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殿主人之死

……

太醫,侍衛,宮隨也都在聽了容纖月的那一聲“來人——”之後闖了進來,只是因前面人的身份,都沒敢靠前。這聽着香玉的大喊,太醫往外站了站,又不敢露頭。

知道里面容纖月在香蘭的攙扶下出來,太醫才上前。

不等太醫說什麼,容纖月擺了擺手,

“去看看吧——”

“是!”

太醫趕緊的進去。

簾帳掀落,太醫低呼。

幸,很快噤聲。

……

容纖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香蘭在她背後給她撫着,急急的吩咐着身邊的宮婢給預備溫水壓驚。

旁邊,謝妃也是跌坐,侍奉在側的宮婢幾乎手忙腳亂。

香蘭吩咐的壓驚茶給謝妃也端了過去。

謝妃似乎也回了些神兒。

面色蒼白的道謝,

容纖月微微頜首,閉上眼睛。

低低呼氣。

剛纔的一暮暮,發生的太快。

快的讓她都幾乎以爲是在做夢。

她本想先用內力抵消些力道,只是沒想到容纖染只是會幾下招式,一點兒的內力也沒有,只是她的那一下,就已經偏了她手裡金簪的角度。而緊跟着香蘭又拍了一掌……容纖染躲閃不及,這金簪就直直的刺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只希望,這金簪上的毒,只是她的誤會吧!

因爲現下,她還不想這個容纖染出事。

尤其,在她的面前。

只是到底上天沒有站在容纖月這一邊。

思慮未散,香玉壓抑的哭泣聲已然從簾帳內傳出來。

容纖月目光狠狠一沉。

****************************************

安陽殿主人身死。

寧親王大婚熱鬧繁華開幕,淡療收場。

連帶過幾日要舉行的容家大公子與郭將軍的聯姻也暫且擱置。

容相聽聞自家嫡女身死,幾度暈了過去,醒來便要求皇上徹查。

還說,我容家女兒雖偶有摩擦,可畢竟都是容家女兒,再退一萬步,就是某些個傳言猖獗,兩女兒在宮中稍有嫌隙,可斷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生出“姐妹相殺”之心!

所以那“意圖謀害皇后皇嗣”是絕不可能!

定是有人下了藥,迷惑了神智。方纔被有心人蓄意謀害!

而背後,就更是有人想要容家上下雞犬不寧,還請皇上明鑑云云。

而當時太醫在場,也確定了容纖染是身中劇毒。

而那金簪之上更是見血封喉的虎狼之毒。

於是,隱約的好像預示卻是有人在暗中動了手腳。

只是會是誰?

若無利,何人會做此等會滿門抄斬之事?

顯然,這嫌疑就落到了謝家的身上。

謝家自是不肯認,別說這陣子謝家無一人進宮,就是身在宮中的謝妃更是恭敬守禮,不曾出芳華苑半步。何況若是當真是謝家的意思,謝妃又何必在場,平白的落了個驚嚇之症……自從謝妃在皇后身後不經意看了那血濺當場一幕,連着幾日都夜不能寐。

何況,謝家如今手握西北邊疆之軍務大權,已然是半個天下,就算是謝家有什麼心思,也不會在一個已然是失了寵,又失了孩子的安陽殿主人的身上下手。

至於寧親王,雖是曾救了安陽殿主人一次,可畢竟只有那一次的相交,何況當日又是寧親王大婚。當時,寧親王大婚未畢,宮中安陽殿主人身死的消息傳了過去,寧親王前一刻還嘴角含笑,興致頗高,下一刻已然就是橫眉怒對——這早沒事晚沒事,偏偏在他大婚的時候出事,這不是明擺着讓他寧親王的面子上掛不住?若非是當時容相聞而暈倒了,說不定寧親王還會找容相算賬!

