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言

“動了,動了!”

容纖月低低的歡喜出聲。

春桃一愣,先是沒有反應過來,後來像是猛地靈光一閃,“小殿下動了?”

春桃驚喜異常,一時沒能控制了音量,四周附近的宮婢宮隨都聽到了。各自的臉上不自禁的就泄出歡喜的神情鑠。

香蘭也幾步的走到了容纖月跟前,

“皇后娘娘,小殿下動了?”

“恭喜皇后娘娘……”

“恭喜皇后娘娘……”

“……”

耳邊,歡喜似乎不亞於她的聲音絡繹。

眼前,那些笑臉兒絢麗燦爛。

容纖月顧不得看她們,就是香蘭過來,也只匆匆的對着香蘭彎了下脣角,就再度凝神到她的腰腹之上,“別說話——”

立時,熱鬧的鳳儀宮又是寂靜。

就是連呼吸都小心的不敢高聲。

就在這樣的寂靜中,隔着幾道衣衫,那蠢蠢欲動的感覺再度透過骨血鼓動。

只那麼一下,就在左手下的位置。

容纖月的眼中便滿滿的溢上淚光。

那個小東西啊,終於,是動了呢!

就在她聽聞了那個驚天的好消息之後,那個小東西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動了。

動的這麼的讓她心悸,這麼的讓她無以言表,這麼的讓她,幾乎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達出來的激動……

所以,這才就是母親吧!

容纖月仰頭,壓下眼中險些溢出來的晶瑩,嘴角含笑,轉身的再度走回書房。

外面,春桃忙着攔住,“皇后娘娘,還是先回去歇着吧!”

“無妨!”

容纖月還是進了去。

春桃不放心,緊跟着進去。

無奈,容纖月也只能由着她了。

原本她只是挺着大肚子,現在那個挺着的大肚子變成了蠢蠢欲動的小傢伙,春桃不放心也是在意料之中。

容纖月坐下來,深吁了口氣。

凝視着自己寫了一半兒就放下來的筆墨,上面的字跡清晰“……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

剛纔還寫不下去的經文,此刻看着竟是這樣的讓人心境平和。

是因爲肚子裡的這個小殿下麼?

容纖月不由彎起了脣,擡手把筆墨拿起。

就在那墨端要碰到紙上的時候,容纖月想到一件事,

“她怎麼樣?”

春桃一愣,回道,“先前聽說是險些出了事,幸虧寧親王經過,總算是救了一命!”

………………………………

御書房。

夜凌璟看着龍案上的卷宗,眉目略有不耐。

龍案之下,窸窣聲動,不絕於耳。

終於,夜凌璟擡頭淡淡的看過去,“你在做什麼?”

下面的動靜倏的一頓,那張酷似了夜凌璟的面容仰臉綻出燦爛的笑意來,“臣弟就是想要皇兄知道臣弟來了啊!”

夜凌璟,“……”

夜凌澈笑的越發的燦爛,並還拱手老實的打了個稽首。

“臣弟見過皇兄!”

“嗯!”

夜凌璟低下頭,繼續看着自己手裡的卷宗。

夜凌澈抿脣,看了眼自己手邊上被自己摩挲的差不多杯子,煞有介事的嘆了聲,“皇兄可真是狠啊!”

夜凌璟沒理他。

夜凌澈繼續道,“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臣弟知道那事情臣弟不該多管,可好歹人家也是……”

“你大婚籌備的如何?”

龍案之上,夜凌璟出聲打斷。

夜凌澈臉上嬉笑的神色一凝,隨後嘴角撇了撇,“明日封妃,皇兄準備的怎樣?”

夜凌璟擡頭,“這事兒,你能管?”

眼中清冷外泄,就是連整個御書房都有些冷寂。

夜凌澈額角一抽,嘴角訕訕,“好吧,臣弟管不着,就是連問,也不該問!”

夜凌璟輕輕一瞥,低頭繼續看自己手中的冊子。

過了會兒,夜凌璟開口,

“你來做什麼?”

聞言,夜凌澈重重的吁了口氣,這總算是問了句早就該問的話了。

“臣弟是來恭賀皇兄明日封妃,再順便的要點兒賞賜!”

夜凌璟擰了擰眉,目光在龍案上瞄了眼,把一本冊子扔過去。

“賞了!”

夜凌澈一手接住,掀開。

在看到裡面的內容之後,眼中精光一閃。

“多謝皇兄!”

躬了個身,夜凌澈就往外走。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夜凌澈又退了回來,“皇兄,有件事,臣弟可是要再說一遍,臣弟可不是有意要救那個女人的!”

“去吧!”

夜凌璟似是不耐煩,甩手。

夜凌澈翻了個白眼,再度往門口走去。

這次倒是還沒等他走到門口,裡面龍案之後,皇帝的聲音傳來,

“皇后不喜歡她——”

……

夜凌澈關上身後的殿門。

守在殿門口的常總管舉着他的斗篷,一臉諂媚的衝着他笑。

夜凌澈哼了聲,就這麼立到了常總管跟前。

常總管還是那副諂媚的模樣,細緻的給夜凌澈繫上斗篷的帶子。

“寧親王威武不凡,連帶着這斗篷都風采華麗!”

