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有種惡習是互鬥和內耗,只有面臨共同的敵人或極大的危機,纔可能有所緩解甚至合作。
只是在聯合的同時,難以抹消的分歧、利益和傾向等等,似乎始終是存在於人們心中的定時炸彈,隨時會有激化和爆發的可能。便由此使得事態容易變得更爲錯綜複雜,甚至再難以把握頭緒、理清緣由和脈絡……
以前是人類的時候,看雜書過多的幽月是這樣認爲。而現在以妖怪的身份,收斂能力、屏蔽氣息潛入友克鑫市的妖月,在沿途目睹了種種悲歡離合和情景短劇後,腦海中很自然地浮現出了那時的記憶和感悟,也更爲確定了這種的認識。
一路行來,妖月遇上了不少普通人類,以及一些戰鬥人員或人類的強者。
或是因爲種種原因難以脫逃,或是希望將危險掐滅以避免更大的災難……他們每個人都是各自的主角,但在友克鑫市的這個大舞臺上,卻都像是食人妖怪的配角和幕布一般。
之前聯手抗敵的人們,可能轉身就會因爲更強的武器而引發一場爭奪戰;原本的對手甚至死對頭,卻又可能會在怪物們襲擊的時候互爲砥柱。
有普通的上班族男子爲了食物而暴起殺人,但卻悄悄的將沾血的食物分給弱小無助的老人,以及與父母失散的孩子;卻也有爲父母的,哭泣着將幼子視爲累贅和誘餌,通過轉移食人怪物的視線而逃離……
諸多人生百態之中,亮點和黑暗都是同樣突出,瘋狂和善意也幾乎是對半存在。至於誰製造了災難,誰讓事態失控,到是誰也說不清楚了。
有人相信是不甘於被控制拘禁的研究者動了手腳,有人說是膽大妄爲的黑幫份子放出了惡魔,有人認爲是妄想升官發財的政府人員急功近利,也有人覺得是喜歡獵奇和保護動物的獵人疏忽大意――衆多說法繁雜不清,但卻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一切的肇事者也早已落入了食人怪物的肚腹……也不知是自尋安慰還是事實如此。
“到了中心地帶卻見得少了……螞蟻們是傾巢而出了,還是圍在女王身邊,等待下一輪的生育爆發呢?”平息諸多感慨,帶着這樣的疑惑,妖月原本是閒庭散步一般走在被掃蕩一空,連屍體都難得見到,只留有血跡和碎肉的無人街道上。
只是太過安靜的中心地帶令誰都會覺得反常,當自己本就輕盈的腳步聲都愈加清晰可聞,妖月握緊手中改造過以備吸取和保存靈魂的餓鬼球,因情況不明而略有猶豫地放緩了步伐,直至在酒店前方的大廣場邊緣徹底地停了下來――
究竟爲什麼,這個傢伙會在哪裡?
空曠的廣場中央是一座典雅的蓮狀噴泉,雖然外在未受到很大的破壞,但供水系統已停止了運作。不過在設計的最初,估計不會有誰想到居中蓮蓬狀的噴水高臺,也能成爲某人的座椅。
因此妖月在本能地掃視四周環境的瞬間,是很覺得突兀地看見了那一個沒想到會出現在此,也並不認爲應該繼續那麼待在那裡,久未面對面的模糊身影……
而當她確定了那是友非敵的身份,不等她有所反應,也並未給她更多的時間思考,對方已露出謙謙君子般、淡淡的、溫和的笑容,輕巧躍落在地。
並沒有過多停頓,那越來越近的、隱約含有節奏和韻律,彷彿隨着心跳起伏踏在心頭的腳步聲中,居然同時顯露了久別重逢的熱情和壓抑到底的深沉……很令人懷疑是一種錯覺。
如果說在茫茫人海中,見面不識有一種失落,擦肩而過是一種遺憾。
那麼在危機四伏的廢墟之中,能發現熟人且確定對方是在等着自己,嘗試當一回地陪、解說員或保護者,甚至進一步邀請自己一起離開,去看看需要關心的對象,更誠懇地期望自己能加入小團體並共同走下去……
揚眉啞然的同時,估計被邀請的聽衆怎麼也難免有些許放鬆、雀躍或欣喜了。
但妖月卻只是帶着些莫名感慨地搖搖頭,甩開了一些不應該在此時產生,覺得頗爲陌生的複雜情緒,以及因之前的邀請和對話,漸漸浮現的零散記憶片段及過去的言語。
“……我還想讓你也跟着大家迴流星街看看的。你應該會喜歡那裡的――是苦中作樂的混亂天堂,但夥伴的情誼比所謂的家人都要緊密、強韌……”這是當時不算涉世很深的庫洛洛,一時有感而發的肺腑之言吧。
並不是單純的引導者,更不是真正的保護者。既是爲擴大團體的勢力和影響,也是想增加能力的種類,對力量有所圖……但無可否認,當時的關照和幫助是真實的。
“嗯,如果流星街只是污染嚴重,或許以後我有能力可以幫忙的。通過控制植物,讓土地變得肥沃,重新恢復生機,你覺得怎麼樣?”
