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與胡鈴鐺的初次交鋒之後,肖宋鬆了一口氣,以爲自己已經禍水東引,全身而退了。

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胡鈴鐺表現出來的確實如此,她對肖宋極爲友好,殷勤備至,簡直是把肖宋當作自家婆婆來對待的——熱情過度的結果就是肖宋實在有些難卻盛情,不堪其擾,只能儘可能避開她,不要同她見面,省得被她纏住不得脫身……她實在是受夠了以蕭秋爲話題同這姑娘討論了!她不喜歡不樂意啊魂淡!

雖然不想讓這些雜七雜八的人住在紫清派裡,但是武林盟主之女的面子實在是不好駁回,肖宋只能無奈地留她下來。只是在替胡鈴鐺安排房間之時,肖宋起了點心思,特意吩咐小豆芽給她安排得離蕭秋近一些,讓他們使勁折騰去,好過一個勁地只會給她找麻煩!

……

本以爲胡鈴鐺雖然討厭了一點,但至少還算安全,至少沒道理加害於她——畢竟肖宋姑娘可是一直努力地爲她和蕭秋製造見面的機會,誠意絕對是夠了的。而且她都將話說得那麼明白了……雖然話裡的真實性與可信度還有待商榷。不過她也不信這姑娘還能厚起臉皮來親自向蕭秋去求證!

可直到那個帶着面具的男人一掌拍在她的肩上,將她震飛出去跌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之後她才知道,她終究還是太純潔太天真了,竟然低估了這胡妹子的惡毒程度!

怪不得她會在下意識這麼討厭胡妹子,對蘇妹子的厭惡感卻並沒達到那種程度……那是因爲蘇家妹子就算是陰人,也是光明正大地陰啊!至少絕對不會像這胡妹子一樣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讓人防不勝防!她在對她出手之前,甚至連一點預兆都沒有!

作爲一個骨子裡還殘留着兩分正直品質的姑娘……當然這話是瞎扯淡。肖宋不齒胡妹子的作爲的主要原因只是因爲她剛好是那個不幸的受害者!

這是肖宋頭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很早死掉的不死煞神。她還不忘吐槽了兩句,有一個這麼威武的外號,結果卻是個炮灰!實在是讓人無言以對啊!

不過人家就算再怎麼炮灰,也有辦法先把她給炮灰掉。

……

不死煞神的武功確實是極高的,絕對沒有對不起他這個威武的外號。肖宋這個只會那麼幾招花拳繡腿的門外漢在他這個真正的殺手面前基本沒有還手之力,交了幾招就被他當頭一掌拍了過來,她險險躲過那斃命的一掌,卻終究沒有完全躲掉,還是被他拍在了肩上,直接拍飛出去,氣息當場就紊亂了。

打不過只好逃,她還不至於爲了面子死撐。

當時肖宋是在前往後山散步的路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她根本沒有想過這不死煞神會選擇在這個地方偷襲她。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肖宋其實也有兩條路可以選。跑去後山……或者跑回紫清派裡。

她下意識就選擇了跑去後山。

一是因爲這廝還有點良心,不想把這禍水引到小豆芽於瀾那裡去。

二是因爲她總覺得若是回派中的話,只能更危險,不會更安全——肖宋對蕭秋不但不會幫她反而會落井下石的確定程度比他能夠打敗不死煞神的可能性還要高!

……

而當肖宋被壓倒在地扯開衣襟的時候,她在害怕慌神之餘,有一剎那的幻滅。原本在她心目中,這漢子雖然不值得憐憫,但至少還是個深情的忠犬炮灰……雖然後來黑化了←_←!但是現在,在她心中他只是個純粹的炮灰了。

男人露上半身是風流,露下半身就是下流了!

可惜大多數的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不管書中說這個不死煞神有多麼多麼喜歡胡鈴鐺,還是能夠抱着別的女人發情的!

