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負責賭局的莊家手下尚未收集起剛到人家的條子,人羣就已騷動起來:“來了來了!”
段卉忙擡眸眺望。只見尚且明亮的天光中,一條白線自遠處緩緩而來,與此同時,七寶寺中的鳴鐘也當地一聲餘調綿長地震盪起來,而方纔還歡鬧的鑼鼓聲反而一下子安靜下來。
轟隆隆!江面上的白線仍像是從容不迫地點點移近,潮水的響聲卻已然先入耳中,而且越來越響,白線也逐漸加粗變成了白白的波浪。隨着七寶山上鐘聲的聲聲響徹,浪潮的聲響也更加的澎湃,大有勢必要壓下鐘聲的趨勢。
白浪再漸近,浪頭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地增高,從半米變成一米,再從一米變成一米半,原本近乎筆直的浪潮也開始彎起了弧度,擦着河岸速度越來越快地撲了過來,隆隆的聲響將觀潮人的呼喝聲幾乎都籠罩了進去,鐘聲也彷彿被消減了許多。
眼前浪潮快速接近,只聽“當”地一聲鑼鼓響,弄潮兒們紛紛高舉着旗幟大聲呼喝着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江中,奮力地迅速按照秩序游到江中。不等他們排成直線,已積累至兩米左右高度的潮水已彷彿感覺到侮辱似地猛地又提高了半米多,嘩啦啦地一下子翻壓在弄潮兒們的身上,與此同時,最邊上的潮水更是因爲河岸的阻攔而猛地撞濺起滔天的巨浪,彷彿要將岸邊的人們也一併捲了下去。
人們頓時一陣驚呼,下意識地紛紛躲避。
卻見下一秒,浪潮跌落的間隙,巨浪中已有旗幟猛然高舉,緊接着弄潮兒們已彷彿足踏衝浪板似地一個個都從浪頭中鑽了出來,接着巨浪帶起的氣流紛紛揮舞着各自的大旗,跟隨着浪潮一併向前。
“好!”人羣中爆發出陣陣熱烈的掌聲,小喜小悅兩個丫頭早已跟着人羣大叫了起來,段卉也不禁起身拼命地鼓掌,只覺體內的鮮血也彷彿受到眼前這一幕的影響而澎湃了起來。
作爲一個曾經生活在有無數高科技,更有無數電腦特效刺激感官的時代,說句實在話,今天所見的所謂怒潮雖然壯觀,可比起那些什麼水淹城市颱風來臨海嘯衝擊之類的災難片中的情景而言,這樣的浪潮幾乎就是小兒科,就算多了份身臨其境感覺上總是不夠盡興。
然而,那些居然不用衝浪板完全只憑泳技在浪潮中奮力揮旗的弄潮兒
們的表演卻實實在在地是堪稱動魄驚心,無法不令人嘆而觀止,更是讓人百般不解他們是如何如履平地地竟然能在水中奔行。莫非這些弄潮兒們都已練成了小說中的所謂水上漂的輕功不成?
