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可以麼？”見車廂內的情景一下子落入外人眼中，段卉半是謹慎半是故意地忙往後一縮，不安道，“肖姨娘，還是簾子放下只開一絲就好，不然若是讓外人見了，可該如何是好？”
“我的好小姐，你就儘管放心吧！”肖姨娘笑道，“老爺不是說了要讓小姐多多見識外頭的世面麼？躲在細縫兒裡頭，又如何能見得周全？再說，咱們這江州郡不比京城，原也沒有這麼大規矩的。”
“是啊，二姐，我就常常出門的，沒事。”段芷雖是怯弱謹慎，但也只是僅限在家，心智又未完全長成，加之已出來過幾次，並未想太多。
“真的可以麼？”段卉口中雖如此問，心中卻鬆了口氣，無需遮遮掩掩的就好，不然出門估計跟沒出差不多。只是，這簾子卷得這麼大，走路路過的都可以往裡頭瞅，肖姨娘所奉的是什麼命令自然就不問可知了。
看到幾個行人的驚豔目光，甚至還有男子居然無意中瞧了她一眼後就立刻調轉了頭，假裝散步一般偷偷地跟在馬車旁不時地再來望自己。
段卉臉上忙坐羞澀狀，心裡卻冷冷一笑。還真是心急啊，這剛出門，還未到天雲寺，就開始打招牌了，若非這車子有段府標記，還不知那些狂蜂浪蝶會怎樣糾纏呢？
“肖姨娘難道還敢誑二小姐不成？”見段卉的美貌這麼吸引人，自知相差遠不止一截的肖姨娘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嫉妒，不過隨即就掩了過去，反而殷情地湊了過來，親自向她指點，“那是林家開的綢緞莊，那是秦家的酒樓……”
段芷也在旁邊不住地補償，興沖沖地說哪家的糕點好，哪家的新奇玩意多。
段卉一邊聽一遍看，心中忍不住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激動之情。
人家囚犯還有每日一回的放風，她這個段府二小姐卻是兩年多才第一次邁出二門，走出大門，而且還可以在那個令人窒息的牢籠外過夜，想想就覺得今晚她可能都會興奮地難以入眠。
一路慢慢地瞧，細細地看，暗暗地記。最初的激動過後，段卉很快就發現，眼前這些街景行人、店鋪門面，其實都並沒有前世電視裡顯示的那麼熱鬧繁華，色彩鮮明。且因此刻已是下午，並非交易最旺的早
晨，所賣的東西也稱不上琳琅滿目。然而，儘管如此，在段卉看來，依然有一種極度真實的感覺，就連偶爾聞到的從那些簡陋架子所散發出來的陳腐之味也彷彿有些可愛。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要盡全力地記下沿途所見的任何房舍和道路。
天雲寺離江州城並不遠，只隔十五里路，沿途看看村落阡陌，溪流山林什麼的，半個多時辰就到了。
由於前任郡守是個虔誠的佛教徒，雖然天雲山羣峰延綿，地勢險要，但爲了禮佛方便，還是斥資修了一條盤山大道。當然，這條路只是僅供富貴人家行走，普通百姓，卻是沒資格踏步的，仍需一步步地從舊臺階走上去。
實際上，如果可以選擇，段卉倒寧願走路。因爲在那個滿街都可以聞到汽油味的時代都沒有不適過的她，方纔繞彎上山的時候，居然不爭氣地暈馬車了。
不過，雖然吐得面色蒼白，冷汗涔涔，但是很快的，段卉就會發現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當馬車終於停下，丫鬟們撩開了門簾，請她下車時，眼前情景還未看清，一股山林特有的清新之氣就先撲鼻而來，讓人精神陡然一振。
再循目一望，只見滿目青山正值蔥翠蒼綠之時，加之天氣晴好，天藍雲白，簡直無一處不透着一股悠然之味，令人的心一下子寧靜了下來。
而那一座黃牆重殿、琉璃鬥檐的天雲寺，就座落在這一片美景之中。
郡守大人的千金前來寺中燒香許願，自然是件大事，因此天雲寺的方丈早已身披袈裟，帶着錫杖，領着一衆僧人在門口恭候。
這就是肖姨娘口中讚不絕口的高僧？樣貌雖平常，神情卻祥和，一雙眼睛更透露着慈悲之意，上看起來確實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味道。
不過她前世不信佛，這世也未念過佛經，卻是和佛無緣，就算是再高的高僧在眼前，也沒有什麼聆聽佛音的想法，她來這裡，只不過是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罷了。
“阿彌陀佛，段施主大駕光臨，貧僧有失遠迎，還望施主恕罪！”方丈手持錫杖上前一步，單掌合指在胸前，面帶微笑，溫文爾雅地稽了一禮。
“法師不必多禮，是我等打擾纔是。”無心歸無心
，禮節卻是要遵守的，段卉忙欠身優雅地還禮。
“雲空法師，我家二小姐身子突然有些不適，不知道三窮大師可在？”肖姨娘也跟着行禮，同時問道。雖然她早已暗中譏笑段卉堂堂千金居然生就一副卑賤命，連馬車都坐不來，不過在外人面前，卻是要給自家留臉面的，不然回去老爺肯定不會放過她。
雲空方丈又唸了聲佛號，道：“三窮師弟前去採藥未回，貧僧馬上派人去找他，請施主先去禪房奉茶，略作休息。”
因段卉臉色還有些蒼白，人也虛弱無力，一行人只客套了兩句，便很快就進了寺。雲空方丈親自陪同左右，帶着一大幫護衛女眷來到外寺一座僻靜的院落之中，交代知客僧好生照顧後，便不再逗留，任由段府的人自行修飾居所。
“二姐，寺廟裡的屋子都是這樣，你且將就一下。”知客僧一走，段芷一屁股坐在榻上，拍了拍草蓆，一副過來人的可愛模樣。
“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佛門才修行清靜之所，對於身外之物不講究纔是正常的。”段卉微笑道。寺廟裡的客房雖說簡潔了些，卻能帶給人一種十分單純的心境，倒很合她眼下的心意。
待漱了口，淨了手臉，又換了素衫，飲了熱茶，兩姐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會話，沒過一會，段卉就覺得精神恢復了大半，便要求去上香。
畢竟明兒燒頭炷香是一回事，今日既然已經到了卻不去佛前就未免太失禮了，而且聽說天雲寺不僅香火靈驗，後山之景更是奇絕，等會敬完香她還想去走走呢！
肖姨娘和婆子們勸了幾句，見她堅持，便派人前去內寺通知，然後浩浩蕩蕩地一起往寶殿行去。
點燭、燒香、磕拜，因是段卉是頭一回來，爲表誠心，所有的寶殿神佛都該一一敬拜，段芷一直陪着她。一圈下來，兩姐妹都不由地有些暈暈乎乎，尤其是有暈車後遺症的段卉。
“小姐，你怎麼樣？”見她身子微微搖晃，青花和海鷗忙扶住了她，“要不，我們先回房休息吧！”
“我沒事。”段卉站穩身子，搖了搖頭，堅持拜完最後一座佛像。這四周何止是一雙眼睛，倘若連這點小困難就堅持不了，她還憑什麼說一個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