而正是因爲他沒有立刻殺了肖宋,給她爭取了一絲空隙,她便硬生生地趁着這絲空隙打開了設在後山的十二都天門陣,趁他陷入陣法之中脫身而去……卻沒想到這傢伙自己無力脫身之時還能夠給她一刀,完全的就算是死也要找個墊背的典型!

肖宋恨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她有多痛就有多想報復回來,可是爲了報復而將性命搭上,那就不是她的作風了。她撩起衣襬捂着胸口的傷痕,儘量不讓血滴下來,憑藉這兩年對這個苦苦研究這個陣法才得的熟悉程度,趁着十二都天門陣還沒完全開啓還有漏洞之時,匆匆逃了出去,直奔那陣後的密室。

這個陣法是個好東西,用來陰人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基本上進去的人都是九死一生,百死難回。

可惜這麼好的東西不是肖宋如今的水平能夠設出來的。以她貧瘠的天賦,便是再過那麼幾十年都不一定能夠將這陣法完整地擺出來——便是真讓她走了狗屎運將陣法擺了出來,那效果估計也得大打折扣。

這陣是紫清派的先祖設下,爲守護密室用的……所謂密室,其實也就是每代掌門閉關練功的地方。

肖宋有着蕭夏的記憶,盯着這塊地方很久了,本想着最後與蕭秋對壘的危急關頭再用,沒想到現在就給用上了——果然是世事無常,一晌無語!

……

而在密室的石門關上之後,肖宋失血過多的臉在冥藍鮫燈的淡淡光輝映襯下發白得厲害,她咬牙扶着牆一步一步地往裡挪,鮮血淅淅瀝瀝地在她腳下蜿蜒成一條小溪,在終於捱到密室裡頭的白玉牀之後,她鬆了一口氣,眼前一黑便一頭栽了下去。

……

肖宋是被凍醒的。

陰陽雙煞掌果然夠陰,別的不說,光這忽冷忽熱的感覺也能將人折騰死——至少,她連昏睡之中都是極不安穩的。

一睜開眼睛,肖宋的眼前還有些發黑,看不清楚。模模糊糊中看到的便是蕭秋,她還以爲是自己眼花出現了幻覺。然而事實是蕭秋的手徘徊在她的領口邊,正要拉開她的衣襟,冰涼的手指撫在她更加冰涼的鎖骨,有點淡淡的溫熱感。

那種感覺太過清晰太過真實,讓她想要無視都難……

不是做夢!不是幻覺!

是真的!

肖宋陡然睜大眼睛,擡起一巴掌便將他的手拍掉,動作過大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她一張臉都抽搐了。“你……咳咳,做什麼!”她“嘶嘶”抽着氣,略有些激動地吼他——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這貨竟然已經變態到了這個地步,沒看到她傷得這麼嚴重!渾身帶血一點美感都沒有……他怎麼還會有那種想法的!

蕭秋垂眸,收回那隻手,神色自若:“師傅受傷了,秋兒準備替師傅療傷。”

肖宋默了一默,醞釀了一下,實在醞釀不出愧疚的情緒來,斷然道:“不必麻煩,你去把小豆芽找來便可。”

蕭秋平靜地提醒她:“師傅忘記了麼?這外頭可是設了十二都天門陣,如今陣法已經開啓了,一時半會也難以關上,小豆芽進不來的。”

肖宋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這個問題,她已經開啓了那個保命的陣法!心裡一驚,她忍不住拔高了嗓音,錯愕地盯着他:“你怎麼進來的?!”

他淡然自若地回答:“秋兒自然是走進來的。”

……原來連十二都天門陣都已經阻擋不住他了麼?!肖宋默默地向後縮了縮,爲自己的未來感到可悲,卻因這動作而扯動了傷口,那本就沒有癒合的傷處裂開得更加厲害,涌出一陣熱流,染紅了裙衫。肖宋痛得“唔”了一聲,縮成一團,下意識緊緊地咬住牙關。

蕭秋將肖宋的動作看在眼裡,微微一笑:“師傅,你怕我麼?”

