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坐在花轎裡,緊握成拳頭的手心已經開始微微冒汗,不管怎樣,她也始終是個女子,這種情況下,她很難鎮定自若。
再一次的,她感覺到生與死,原來只是一念之間,一步之遙。
曾經活在地獄裡的人,她不怕死,卻怕失敗。怕她身上的血海深仇報不得,怕她會死不瞑目。
武安侯府和亓王府離的本就不遠,所以沒用多久,花轎便停在了亓王府的正門前。
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她的耳朵卻一直在聽。
她聽到隆隆的鞭炮聲響徹大地,她聽到喜娘不停的唸叨着賀詞,她聽到衆人口中的聲聲祝福。
在趙沉一射天,二射地,三射中的三隻箭後,緊閉的轎簾便被人掀開,一隻修長的手掌出現在她的眼前,隨即一個含笑的聲音響起。
“夫人,請下轎。”
伊恩身子微微一顫,袖子下面的拳頭緊了又緊,暗暗的呼了口氣後,才慢慢的伸出手,放到了他的掌中。
趙沉感覺到她微僵的指尖輕輕的顫抖,眉心一蹙,語氣輕柔的問道,“很冷?”
伊恩沒想到他在這時候會和自己說話,心微微一緊,輕輕地搖頭。她不是冷,而是懼,她是打心底裡懼怕這個男人。
趙沉看着眼前微微低垂的人兒,輕笑一聲,以爲她是害羞了,所以心情更佳,嘴角微勾,眸裡的笑意直達眼底。
微微彎着身子,湊近她的耳邊,隔着大紅色的蓋頭,別有深意的道,“沒關係,等一下爲夫定會讓夫人熱起來。”
然而,話剛剛落下,他的身體卻驀地一僵,一雙含着笑意的眸子,一點一點的變冷……
喜娘歡天喜地的將轎子裡的伊恩迎了出來,然而趙沉的心卻開始皸裂。
看着眼前一身喜服的人,趙沉只覺得額頭青筋突突的狂跳,擡手捏着額頭。
暗暗的吐出一口鬱氣,尋到蘇毓的身影,對他使了個眼色,隨後腳下像是有些站不穩的踉蹌了幾步。
“爺!”
李重新高呼一聲,小跑幾步,忙伸手去攙扶他。
現場的氣氛瞬間驟降,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衆人紛紛屏住呼吸,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變故。
趙沉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李重新的身上,眼睛卻一直盯着那蒙在蓋頭下面的人。
幽深如古井一般的眸子裡,像是蘊藏着疾風驟雨,危險又冷酷。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伊恩一時有些無措。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又不敢掀開蓋頭,只得傻傻的怔愣在那裡。
她不知道,如果此時站在這裡的是真正的李扶月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扯下蓋頭撲倒趙沉的身邊。因爲那個小野貓一樣的女子,從不在乎衆人的看法,她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蘇毓看到趙沉瞟過來的眼色,忽地臉一沉,快步上前。
“殿下身體不適,先扶殿下回去休息。”轉身又看了眼一動不動的新娘,眼色複雜的難解,“白玉,你先送王妃回去休息,拜堂之事……稍後再進行。”
蘇毓處理好現場的事宜,匆匆去尋趙沉。
這突然的變故,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雖不知道趙沉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也知道肯定是有事發生。
他與趙沉從小一起混到大,彼此只需一個眼神,便能瞭解對方要表達的意思。
別看毓小王爺平時一副吊兒郎當
的的模樣,但遇到正事卻絕不含糊。
蘇毓站在趙沉的面前,沉聲道,“說吧,剛剛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他剛剛的什麼站不穩身體不適,都是裝的,所以他就更加不解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一向鎮定自若的男人,在那一瞬眼裡閃過一絲慌亂。
趙沉整個人仰靠在軟榻上,手指壓着突突直跳的青筋,聲音沙啞不堪,“她不是阿月。”
直到他發現轎中之人根本就不是他心心念唸的女子時,他終於知道,之前自己那心中的隱隱不安來自何處了。
蘇毓心一突,眼睛頓時瞪大,聲音竟有些變味兒,“你怎麼知道的?”
他連新娘子的臉都沒看到,怎麼就那麼肯定對方不是李扶月?這樣武斷會不會太過於唐突了?
趙沉幽深的眸子驀地一眯,眼底閃過一絲嗜血,沒有回答他的話,聲音驟冷的繼續道,“阿月她,很可能是被人劫持了。”
蘇毓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重重的吐出一口鬱氣,孃的!誰他孃的這麼大的膽子,敢劫他的新娘子?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趙沉雙眸猛地一沉,一雙寒冰一般的厲眸沉了又沉。
半晌後,他纔開口道,“先把人看住了,我已經讓白六和影衛的人去查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蘇毓聽出了他話裡的不安,起身拍拍他的肩無聲的安慰。暫時也只能這樣了,現在真正的李扶月不知身在何處,他們自然不能輕舉妄動,萬一打草驚蛇事情恐怕會更難辦。
嘆了口氣,蘇毓擰着眉頭,問道,“你可知裡面的人是誰?”