“沈大哥,他們都會輕功嗎?”萬分敬佩的同時,段卉心中實在疑惑難解,忍不住大聲地問沈望。
“什麼?”沈望的注意力也正被弄潮兒們吸引,一時沒聽清,側頭低頭高聲回問。
因耳中俱都是鐘聲潮聲鑼鼓聲和人們的高呼喝彩聲,段卉怕沈望聽不清楚,下意識地伸手攀住了他的肩頭,附着他的右耳大聲地又重複了一遍。紅脣張合間,雖然沒有直接觸碰到沈望的耳朵,但那如蘭的氣息卻分分明明地撲在了沈望的肌膚之上。
剎那間,沈望忽然覺得全世界的喧鬧聲都瞬間退化成遙遠的畫外聲,哪怕是就在一米外的人羣也似被無形的結界隔離了開去,心底的血液卻猛然地涌了上來,如巨浪拍岸地撞擊着他的心房,將全身都蒸騰地發熱起來。肩頭也變得極度敏感,彷彿都能直接感受到隔離着兩層衣服的那隻柔胰的掌心是如何的綿軟。神思猛然一蕩,幾欲不顧一切地順勢將段卉摟入懷中,貪婪地想要得寸進尺地感受她整個的馥郁嬌軟,不願再只能默默等待。
當!念頭掙扎間,幸好又是一聲鐘聲震盪,並緊跟着人們震天響的喝彩聲,這才驚回了沈望的理性,忙緊握着拳頭極力地鎮定下來。
“我想應該是沒有,只是他們常年在水中練習,極其熟悉浪潮的習性,這纔有常人之無法企及的本事而已。並非能一直站在浪頭之上,你看,已經有好幾面旗幟倒了。”爲掩飾那陡然襲來的強烈慾望,沈望不敢正視段卉半眼,藉着伸手相指不露痕跡地微微和她拉開一點距離。
段卉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開去,跟着人們緊張了起來:“啊,那些人不會有事吧?”
“旗子倒了便是輸了,人應該無妨。看,那浪潮的後頭,有人往岸邊遊了。”
段卉望去,果然看見怒潮之後,有三四個人的身影若隱若現地向岸邊靠攏,很快岸上就有人伸出長竿接應,上來的人無不是垂頭散氣的,一頭鑽進人羣中便走了。
再看浪頭那邊,就這麼幾眼的功夫又有幾面旗幟倒下來。不過,潮水涌到此時,高-
潮也已然過去,浪頭很快重新跌落,最後看起來只有半米左右,帶着餘波繼續往前。
“鐘聲停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還記掛着段卉先前的失語,小喜忽然提醒了一句。
段卉側耳一聽,果然,鐘聲依然停止。
不多時,水中的弄潮兒們也在人們的歡呼聲中,相繼上岸。便自有人上去檢查他們手中旗幟的溼潤程度。
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溼。
段卉前世雖未看過錢塘涌潮,對這一句名詩卻記得很牢,再親眼目睹了弄潮兒們的絕技,對比賽的結果自然就比先前多了幾分關注。
只見爲展示公平,那一頭,早有莊家的人高高地舉着旗幟從人羣中走過。段卉仔細望去,卻發現其實事實上壓根兒不像詩中所描寫的那樣連旗角都沒溼,而是大部分旗幟的下襬都已經是溼了,區別只在於溼潤程度而已,就連奪魁的那一面旗幟也只有最上方的半尺左右是乾的。
可見傳說總是誇大於實際的,不過,能在如此巨浪中還能保持如此水平也已經足夠讓人驚歎了。
看完了怒潮,人們雖然意猶未盡,但因爲太陽依然落山,暮色很快就會籠罩,只能開始緩緩散去。至於彩頭,成績是早已公開公佈的,壓中者到時候憑着手中條子自去領取便是。
所謂進場有序散場亂。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羣,沈望等人自然不會去同擠,而仍是坐在原處等候,悠然地喝着茶水吃着點心相互討論方纔怒潮之壯觀,以及弄潮兒們的勇猛。
這樣足足等了兩三刻,岸邊的人潮才稀疏了起來。又等了一會,道路更通暢了,衆人才離開了河岸,登上了馬車。等進入七寶鎮中,已是掌燈時分,檐下那一盞盞燈籠微微搖擺着,猶自帶着佳節餘韻。
這鎮上的人們似乎很喜歡用七寶這兩個字命名,段卉等人歇腳的這家客棧的名字便是七寶客棧。名字雖然俗了一點,卻因藉着七寶的名字而生意格外興隆,如今正是晚膳十分,大堂之中幾乎擠滿了先一步觀潮回來的人們,段卉還未下馬車就已先聞裡頭的喧鬧聲。
“沈少爺,您總算回來了!小人正好有事相求沈少爺。”沈望才下馬,店裡的掌櫃就親自迎了上來,滿臉都是急盼和爲難之色,“能不能請沈少爺借一步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