所以,似乎也是不然。

於是,那最後就又落到了安陽殿那幾個宮婢的身上。

只是那幾名宮婢都是容纖月下面的香蘭挑選的,而香蘭原來是皇上身邊的,現在又是在皇后身邊。若是再查下去,就又落到了容纖月的身上?

最後,帝苛責了衆安陽殿宮婢,一概打入浣衣局爲奴,另恢復了安陽殿主人的德妃稱號,安葬皇陵,以示皇恩。

另予容相回家養病,安養心神。

……

鳳儀宮。

容纖月聽着這總結的消息,有些擔憂,

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璟,不然,我省親?”

畢竟她也是容家的女兒,如今又是懷有龍嗣,就是容相會因爲容纖染的死心懷憤恨,可看在她的份子上,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麼來。

夜凌璟沉眉,“不可——”

“可……”

“是她咎由自取!”

夜凌璟眉目間冷意恨然,嘴角緊沉。

“……”

容纖月不說話了。

她知道他還在恨那個容纖染竟敢拿金簪去刺她。而且還是含着劇毒。

這是幸而她反應及時,沒事。

若是她被刺中了,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而別說是他了,就是她自己事後也擔憂了好一陣子,生怕肚子裡的睿兒會因爲在安陽殿中的驚嚇而嚇出什麼好歹來。

幸好,睿兒皮厚粗糙,一切安好。

“你不要想太多,這幾日就好好的待在鳳儀宮裡養胎,哪兒也不要去!知道嗎?”

夜凌璟看着她,伸手把她攬到懷裡,再度重申。

容纖月趕緊的應着。

這幾日宮中上下也都唯恐她會出什麼事,連她去“方便”也都有在旁伺候的,若非是已經適應了這些,她都險些暴走。

“這就好!”

見她乖順,夜凌璟吁了口氣,把她攬入懷中。

……

禁錮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有些緊。

胸膛中低低平喘的氣息,徒然的讓人心神安寧。

事情已經過去了七八日,他還是如此的憂心着她。

那心頭汩汩涌漲着的麻脹在胸口肆竄,容纖月反手擁住了她。

他愉悅,她整個人都窩進了他的懷裡,就像是他每每在她的鳳儀宮中一般,他的手搭在她的腰腹之上,暖意籠罩,下巴抵着她的鼻頭,溫情籠罩。

宮燈下,相依的人影交疊,像是交頸天鵝。

……………………………………

容府。

一片肅靜。

府中家丁行走,大都惦着腳尖,就是有家丁做錯了事,也都是拎到一邊低低的訓斥。若是有大錯,捂着嘴巴就是一頓揍。

連着這數日,府中不敢有人高聲語。

因爲但凡是發出的聲響攪擾到老爺的,一概被趕出府去,永不敘用。

緊閉的容府門外。

低低的叩門聲起。

管家上前,打開一道小門,看着來人,臉上幾乎立刻就鬆暢了大半兒,忙吩咐人開了門。

“大公子,您回來了!”

“嗯。”

容宗瑾應聲,平和溫潤的面容像是白日的光亮。

和煦,溫潤。

“父親呢?”

“老爺在松鶴園!”

管家答。

容宗瑾點頭,“夫人可好?”

管家臉上泛苦,“夫人還在祠堂!”

容宗瑾沉了嘴角。

祠堂均是供奉容家先祖還有逝去男丁,而那個容纖染,雖是嫡女,卻是已嫁之身,可還是在祠堂給留了個位置。

“嗯,我知道了!”

容宗瑾往前而行。

後面管家緊跟了幾步,“大公子,還是勸一勸老爺吧!”

容宗瑾腳下微頓,“管家……”

管家嘆了聲,“照理說,我也是府裡的老人,老爺說什麼,咱們做下人的就應該聽什麼,可老爺此舉,確是有些過了……”

容宗瑾頜首,“宗瑾知道管家心慮,可我也只能是勸一勸,畢竟,染兒她……”

管家也是嘆聲,“是啊,可畢竟家國,還是要分一分……”

容宗瑾眼中微動,拱了拱手,

“是!老管家明理!”