肖宋心裡一跳,捂着傷處,鮮血從指縫裡不斷涌出來,有種*的感覺。她緊皺着眉頭,強自鎮定道:“說什麼胡話?爲師怎麼會怕你。你既然能夠進來,那便是能夠出去的吧。爲師現在受傷了行動不便,這裡也沒有療傷的藥材,你去叫些人來過來幫忙。”氣勢倒是有,可惜中氣不足,聲音越發地微弱。

蕭秋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她半晌,直看得她心驚膽戰,突然開口說道:“師傅是不是很奇怪胡鈴鐺爲什麼會派那個煞神來偷襲師傅吧?”

肖宋一愣。

“那是因爲……秋兒不小心,給她看到了一樣東西。”

肖宋驀然瞠大了眼睛:“你……”

“師傅想知道是什麼東西麼?”他眼角彎起,襯得一雙燕眸越發妖冶,“秋兒告訴師傅,是……”

肖宋眼皮狂跳,飛快地打斷他,強自乾笑道:“秋兒,你胡說些什麼!爲師不舒服,還不快出去替爲師叫人!”

蕭秋直起身子,淡淡道:“師傅……秋兒不能去。”

肖宋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向他,他是真的打算在這種時候同她撕破臉麼?這可比她想象中的要無恥多了!

“爲何?”她還抱着那麼點微弱的希望。

蕭秋慢慢挨近她,看着她緊繃的表情,突然展顏一笑,“我怕師傅跑了。”

肖宋乾咳一聲,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些:“胡說什麼!爲師這一身的傷,怎麼會……跑了呢!”她心裡暗暗叫苦,本是打算將他支出去然後拼死跑出去的!沒想到,竟被這麼輕而易舉地看穿!“秋兒難道不信爲師說的話麼?”

他一雙滿含戾氣的眼眸牢牢地盯住她,盯得她幾乎當場崩潰。好半晌,他才輕輕從薄脣之中吐出八個字:“秋兒自然相信師傅。”

他轉身離開。

肖宋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懸着的心這才慢慢地落了下來。她躺在牀上靜靜地聽着那走道里的動靜,直到一點聲息都沒有。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她才艱難地起身,咬着脣捂着胸口,扶着牆壁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方纔走到拐彎處,身子卻突然騰空,被人抱了起來……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上的傷口再次被牽扯動,痛得她差點昏了過去。

男子的低嘆在耳畔低低響起。

“師傅……你總是這般,滿口謊言。”

……

肖宋被放在了那張白玉牀上,只不過這一次蕭秋不是規規矩矩地站在牀邊,而是翻身覆了上來,將她牢牢壓在身下。她驚得拼命掙扎,始終是掙不過他。最後傷口處流下的血幾乎染紅了白玉牀,疼得她幾乎發麻——連同意識一同發麻。

“秋兒,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臉色極難看,如今也是強撐。

少年靜靜地凝視着她,面上一點神情都沒有:“師傅認爲呢?”

可肖宋還是明白了。

看來有些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

她果然不該小瞧*男主的心思。

“放開我!”她掙扎着想要脫開他的束縛。

他語氣平淡地提醒她:“師傅,再這麼掙扎下去,受苦的只是你自己。若我是你,絕不會做這些毫無意義的反抗。”

聽着像是勸誡,卻讓人無由火大。

蕭秋的話她不是一點都聽不進去的。肖宋不是不想反抗,可也知道現在反抗無用,而且她如今卻再沒有力氣反抗,這具身體裡的血似乎都已經流光了,她感覺自己在發飄,嘴脣乾澀不已,靈魂掙扎着想從身體裡掙脫出來。

少年突然舊話重提:“師傅不想知道秋兒究竟給胡鈴鐺看了什麼了麼?”