那是曾經真心誠意想做些什麼,經驗不足而不知道也算是在死亡的危險中走了一遭的幽月……和自己了。
然而即便真的同情過誰的的遭遇,再能理解對方仇恨和復仇的緣由,以及對外界的冷淡和漠視的根本……也沾有了血腥、製造過死亡,現在的自己卻並不代表能認同對方的一切了。
純粹的白色太過耀眼也難以長久,但怎麼也難以喜歡或傾向絕對的黑暗――
因爲那意味着,頹喪的絕望和焚燒己身的黑焰,會令永恆的生命也爲之窒息和消逝,所以決定位於灰色中立狀態,這樣的我……你爲之停駐究竟又是爲何呢?
並不迴避與庫洛洛的對視,不過妖月沒有擺出類似的、彷彿迷惑人的面具一般的笑容,頗有些無奈地問道:“道不同不相爲謀……你覺得真有必要說服我?或者,你覺得我還是那個,以前同情過你們的我?”
“呵,到是第一次,有人敢說同情。”笑意不減的庫洛洛仍是風度頗佳,彷彿沒聽到其中的拒絕和質疑,反而顯得頗爲虛心地問道,“如果你不願意再成爲同伴,我又不想你成爲敵人……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雖然我也沒什麼立場說些大義凜然的廢話,但是老實說……如果說擁有力量,便有資格隨意處置他人,支配弱者的生命。那麼,那種隨心所欲代表的不僅僅是常人眼中、捫心自問的惡……更是變相的、損己不利人的自我毀滅。”
微微聳聳肩,妖月擺了擺右手,似乎在揮散和理順着什麼,略有些誇張地嘆道:“道德和正義這種看似無聊的東西,是維持世界正常的基準,我不打算刻意打破,也不認爲旅團有資格推翻或打破。所以,我還真沒想去流星街。思想根源上的問題,那裡現在可能更加混亂吧,我可不想平白樹敵。無視我如何?”
雙眸陡然亮了幾分,怎麼都像是思考了很長時間,庫洛洛邊搖頭,邊很順暢地補充道:“那些勢力輪番上陣的時候,我們都沒有行動。但是,要是這次見了面,都不能請你和我一同離開,到流星街迴避一段日子……我真有些會越來越擔心你的選擇,忍不住做些什麼了。或者,委屈你和小草一樣噹噹幸運寵物,我死了你就解放?”
這使得妖月不禁翻了翻白眼,不客氣地冷笑了一聲:“還真是說得有些理所當然啊,你憑什麼這麼有信心?是認爲我不會殺你,還是認爲小白算是籌碼?居然還提到死……你難道不和西索一樣,想成爲妖怪,擁有漫長的生命和更強大的力量?”
“這只是純粹的邀請和商討而已。小白的情況有些複雜,但是我絕對沒惡意,也沒打算做些什麼。”不以爲然地搖搖頭,很是認真和平靜的庫洛洛沉吟了片刻,似乎組織了一下語言,又像是努力打算坦誠以待。
僅僅片刻,喜怒由心,他的笑容終於透出了更多的真意和肯定:“西索沒有歸屬感,只相信他自己,自然到哪裡都無所謂。但是我屬於流星街,我的根在這裡……不論那是一片怎樣的土地,也不管它最終將變得如何。我能確定我將爲之死去,也會最終迴歸並葬在那裡。”
落葉歸根啊……恍然之間,時光一去不復返,留下了孤零零的、已不知道變化了多少、經歷了多少的自己――那麼,我的根究竟又在哪裡呢?
