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宋再次睜開眼睛時便知道自己終於掌握了這具身體的主控權。
她身上蓋着薄薄的一條衾被,牀很硬,腦袋下枕的枕頭更硬,讓她有些不舒服。頭微微一側,她便瞧見分外明亮的光線從朱窗透過來,眼睛下意識地眯起,好一會才適應過來。如今恰是雨過天晴,窗外牆角邊的美人蕉綠得嬌豔,生機勃勃,美得動人。
這樣雅緻的景色……嘖嘖,還真是少見。
“師傅,您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少年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喜悅之情。肖宋還沒表示什麼,少年便飛快地走過來,將她扶起來,還在她身後添了一個軟枕,讓肖宋能夠靠得舒服一些,心思細緻到讓肖宋這個正宗的女人都有些汗顏。
“師傅,您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可是好些了?頭還暈麼?要不要再來一些薄荷葉?不行不行,薄荷葉這東西用太多傷嗅覺。師傅您方纔就這麼暈過去,可真是嚇死瀾兒了……您身子一向都不錯,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好像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他突然停住了嘴,動作敏捷地跑到桌邊端起一側擺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穩穩地遞到肖宋面前,一滴汁水都沒有灑出:“師傅,這是新煎好的藥,您快趁熱喝了吧。”
一股刺鼻銷魂又詭異的味道撲面而來。
肖宋腦子裡還充斥着少年喋喋不休的嘮叨,暈暈乎乎地,動作慢了一拍,沒有反應過來,被這辛辣的味道一嗆,鼻頭一酸,一行寬面淚差點沒有落下來。她後知後覺地歪過頭,嘴角抽搐,一手舉起衣袖蓋住半張臉,一手隔開那藥碗,讓它離自己儘可能地遠些:“我……爲師已經好了,不需要,你快將這藥拿開!”話末的語氣稍稍凌厲了一些。
天知道她有多討厭這味道!
她的嫌棄之情如此明顯,少年自然是看出來了。不過他非但沒有被這嚴肅的表象被嚇到,反倒是暗暗驚奇原來師傅竟也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面?平日裡師傅嚴謹慣了,還真真是看不出來。他忍住笑,勸道:“良藥苦口利於病,藥雖澀口了一些,但是對身子有好處。師傅您身子虛,怎麼可以不喝藥呢?”
你是師傅還是我是師傅?
肖宋並不知道少年此時的心思,只翻了個白眼:“爲師的身體爲師自己知道,不需要這藥,拿開。”
“師傅,您便喝了這藥吧!瀾兒可是熬了許久啊。”少年微微嘟起了嘴。
撒嬌是沒用的!
你熬一輩子她都不會感動的!
“我不想再說第二次。”她脾氣本就不算好,這麼一番磨蹭下來,話裡隱隱有了些不耐的味道,天知道她快要被薰死了。
少年仔細觀察了肖宋的表情,確定肖宋並非在開玩笑耍脾氣……而是當真的。他心裡吃驚不已,可也無法,身爲一個徒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忤逆自己的師傅。他略有些不甘心地放下藥碗,還要再勸:“那師傅您的身子怎麼辦?不喝藥的話就不會好得快,便是師傅你自己不心疼自己的身子,瀾兒也是會擔心的……”
她喝藥了纔會出事的好不好!
肖宋偏了偏頭,面上毫無表情,心裡已經在滴血——少年人啊!別這麼嘮叨可不可以啊!她聽得腦仁疼啊!
“師傅啊,瀾兒這是爲你好啊,你便聽瀾兒一回吧。你若將這藥喝了,瀾兒日後必定乖乖聽話,再也不忤逆師傅的意思,師傅好不好……”嘮叨還在繼續。
看不出來你還經常忤逆自家師傅啊!
肖宋抽搐着嘴角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忍耐道:“……爲師沒事!”所以麻煩你先別嘮叨了可不可以啊?
肖宋的語氣很重,看起來確實是中氣十足不像有事的樣子,少年這才放心了一點,看來師傅是真的沒事了,畢竟記憶裡的師傅也不是什麼任性不珍愛身子的人,既然她一而再再而三拒絕喝藥,那便是真的沒事纔不肯喝了吧?輕輕噓出一口氣,少年不打算再惹怒她,從善如流:“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師傅不想喝藥,那便不喝吧。”
肖宋這才認認真真地看了他一眼,眉角微微挑起。
她原以爲他會繼續喋喋不休糾纏下去,倒沒想到他突然放棄,倒是弄得她有些始料不及。
“師傅,您爲什麼會暈倒啊?之前可有什麼徵兆沒有?瀾兒方纔爲你把脈,什麼都診不出來。瀾兒真是無用,竟然不能爲師傅排憂解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師傅受苦,瀾兒不孝!瀾兒對不住您……”
肖宋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你當然不可能診出來!因爲她什麼事情都沒有……裝暈而已,能有什麼問題啊!