……

管家去忙自己的事情。

容宗瑾往松鶴園過去。

松鶴園中,

比起容府外還要清靜。

高大的梧桐樹立在院子裡。

北面的陰處,

祠堂中燈火明亮,隱隱的有嗚咽聲從裡面傳出來。

是容夫人。

容宗瑾腳下放輕,走到祠堂外,

躬身垂首。“夫人,宗瑾回來了!”

裡面的嗚咽聲頓了頓,腳步聲起,靠近了房門。

“去吧,老爺在書房!”

“是!”

容宗瑾躬身。“夫人,請保重身子!”

“嗯!”

容夫人應着,門窗內,隱隱的抽泣聲再起。

容宗瑾稍有停頓,轉身往書房而去。

書房。

容宗瑾叩門,“父親,宗瑾!”

“嗯!”裡面應。

容宗瑾推開%房門,進入,翻手關上。

書房內。

容相坐在桌前,桌上擺着一副畫。

容宗瑾上前,桌上那幅畫裡的人兒正是容纖染。

不是華衣罩身,也並非華貴逼人,畫裡的人兒飄渺生動,儼若是年少美麗的少女。她的顧盼嬌媚,脣紅白皙,堪若驚人。

“父親……”

容宗瑾欲開口,容相重重嘆息。

深長沉重。

容宗瑾閉了嘴。

“染兒她,從小就喜歡你……”容相忽的開口,看着畫像的眼中幽深墨染。

容宗瑾的面色微微一沉。

容相沒有擡頭,摸着畫卷,就好像那畫上的人還在眼前。

“你也不是愚鈍之人,應也明白,只是,你不喜歡她。”

“爲父知道染兒跋扈,不要說你,就是京城的大部分子弟,恐怕也受不了她,只是爲父也沒想過讓她嫁與尋常人家……”

“染兒,聰明,有心計,若只是嫁與主婦,恐也是埋沒了。爲父以爲她能給容家帶來榮耀,哪怕只是錦上添花,只要染兒歡喜,也就夠了!”

“可沒想到,爲父卻是中了那個人的陰謀,他有意和我容家親近,有意和染兒親近,在爲父以爲我容家有兩女兒嫁入宮中,便可呼風喚雨之時,他便開始打壓了我容家!一步步,禪蠶食殆盡!”

“爲父爲了我容家的女兒,一再隱忍,可那個人卻是不知退讓!結果,結果……”

容相吸了口氣,眼中恨意乍然。

因怒顫抖。

“父親,息怒!”

容宗瑾上前,扶住容相的胳膊。

容宗瑾剛扶住容相的臂彎,容相翻手,就攥住他的,“宗瑾,爲父知道你心念的是月兒,可月兒在宮中就當真的是安穩若素?若非是染兒頂着容家嫡女的名頭,月兒腹中的骨血又焉能落地!”

“宗瑾,或許爲父先前是杞人憂天,防患未然,可現在,染兒身死,那,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容相瞪着容宗瑾,幽深的眼中暈染墨色,黑幽見不到底的眼中深沉如寒。

“父親!”

容宗瑾心下一顫,瞳孔緊縮。

眼中,容相的嘴角陰詐,

“……宗瑾,就是爲了月兒,你也會應了爲父的,嗯?”