一邊繫着,常總管一邊的贊。

夜凌澈低眉斜睇着他,嘴角淡淡的一勾,“這麼羨慕,不如改投本王身邊?”

常總管的手指一顫,“寧親王說笑了,奴才只不過一奴才,哪兒能入得了親王的法眼!”

“嗬,這是什麼話,難不成先前你不是伺候在本王身邊的?”

夜凌澈肆笑的眸子裡寒意微閃。

常總管腿腳一軟,險些就要跪倒。

而這就時候,眼角瞥着那邊有宮隨待立着,而那個宮隨正是皇后宮裡的。

“寧親王稍後!”

常總管一個激靈,打了個千,就趕緊的過去,“皇后怎麼了?”

夜凌澈剛要走,就聽着常總管的聲音,腳下微微一頓,眼中餘光掃過,就見着常總管的臉上乍然的冒出喜色,然後又低低的對那個宮隨囑咐了幾句,就往御書房進。

夜凌澈輕笑,往宮外而行。

欣長的身影挺拔如鬆,身後的斗篷在風中蕩起漣漪。

………………………………

鳳儀宮。

容纖月的筆下剛剛落下最後一個字。

門外,恭迎皇帝的聲音已經此起彼落。

而即便是不認真去聽,那些話音裡的歡喜都能滿滿的溢出來。

容纖月無奈,放下筆墨。

只是眉眼間濃濃的情意已然泄出了此刻的心境。

雖不雀躍,卻已然歡喜。

隨着腳步到了門口,房門已然打開。

門外的人快步的走到了她的近前。

身上帶着微微的寒風。

可瞬間而入眼簾的俊美面容卻是如日頭暖耀。

“動了,是不是?”

說着,他就已經把她抱起來,放到他的腿上,一手摸到了她的肚子上。

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容纖月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落座到了他的身上。

何不知道是他太過激動?容纖月失笑,攬着他的肩膀,柔順的依偎在他的懷裡。

“嗯,剛纔又動了幾次!”

“是嗎?”

他問,

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兩隻眼睛裡都滿滿的帶着光亮,落在她腰腹上的手更是捨不得收回來的又緊了幾分。

容纖月看着失笑,只是旋即嘴角的笑意又有些凝。

他這樣專注看着什麼的表情之前只在看着她的時候出現過,現在不過只是看着她的肚子而已……

“他這麼鬧,應該是個皇子!”容纖月道,

“嗯,皇子公主,朕都喜歡!”

夜凌璟道,頭也不擡,身子還微微的傾身下去,似乎還想聽些什麼。

……

眼前俊美的面容帶着清楚可見的雀躍,歡喜。

眼睛裡含着的光亮像是悠遠星空的星辰,閃亮,湛清。

那曾在文武百官,世上衆人面前儼便是高不可侵犯的人,此刻竟是純真的像是得到了歡喜寶貝的孩子。

只是瞬間,那心頭的一點兒不舒服就是煙消雲散。

容纖月彎脣,嘴角輕輕的綻開一抹弧度。

她伸手,想要去摸他的頭。

可驀的,眼前一花,好似片段幻燈的浮現出一幕幕像是照片的瞬間片段。

……似乎正是年少的他,歡喜的衝到她的面前。

問,“纖纖?”

……似乎正是年少的他,眼中含着微微溼瑩的潤色,癡癡的問,

“你還走嗎?”

……似乎正是年少的他,一臉慌亂的擔憂着她,

說,“還好嗎?”

……似乎正是年少的他,在她的指揮下,費力的搬騰着什麼。

問,“這是在幹什麼?”

……又似乎正是年少的他,從懷裡掏出那枚她再熟悉不過的玉佩,在她的耳邊說着,

——“雲紋若如意,綿綿不斷,意爲如意長久。如意延綿無邊。”

夢!

這不是曾經夢裡情形嗎?

怎麼此刻,竟是這麼的真實!

真實的她幾乎以爲這根本就是她自己親身經歷的!

容纖月覺得腦袋裡有些發懵,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去碰觸。

可手指所感,空無一片。

——原來,這只是她的幻覺?

心頭似乎輕鬆,可眼前卻是漸漸的有些發暗。

不好!