只是這實話她自然是不會就這麼大喇喇地說出口的,肖宋閉上眼睛,揮揮袖子,下了逐客令:“你先出去,爲師要再休息一下。”
“師傅?”少年一愣,卻並沒有要出去的打算。
“出去。”肖宋面上帶了些小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不悅,加重語氣:“我要休息!”
少年面上帶了些小小的猶豫以及不安,偷覷着肖宋的臉色,雖然面色不虞,但是並沒有很生氣的樣子,便斟酌地開了口:“秋師弟還在大堂裡頭跪着,師傅,您看……”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肖宋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黑到無以復加的難看。
“我管他去死!”一句絕對算不上文雅但是堪稱爲肖宋此時心聲的話脫口而出。
少年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師傅您……說了什麼?瀾兒是不是聽錯了?!”
“沒什麼。”恢復鎮定的肖宋看起來非常坦蕩,“爲師什麼都沒說。所以……”她瞟了他一眼,無恥地將責任往他身上推:“一定是你聽錯了。”
“可是瀾兒怎麼會……”
“你太累了,也該休息休息了!”
少年偷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肖宋保持着完美的淡定的表情,一絲都沒有龜裂。少年的遲疑終於消散:“o(﹏
師傅這般優雅端莊的人怎麼會說這樣粗俗的話?一定是他幻聽了!一定是他幻聽了沒錯!
看來待會也得給自己抓一劑藥補補纔是啊!
……
肖宋默不作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年估計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身形瘦削,着一身青色長衫,眉清目秀,不過臉頰上還帶着點嬰兒肥,眉眼並未完全長開。看起來溫和乖順,那一派好脾氣都寫在臉上。肖宋有些恍惚,這麼真實的人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叫她師傅,這麼真實的藥味……這麼真實的感覺,無一不在告訴她,她並非是在做夢。
她垂下頭,髮絲垂下肩頭,遮住了她的表情。
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眼前這個自稱爲瀾兒的少年,便是……於瀾吧?
若不是這真實感來得太強烈,若不是她腦海中突然多出了一些原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肖宋一定還會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畢竟,她本來就在做夢。可惜,現實總是無比殘酷的,不容任何白日夢的存在。
肖宋悲哀地想,她大概、也許、可能、或者真的脫離現實了,貌似是被一個奇怪的人扔進了一本書裡。
是的,倒黴的肖宋姑娘就是被一個出現在她夢境裡,連臉面都沒有看清的奇怪男人給扔進了這裡來。
因爲從始至終她都以爲那只是在做夢,所以並未在意,只把男人的嘮叨當作自己潛意識裡是個吐槽娘。如今想來,將人扔進書裡卻是那男人常做的事情,目的大概是取樂……而之所以選擇了她,大概……大概是因爲她格外倒黴而已。
肖宋只隱約記得那男人說自己很無聊,非常無聊,無聊得快要長蘑菇了,想要找個與衆不同乖一點的妹子來折騰折騰。他很遺憾的表示,現在有創新意識不懼權威勇於挑戰不安分守己不規矩不被世俗所拘束的菇涼見太多了,都氾濫了,他反而覺得沒意思。就像他上次扔了一個姑娘進*世界,原意是想看她好好掙扎折騰,結果那作風相當豪放的姑娘不但不折騰,反而直接享受了起來!還直接把一對一*擴展成了np*!
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戲碼!
他沒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好戲,非常不順心,氣得不行,直接把那妹子提溜出來滅了——神魂俱散哦!
……
這話暗含的威脅含義很多啊!肖宋頗爲感慨,這奇怪的男人思想還挺傳統的。她可不可以理解爲,若是她被男色所迷,順應了劇情,省去了那些折騰來折騰去的劇情而惹得他不開心的話,估計結果也是像上一個倒黴鬼一樣,死路一條吧。而若是她肯強悍一點,不爲美色所動,等到三年後,她就可以回去了?
只要他還守信的話……只要他守信……肖宋握緊了拳頭,她寧可回去做一輩子的宅女,也不要面對這種詭異危險的生活。
她要過的是安穩的日子!
日後,不管那男色有多麼多麼的吸引人,肖宋也斷然不會爲此迷了雙眼去。美色固然賞心悅目,但若是爲此傷身又傷心,還丟了性命,那未免也太不值了。
她一定是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