她別過臉去,沉默地閉上了眼睛。

他卻不肯放過她,俯下身來湊在她的耳際,聲音低沉魅惑:“是一幅畫。秋兒親自爲師傅畫的,秋兒在外闖蕩之時,一直都是這幅畫陪着秋兒的……師傅是不是很感動?”

“……”她扯着嘴角苦笑,孽障!誰來收了他!“你真想殺我,爲何不自己動手?”

“師傅,我喜歡你,你一直知道的,不是麼?”

這麼明白的表露心意,確實是第一次。

肖宋蹙起眉頭,直覺反駁:“我不知道。”

他輕輕一笑:“果然是知道的……只有我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麼。”他心裡早已有了認定的答案,根本不需要她來回答——只是,這答案似乎對肖宋很不利啊!

肖宋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跟一個變態討論這種問題太不理智——雖然她是真的不知道。

長久以來,她自己一直都在糾結蕭秋到底是喜歡誰這個問題上?便是知道他有這個心思,卻不確定這心思究竟是對着誰的。畢竟這人的想法已經不能用正常的思維來揣測了。

她不知道實屬正常。

蕭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臉,原本犀利冰冷的目光突然柔和了下來,雖然還是讓她感覺不到溫度:“我這麼喜歡你,怎麼可能忍心殺你呢。一想到你會死去,我的心會痛。”

肖宋啞然。

“若是師傅死在別人的手裡,我的心裡或許會好受些吧。”

肖宋這回連一眼都不想看他了。

“可是,那個男人竟然想對師傅不軌……”他的眼神一寸寸地黯了下去,像是在隱忍極大的怒氣,突然猛地一拳擦着肖宋的耳際捶在了那白玉牀上,白玉牀上生生凹下去了一塊,他勾起嘴脣,笑得妖異:“秋兒替師傅殺了他,爲師傅報仇了,師傅高興麼?”

他的眼裡殺意流露,彷彿看到了那個男人在眼前垂死掙扎。

師傅被那個男人追殺之時,他一直是站在旁邊看着的,眼睜睜地看着她受傷,吐血,不爲所動……

他想,若是那樣是結局,那也不錯。

他會替她殺了那個男人,再殺了那個幕後的指使者,爲她報仇……那麼,她的恨該消弭了,而他的心,也將會永遠平靜下來,再不會爲任何外物所幹擾。

而她在最後的關頭開啓了陣法——他知道,他的師傅是極聰明的,怎麼會輕易地死在別人的手裡呢?

他目送她逃離,踩着一地絨草慢慢踏進了陣法之中,利落地結果了那個男人的性命,男人的血流到了他的腳邊,染紅了身下的絨草——他原本不想現在殺他,畢竟,他的存在還有價值——可惜,他做錯了事。他錯不該……對他的師傅動不該有的想法。

他一步一步走進陣中心。

十二都天門陣最出名的便是幻陣,能夠影射出人心中最渴望的事情——對他並非毫無影響。

他看到他的師傅站在前邊的美人蕉下,美眸含笑地望着他,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溫柔:“秋兒,過來。”

他走過去,師傅柔弱無骨地偎進他的懷裡。“秋兒,我一個人好寂寞,你留下來陪我,永遠不要離開,可好?”

“好。”

他笑,眼底寶光流轉,讓人移不開眼睛。可是下一秒,他手下用力,柔弱的軀體在他懷中化作了四散的流光。女子消散之前浮現出一個不可置信的神情來,不相信自己竟然失敗了。“……爲什麼?我自認沒有破綻。”

“她從不會用這般溫柔的眼神看我。”她看我時,連笑容都那麼牽強。

太美好的,皆是假象。

……

肖宋默默地偏過頭看了一眼凹下去的那一整塊白玉,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其實是想砸她,而不是這無辜的玉牀的!

她的腦袋決計不可能比這白玉更加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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