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着閃爍的燭光坐了一夜,再回過神時已經天亮了,女死士們捧着紅綢走了進來,視我如無物,幾下就將這個房間裝成新房,火紅的顏色。
我站起身,有人上來爲我換上了樣式繁複的華麗喜袍,散開了我的發,我坐到梳妝檯前,那人拿起銀梳,梳起我的發。
想起我第一次穿上喜袍的時候,是嫁給阿城,當時是厲悅音爲我綰髮,她說着祝福我的話,當時我愛的人是寧夜寒;而如今我第二次穿上喜袍,是嫁給寧夜寒,一個冷漠的女死士爲我綰髮,她什麼都沒說,現在我又愛又恨的人是寧夜寒。
綰好發,那人又爲我上了胭脂,描了眉,最後爲我戴上沉重的鳳冠,蓋上喜帕,我任她牽着我向門外走去。我想,如果身邊的人是小若,我起碼會好過一些。
門口停着喜轎,我坐上去,聽見從遠處傳來了鞭炮的聲音,打破了天山一向的沉寂。
拜堂的地點選在無塵殿。寧夜寒沒有請任何外人,只是天山上所有的神訣門弟子都到場了,加在一起也不下五百人。
蓋着喜帕我什麼也看不見,只是緩緩向前走,我知道向前走就對了,然後停下來。我知道那個人就在我的身邊。
曾經是多麼盼望着這一天的我,現在卻有一種生不如死的心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
周圍爆出了掌聲。
我卻什麼都聽不到……
我先被送進了洞房,按照禮數,寧夜寒要喝酒到天黑纔會來,不過他是門主,來參加婚禮的都是他的弟子下屬,沒有人能說他什麼,就算他固執着一點美好非要按照禮數來,反正天山的天黑得快。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我掀
開喜帕,看見一間陌生的房間。
紅綢交錯,窗上貼着大大的“囍”字,桌上放着一對龍鳳紅燭,一直燃到夜晚都沒問題。而我更在意的,是紅燭旁的那瓶合歡酒。
精緻刻花銀酒壺,裡面盛滿的,是能保佑相愛的人相伴白頭的合歡酒。
我走過去,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了帶出來的最後一點攝魂香。
攝魂香融合於酒,就會變成世上最強力的迷魂藥。
我看着手上的攝魂香,再看看那個酒壺,問自己,到底想好了沒有。
我到底想好了沒有?是親手結束這一切,還是多貪戀幾天呢……我能對不起小若麼!?我能對不起她爲我白白送了一條命麼!?我能眼睜睜地看着玉鉤死麼!?
不可以!
我怕自己下一秒就反悔,迅速解開瓶蓋,將所有攝魂香都放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我像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一下坐到凳子上。
我全都放了進去……這所有的量,足夠一個人昏迷三日。
原來天下和愛人之間,我還是選擇了天下麼……可是是寧夜寒逼我的,是天下逼我的!我何德何能,能改變天下的命運!?
可現在,我就這樣做了,一旦發生,就不可更改……
坐了很久,看來寧夜寒還是願意守凡間的禮數,那麼合歡酒他就不會不喝了。當我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伸手默默重新蓋好喜帕。
我聽見寧夜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們先下去吧。”
接着是整齊的回答聲,一羣人退了下去。
房門被推開,那個人走到我面前,我看見一雙紅底描金的錦靴。
喜帕被人揭開,那個人淺笑着看着我。他說:“如煙,你今天很美。”
我淡淡撇過目光
,他並沒有生氣,也坐下執起我的手:“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一體的夫妻,我們一輩子不分開,我們互相信任。”說着,他拿出了兩個同心結,將我的那一枚重新放到我手裡,包着我的手讓我握住,“如煙,你願意麼?”
我擡起頭看着他。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我看見他拿過兩隻刻花銀小酒杯,倒出那酒壺裡的酒,遞給我一杯。他看着我笑道:“我寧夜寒發誓,此生只愛如煙一人。”
我們右臂交錯,分別喝下那杯酒。
我看見他的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手鬆開,撐到桌子上。我突然一陣慌亂,忙起身退開幾步,見他低着頭,突然發出一陣笑聲。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笑着說:“我只是……想要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他擡起頭看着我,我看到他……他竟然……流淚了……
“我信你,你卻不信我。所有人都背叛我,你也背叛我。”
我忘了眼淚是什麼滋味,只是覺得心裡那些結痂了的傷口再次被撕扯開,汩汩地冒血,讓我痛徹心扉。
“難道,真的是我太貪心……玉闕神功與我愛的人,真的不可以同時得到麼……”
我走過他身邊,與他錯過,一直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我看見他的雙手緊握,努力支撐着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睜大眼睛不願意閉上。
愛是什麼,恨又是什麼,不過是一羣人在紅塵中苦苦掙扎罷了。
而我,就要親手結束這種痛苦了,呵……
我拿了他的蒼玉劍走出了房間,順着樓梯走下去,披着大紅的嫁衣,沿途看見我的人每一個敢上前來。
夜寒,讓我們都解脫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