有堅持人類身份和自身努力,不願成爲妖怪的人類,到真沒想到也有爲了故土而不願改變的……是原本最早的認識有問題,還是看輕了他,或者,是這個世界改變了呢?
庫洛洛的話令妖月愣了愣,有瞬間的恍神。但旋而,她聽到了微微觸動了自己心絃,令其爲之稍有柔化和起伏難寧的話語。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曾邀請過你?然後你說,希望能用你的能力改變流星街的環境……不論怎樣,我記得你的那些回答。”
“當時的你能力有限。但那是有些可笑、誇張,卻相當真誠的提議,怎麼也難以完全忘掉。所以,現在我只想確定一個問題,會爲了過去的承諾參加獵人考試、與西索比試,你真的……完全不是以前的你嗎?”
平緩且鄭重地說完這些,庫洛洛坦然伸出手,以行動做出了再一次邀請。
流星街惡劣的生存環境中,普通人很難活下來。
即使配發有避免輻射污染的生物防護服裝,但對於並未進化和逼出念能力的普通人而言,資源畢竟有限也難免顧此失彼。
因此,就便他們的求生本能比外人更爲旺盛,也往往容易覺得自己是一種累贅而輕視生命。
至於脫穎而出的能力者們,見多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後,珍惜有限時間而頗顯得肆意妄爲的他們,很少會認爲誰是不可缺少的,誰是不可替代的。
一切爲了更有利的活下去,爲了更多夥伴的生存……於是這構成了自卑與自強混雜交替,更顯得倔強和果決毅然的個性,以及努力求生的同時,卻能毅然赴死的決絕的羣體特徵。
這是俠客在被衆人善意的笑話,稱爲狐狸保姆時,和靜養着的小白的閒談內容之一。
而想到爲保護妮恩三人和旅團、流星街人的衝突,以及之後黑道、獵人、士兵、保鏢等各種人員的登場和表演,突然爆發的與食人螞蟻們混亂的羣戰場景,還有當時流星街人的自爆般的“羣體攻擊術………小白覺得自己所觀察的,到也的確與俠客所言相差無幾。
或許是出於一種等價交換的心態,小白也隨意地提到妖怪的生命力很強,不太受惡劣環境的影響,能自行調整和加快進化速度、改善體質等等的情況,也就此略做出了對比和總結評論。
“據說,魔界的環境更惡劣,對於你們而言,那裡的氣體可能都是毒氣。而妖怪們大都好鬥、獨立、任性……不過正是環境惡劣,才逼出生者的能力,也算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而後,看着俠客若有所思的表情,小白撇撇嘴,有幾分不滿地強調道:“千萬不要想多了啊,你們就算知道了這些,也不可能推測母親大人的想法和行動的。比如說,如果是想拿我當籌碼,母親大人可不一定會來的。”
那些能量的衝擊和躁動,體內略有碎裂、被侵蝕的脆弱魔核……還有遠距離致使魔核感應減弱,能力受制,對身體的不良影響和削弱――自己也算是廢了吧……這樣的自己,真的和那些普通人一樣,有種累贅的感覺了。
不知道看出了幾分情緒,俠客拍了拍小白顯得頹然埋在枕中的後腦,卻帶着些鼓舞意味地笑了笑:“團長都能一個人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這麼有誠意,我想她會同意來的。是因爲在乎纔會患得患失的,你應該拿出更多誠意和信任來啊!”