…………………………………………

夜。

深。

宮中一片寂靜。

偏僻的宮殿,漆黑一片。

偶有鳥鳴,翅膀撲棱聲過,再度寂靜。

草木窸窣。

一盞幽暗的宮燈緩緩移動。

前路,冷沉的宮門半掩。

燈火微擡,宮門的牌匾之上,“安陽殿”冷意颯然。

“吱——”

沉重的宮門微微推開。

繡鞋入。

繡色的鑲花樸雅,按照宮中的規矩,來者是五品宮婢。

宮燈搖晃,直接就進去了正中的寢殿之中。

燭火,在寢殿緩緩燃起。

燭光所耀,一桌一椅,連着牀上的簾帳,都和那日一模一樣。

那宮婢,正是香玉。

香玉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那半落下的簾帳之上。

一貫平波的面上顯出一絲說不明的意味,她走過去,把簾帳掀開。

牀上,空蕩蕩的。

牀褥凌亂。

她淺淺的呼了口氣,把牀褥整理好,就猶如往常每日給主子整理一般。

終於,整齊。

她返身離開。

不多時,窸窣聲起。

白燭,冥錢,還有幾碟子糕點擺了上來。

就在牀頭,整整齊齊。

香燭燃起。

香玉跪在了下面的蒲團之上。

這蒲團是她從這牀底下摸出來的。

“主子……”

低低的聲音從香玉的嘴裡溢出來,在殿內迴轉,陰沉寂寥。

香玉面前的燭光搖晃,那張淡若的面容籠罩,半隱半明。幽深難辨。

“……或者,香玉該稱呼您爲德妃,懿貴妃,染小姐?……呵呵,不管是什麼,您現在都聽不到了。”

香玉低頭,拿起幾柱香,放到了香燭上,點點的紅杏星子從燭火上乍起。

“主子一開始不相信香玉,幾次的試探,可香玉老實,又能忍,於是到最後,主子也就信了香玉,但凡是主子想做的,不能做的,都交給了香玉,香玉也做的好,挑不出錯兒,所以,主子就越發的倚重香玉。直到主子被貶冷宮,又轉到了這裡,香玉在主子的眼裡都是不同的!因爲,就算是主子的家人,在主子危難的時候就拋棄了主子,而香玉,始終和主子在一起……”

“或許,到最後,主子也不相信香玉了,因爲主子做出了那麼大的事情,竟都沒有告訴香玉,把香玉矇在鼓裡,不然皇后娘娘又怎麼會受到驚嚇?……不,不對,主子本想是要奴婢等人殉葬的,因爲若是主子真的傷了皇后,那整個安陽殿哪兒還有能活命的?呵呵,主子還真是心狠!”

只是,主子你可知道,香玉從頭到尾都只是忍辱負重,若非是要眼見着主子您從那高位上一路路的跌下來,香玉又怎麼會伺候在您身邊?所以,主子您是要香玉的命,香玉也不是要忠心耿耿伺候在主子身邊,這,就算是兩不相欠?”

香,插到了香爐上。

點點的香火燃起。

香玉的面容在那燃起的香火之中,幾分氤氳,幾分不實,

“可,怎麼會是兩不相欠?若非是主子,香玉又怎麼會在這宮裡?香玉的一家人,又怎麼會命喪黃泉?”

“主子,您還記不記得,當年您謀得的那個能讓人子嗣斷盡的藥,也就是您曾給皇后娘娘服用的?……那藥就是香玉家中的家傳秘方,香玉的家中長輩深知那藥狠毒,就禁了,斷不得外流,可主子您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香玉家裡有這個藥方,就派人來奪,香玉家中上下不從,您就把香玉的一家全都給殺了!當時香玉貪玩,躲在屋樑上,不然香玉也早就命喪黃泉,哪兒會有機會遇到主子您?”

“香玉心傷,難過,可香玉知道,別說家中只剩下香玉一人了,就是全家尚在,也不是主子您的對手。幸虧,老天垂憐,皇上找到了香玉,讓香玉認出來,奪得那藥的是您身邊的丫頭。”

“主子您不知道,當時香玉雖小,卻還是有幾分聰穎,因爲那個秘方狠毒,家中長輩下令不得外傳,卻還是告訴了香玉解毒之法家。所以,皇后娘娘身上的毒,是香玉解的。而主子您,身上的毒,也是香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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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大謎團之一……

這週週日,加更!!!

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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