報仇呢?說實話,她的心思自己可猜不透,也許連問風都猜不透,她一直不寫信給問風,不是爲了報復,而是另有算計。
“不忘,”正尋思,卻聽嫣然在身後喚自己,緩緩轉過身,嫣然抱着雪兒慢步走出屋門,“這幾日也悶了,咱們到湖上去泛舟吧!”
湖風輕拂,水波反射太陽的光,如同點點的碎金,嫣然坐在船頭,身上的千縷衣在風中輕揚,無論看見她多少次,目光接觸到她的那一刻,總有一種被雷擊中的感覺,那種不敢相信一個人竟然會美到這般程度的虛無……。
“不忘,你知道嗎?”說着,嫣然微笑着轉過頭,目光如同春風一般的輕輕撫着臉頰,禁不住神蕩神移,忍不住就要伸出手,輕輕撫摸她雪白的臉頰,可是她慢慢的擡起手臂,指着湖邊的梅林,“小的時候我很醜,在沒有上山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很醜,我總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爲有爹、有娘、有爺爺,還有問風。
上了山,見到璇璣我第一次知道美與醜的分別,問風用他的行動告訴了我,那個時候,我才三歲,你知道嗎?對於一個三歲的孩子來說,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被自己最親密的朋友背叛是什麼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刻骨銘心,我到現在午夜夢迴都覺得恐懼,你也許不知道,那年冬天很冷,雪下得很大,除了一隻小鳥兒陪着我,我平日的消遣就是搖晃那棵大榕樹上的氣根,看着樹枝上雪一塊一塊的掉落,那麼的寂寞。”
是啊!自己的童年也是這麼的寂寞,父王和王娘總是惴惴不安,自己唯一的消遣是站在殤陽的城樓向下張望,只要看見一個陌生的人來到殤陽就是自己最大的快樂。
“嫣然,我明白,”若有所思的注視着水波盪漾,那碎金一般光影下,有金色的魚優閒的遊過,“小的時候,我最大的快樂是站在殤陽的城樓向下張望,一個陌生人,哪怕是一個敵人,我也會覺得快樂。”
“不忘,”嫣然從船頭走了過來,與自己並肩而坐,只覺得泌人的馨香,一切的不快樂在這股瀰漫開來的香味兒裡一一融解,留下的,是虛無的快樂,“不忘,從你上山開始,我就在想,如果自己有你這樣一個哥哥那該有多好,同樣揹負着痛苦,同樣揹負着恐懼。”
修長的手指玉一般的冰涼,嫣然伸手握着商不忘的手,雙目盯着商不忘的黑眸,一動不動的凝視他許久,“不忘,我只想告訴你,這世上我最相信的,不是問風,不是爹孃,更不是我爺爺,這世上我最相信的,只有師父和你。”
儘管感動。心裡仍然忍不住猜測她說這番話地目地是什麼。嫣然到底想說什麼?“嫣然。你有什麼爲難地事嗎?如果爲難。你告訴我吧。我雖然不能給你最好地建議。但是我想作爲一個哥哥。我能給你地。只有傾聽和支持。”
“不忘。昨天爺爺找我了。”嫣然突然冷笑着放開了商不忘地手。下意識地撫摸着雪兒地頭頂。這是她心煩意亂地時候下意識地動作。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爺爺說姬無塵正一點一點地奪走他地權力。也許很快。贏家就會在朝中失勢。贏家地人就會失去經營了許多年地東西。儘管那些東西並不屬於贏家。但是爺爺想在有生之年。至少在他地有生之年保有下來。”
“那麼他要你做什麼呢?”商不忘突然猜到了嫣然地想法。他覺得面前地這個女孩子真是瘋了。如果她真地那麼做了。安楚地天下等不到六國地軍隊了。“嫣然。你地爺爺也許是懷着他自己地目地。你……。”
“不忘。我明白。”風大了。小船搖搖晃晃如同安楚危若積卵地江山。“一切我都明白。不過……。”
“不過什麼?”斷然打斷了嫣然。伸手執着她冰冷地手。“你明明知道。問風接到消息。他一定會回上京。那個時候。兄弟反目。國將不國……。”
“不忘。你覺得問風會回來嗎?”嫣然突然笑了。那璀璨地笑容在一瞬間令商不忘懷疑自己是否犯了一個錯誤。也許姬問風根本就不會回來。“他即使回來了。我也要這麼做。因爲這是唯一地機會可以殺掉鐵餘生。”
震驚過後,只餘下冷靜,面前的女子語氣柔弱,完全聽不出一絲堅硬的決心,可是心裡卻明白,嫣然的決心已定,根本不會更改,心中的恐懼冉冉退去,留下的只有疑惑,這個女子究竟是什麼人,爲了達成目的,連自己都可以犧牲。
“嫣然,問風只錯了一次,你對他的信任真的完全都失去了嗎?”既然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支援她的決心,那麼唯一可做的,是喚起她心中的真愛吧,“他會回來的,而且,我覺得他回來,帶來的,只有災難。”
“你還不瞭解姬問風,”嫣然淡然一笑,“他的心總是很柔軟,你知道這一次他爲什麼要帶走常璇璣嗎?因爲他知道,常璇璣留在上京,唯一的下場是死,龍頭將她留給我的理由,他早就明白了,但是他心裡開始後悔任由鐵餘生殺了那麼多的先生,所以他要救常璇璣。”
原來嫣然已然猜到了問風的目的,不知應該說什麼,嫣然已經微笑着接了下去,“不忘,問風會回來的,但是你預想的災難決不可能發生,只要我不把他逼到絕路上,問風絕不可能和姬無塵翻臉,你永遠要記住,他們是兄弟。”
“嫣然,你既然這般說,那麼你到底在想什麼?”商不忘疑惑了,既然她已經明瞭一切,爲什麼還要做出這樣的選擇?“你真的相信,你嫁給姬無塵,贏家就能保有一切嗎?”
“不,不忘,你明明知道爺爺做了一個怎樣愚蠢的選擇,”說着,嫣然又對商不忘徐徐展開一個笑臉,可是這一次,那笑容卻那麼的悲哀,悲哀得連商不忘覺得她是在流淚,“爺爺最大的錯是不該用自己的親人去換取權勢,他忘記了,我是他的孫女,而不是工具,不忘,我只能告訴你,贏家已經大難臨頭了,沒有人能救他們,沒有人。”
的確沒有人,因爲唯一可以救他們的人,已經被贏天正拋棄了,他不知道嫣然對贏家來說意味着什麼,這是贏天正最大的失誤。
“嫣然,你的父母呢?難道你也不救?”
“不忘,對於他們來說,我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工具,”嫣然又露出那個令人心碎的笑容,“但是他們總是我的父母,我會盡全力確保他們的安全的,你也許不知道,這世上真正愛我,而又不求回報的,只有師父,唯有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