只是他也沒等到小白回答,便有些歉意地掏出出仍在振動中的手機,仔細看了看,示意他要先出去回一個電話,自行起身離開了。
這使得小白將“切”的不滿音拖得更長,並未感到多少安慰的,伸展開四肢懶懶地趴在了牀上――遠望去如同狐狸皮攤開一般半天沒有動靜,她的思緒卻一直沒有停過。
她記得自己從妮恩和團長接觸開始就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很不解相差懸殊的兩人爲什麼相談甚歡,但確定妮恩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所以她即使在妮恩的能力被奪取、被擊暈送到酒店的房內,也都沒有出現。
她想起了一切被改變、爆發的時候,爲了阻止保鏢們出手自尋死路,爲了保護母親曾託身的女子……還有隨着而起的大範圍混戰。
彈幕如雨、念力如潮、殺氣似虹、龍蛇混雜、爆破連連……是自己太弱、經驗還是少了吧,所以終究躲避不及被捲入其中。
然後因爲那種熟悉感,在庫洛洛的半勸導半強制下,不願因妖力失控而死去,才爲了抑制力量吞下了妖力壓制器……卻也造成了現在這種麻煩的局面。
魔核趨於碎裂的劇痛,身體被分割似的痛楚……這一次,連靈魂都有即將消散,似乎隨時會融入空氣化爲烏有的感覺,大概真是完了,只希望不會給母親添大麻煩吧。
這麼有些自怨自艾的,小白是在迷糊狀態被俠客喚醒,聽到說是去接一直等着的人,而掙扎着醒轉過來,老老實實地窩在俠客懷中跟了過去。
還在推測之中的是,她見到了維持着人型的妖月。但在意料之外,令她大吃一驚且什麼都不顧、幾乎是凝聚全部餘力幾下跳了過去的是,她見到的是被從飛艇上抱下來,居然是在沉睡中的妖月――
確認只是脫力,小白這才稍微放心下來,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確認了此刻的情況。
抱人的是那個不好惹的庫洛洛,所以忽視。但是,小草阿姨……爲什麼會跟在庫洛洛後面,還坐視不理有幾分看戲的神情?
“你怎麼就回來了?”帶着這樣的疑問,小白順從地讓小草將自己從妖月胸口抱開、摟住,小聲詢問的同時,時而看看走在前面抱人的庫洛洛和開路細談着什麼的俠客,時而回頭仰望因好奇而頻頻環顧中的小草。
“我也剛知道,時間比例差別很大。不知道這些時間空間究竟是怎麼換算的,反正我在魔界哪邊都待了好幾年了。”小草表示不太明白地聳聳肩。
“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會這樣?”考慮過自己帶來的拖累,但是小白實在還是難以想象妖月居然會如此。
“事情趕在一堆了。我回來的時候,她正在和進化螞蟻們打架――不想引發暴走,打算活捉女王……或者還想做些什麼,所以不能打死。但打趴下對方很快會爬下來……就有些畏首畏腳的剋制了。”小草的回答,很令小白黑線了一把,但她到是渾然不知。
“旁邊還有些沒跑完的人類,獵人、士兵、殺手什麼的一羣羣……真是混亂。本來丁點大的事情,你救我,我幫你的,越幫越忙,越救越受傷……太‘狗血’了!”
小草吐吐舌頭,有些賣弄自己領悟的新詞,“嗯,不過我也終於見識了時空裂隙的威力。當時,她又要維持讓我順利通過的裂隙寬度和穩定,又要避開圍攻和混亂能量的波及,還又要時不時救救人,注意體內的另一種能量循環,考慮魔核分裂和遠離後的能力降低程度,避免妖力失控……”
“多方掌握、一心多用的結果,時空裂隙收縮不及反彈擴張,居然吞掉了大半個友克鑫市。之後,把那些有幸不死、雜七雜八的人類從裂隙中拉回來,不脫力纔怪。啊,還有西索趁機搗亂,居然和那些螞蟻羣趁機跑魔界去了……”
小草不嫌累地說完,小白原本的休息地就到了。妖月被放在牀上,人和妖怪彼此簡單寒暄了幾句後,周圍終於清靜了下來。
只是當小草和小白一同送兩個人類離開,幾乎也就在她們迴轉的瞬間,不知是偶然還是刻意如此,妖月醒了過來,睜開的眼中有些疲倦,卻神采依舊。
而沒待小白開口,也沒給母女溝通的機會,小草已經迫不及待地湊了過去,很有幾分雀躍、急着分享一般地說起了自己回魔界去後的種種情況了……
果然還是一章難以完結,還得拖半章多收尾了,多謝各位朋友的支持和等待了,不過這個週末應該能結尾了~~
難得過年回家十天,可惜沒有網絡,所以送上遲到很久很久的新年愉快吧~~
最後再汗一個,迴轉後……居然還能看見增加收藏,真詭異啊,只能再次多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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