陡然升起警覺。

容纖月看向自己身邊這個似乎仍咋專注在她腹中孩子身上的人。

他的眉目如畫,若是傾城風情。

仍是專注在她的腰腹之上,似乎渾然沒有察覺到她的注目,她的異樣。

容纖月張了張嘴,那幾乎要衝喉而出的話,就這樣偏偏的停滯了。

若是愛在心頭,或許只看着他的眉眼,就是心滿意足……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太過直接。

他終於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擡眸看向她。

下一刻,他的面色一緊,慌張的張臂抱她。

容纖月脣角一彎,眼前一黯,終於倒下。

“纖纖——”

夜凌璟低呼了聲,人兒就已經掉入他的懷中。

外面的常總管聽着裡面主子的聲音,探頭一看,忙着轉頭招呼着,

“快,請太醫——”

…………………………………………

宮門口,

一身華服錦袍,披着厚重斗篷的夜凌澈正欲要登上自己的車馬。

不遠處,急急而來的兩道身影讓夜凌澈的目光稍稍的頓了頓。

正是容相和容宗瑾兩人。

寧親王的車馬就停靠在宮門口,容相和容宗瑾到了近前,衝着夜凌澈拱手一輯,就要進去宮門。

“兩位急什麼?”

夜凌澈幽幽的開口。

淡若的神情讓容相的臉色微微一繃。

“寧親王這是剛面聖出宮?”容相的語氣並不善。

夜凌澈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到,還是悠然的模樣,

“嗯!”

“那宮中之事,寧親王不知?”容相的臉上已經布上了寒意。

“什麼事?”

容相梗了口氣,“我那女兒——”

“哦~!”

夜凌澈拍了下腦門,打斷,“剛纔本王出來的時候正看着人稟告皇上!”

“如何?”

容相追問過去,容宗瑾的臉上也帶了些緊促。

夜凌澈彎脣,邪魅眼中幽光濃厚,“看常總管的模樣,八成是好事!”

好事?

容相轉頭看向容宗瑾,容宗瑾臉上也是詫異。

“是啊!”

夜凌澈點頭,狀似輕鬆的聳了聳肩膀,“令愛的身子現如今也總差不多四個月了,要是本王沒猜錯的話,差不多是胎動——”

“……”

容相的眼角狠狠一抖。

容宗瑾的嘴角也不由一抿。

夜凌澈看着容相和容宗瑾臉上的神情,不解,“怎麼?看容相似乎不高興?可好像皇上可是高興的緊呢!”

容相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是,蒙寧親王吉言!”

說着,拂袖就要離開。

容宗瑾也緊隨其後。

夜凌澈看着容相離開的背影,嘴角輕巧一勾。

容相也不過剛走離了數步,身後夜凌澈又開口,“對了,倒是本王忘了容相還有一女在宮裡!”

容相前行的步子不緩,繼續前行。

後面,夜凌澈還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本王此次入宮,還真是瞧見了!”

容相的步子猛地一頓。

倏的回頭。

臉上驚怒交加。

夜凌澈視若無睹,一擺一擺的走到容相跟前,步履輕鬆。

容相看着夜凌澈,臉上的神情漸漸的斂了去,最後,當夜凌澈走到了容相跟前,容相臉上已經是淡若雍容。

容相對着夜凌澈微微躬身,隨後,容宗瑾也隨之。

“還請寧親王賜言!”

此行,容相是要入宮討個說法,可畢竟身爲宮外之人,總不能見到。而現下,能求助的,似乎也只有眼前的這位寧親王。

夜凌澈擺了擺手,

“賜言倒是不用,只是本王舉手之勞,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寧親王!”

容相震驚擡頭,一雙老眼中含上盈光。

夜凌澈似有所感,點了點頭,臉上也有了正經之色,

“她已經出了冷宮,雖身子有損,倒也無礙。”

“老臣謝寧親王!”

容相躬身就要跪倒。

夜凌澈腳下一閃,先一步躲開。

“罷了,這樣的大禮,本王可不受!”

“還有,若是容相非要到宮裡討個公道,本王也不攔着,只是容相可不要忘了這宮裡還有個備受皇上寵愛的皇后!可萬勿不要因小失大!”

說着,夜凌澈閃身就往自己的車馬竄過去。

轉眼,車簾掀落,夜凌澈已經到了車馬之中。

遂,車軸滾動。

寧親王的車馬快速的離開宮門。

宮門外,容相與容宗瑾相望而立。

……

車馬中,夜凌澈臉上含着的清淺笑意淡淡的斂了去。

車簾晃動,車馬之側是明媚光色,敞亮的宮廷大理鋪地。

耳邊,迴轉而過,是剛纔出門前皇兄的那句話——“皇后不喜歡她。”

所以,這是想要他做什麼?還是不想要他做什麼?

夜凌澈扯了扯嘴角,邪魅再度浮動。

……

宮門口。

容相盯着前面寧親王快速離開的車馬,嘴角緊抿。

“父親,我們如何做?”容宗瑾道。

容相揚手,“既然我們已經到了此地,總部坑就這樣回去!走,進宮——”

“是——”

………………

容相一朝之相,侍衛自不敢阻攔。

容相父子順入宮門。

而就是剛到了側門等候皇上召見的宮殿不久,去請皇上的宮隨就急急忙忙的奔了回來,“容相,容大人,皇后娘娘不好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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