趙沉緊擰着眉心,涼薄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不知。”視線慢慢的移到蘇毓的臉上,語氣堅定不容置否的道,“不過,很快就會知道了。”
是的,很快。
趙沉一雙寒眸陰森駭人,他在心底默唸:阿月,不要怕,我很快就會找到你,任何傷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
伊恩坐在新牀上,呆的時間越長,她心裡越發悶,忐忑不安。
新房裡除了喜娘外,白玉和梅子都在,所以她不敢輕舉妄動。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怕自己露出會破綻來。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早就沒有了退路。在她把自己給了趙巡後,她就沒想過要給自己留後路。
此時的她並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那種無能爲力只能等待的滋味令她心裡很煩躁。
外面悉悉率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伊恩不禁屏住了呼吸。
驀地,新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屋內的人被突如其來的響聲,紛紛被嚇得身子一顫。
喜娘看到來勢洶洶的兵爺,臉一沉,叉着腰上前質問,“你們是什麼人?竟敢私闖新房,都不怕衝撞了王妃會被王爺怪罪嗎!”
白玉見狀心微沉,來人正是羽林軍的副將鐵穆爾,也是她們主子爺的得力愛將。上前一步,她蹙着眉頭問道,“鐵將軍,您這是爲何?”
鐵穆爾始終陰沉着一張臉,黝黑的臉上陰雲密佈,看着着實有些駭人。
然而,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白玉一眼,對身後的侍衛吼道,“給俺把這個老妖婆拿下!”
喜娘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這是要壞了。
高聲的哀嚎一聲,竟躺在地上撒潑起來,嘴裡直嚷嚷着,“哎呦喂,快來人吶!沒天理了,沒天理
了,官爺兒竟然隨便殺人了!”
鐵穆爾嘴角一抽,上前一步,一腳將撒潑的喜娘踹出去三四米遠,“把她的嘴給俺堵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那就不要說話了!”
伊恩身側的梅子,被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丟了魂,怔愣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凶神惡煞的鐵穆爾。
“放肆!”
伊恩一把扯下頭上的紅蓋頭,冷着臉,努力模仿李扶月的聲音冷呵,“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到這裡來撒潑?”
雖然她極力的讓自己鎮定,但那起伏的胸膛,和她輕顫的身子,出賣了她此時的情緒,她心底怕極了。
她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沒能殺了趙沉就死了,心底更是意難平。
白玉聞聲兒,心一沉。
微眯着雙眸,睨着她的視線帶着幾分審視。
她竟然連鐵穆爾都不識得,粗略的回想她這一路上的異常,白玉心底“咯噔”一下,面色一變。
鐵穆爾看着眼前與李扶月完全相同的臉,心中頓時一陣惱怒,冷冷的啐了口,“等會兒子老子扒了你的臉皮,看你還敢不敢以亓王妃的身份自居!”
“你……”伊恩心猛地一沉,整個人如墜冷窖,憤怒的呵斥道,“簡直一派胡言,我本就是王爺明媒正娶的亓王妃,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
鐵穆爾懶得和她廢話,大手一揮,“給俺把這個冒牌貨拿下!”
“是!”侍衛齊聲應道。
伊恩知道自己暴露了,但她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哪裡暴露了,明明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
喜娘見狀,沒有理會此時已經呆愣的伊恩,而是尋找到機會自己破窗而逃……
她的功夫不低,趁亂逃脫完全不在話下,但伊恩就不會那麼幸運了,她只有一點三腳貓的功夫。然而此時的她,可沒那個精力去管伊恩的死活。
鐵穆爾看着喜娘倉皇的背影,嘴角抿着一絲嗜血的笑。
伊恩心如死灰,一雙眸子裡盈滿了恨意,藏在袖子中的手,死死的握着一把尖利的匕首。忽地,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鉗制她的侍衛,猛地朝着鐵穆爾撲去。
“將軍小心!”
隨着侍衛的驚吼,鐵穆爾感覺胸口一疼。一把尖利的匕首‘嗤’的一聲,便插進了他的胸膛。
“噗……”
鐵穆爾一口血噴了出來,捂着胸口的傷口。就在她將匕首抽出,打算繼續往他身上刺時,鐵穆爾擡手猛地一下,將她手中的匕首擊落。
“好狠毒的小婦人!”
說罷,握着她肩膀的手慢慢的收緊,痛的伊恩慘叫一聲,她甚至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然而,男人卻半點的憐香惜玉都沒有,猛地擡起左腳,狠狠的朝着伊恩的腹部踹去……
“啊!”
隨着伊恩的慘叫聲,她的身子猛地被摔了出去,“哐”的一聲摔在了地上,一口血吐了出來。
不等她反應時,眼前突然出現七八杆長槍。
伊恩絕望的閉了閉眼,她知道她徹底的完蛋了,自喉嚨裡發出一陣陣淒涼的笑聲,心中卻想着:果然是蒼天無眼啊……
那一聲聲悲慼又無助的笑聲,彷彿來自地獄裡的修羅,聽得衆人渾身汗毛直立。
鐵穆爾臉色有些蒼白,踉蹌了兩步,指着地上破布娃娃一般的伊恩吼道,“押下去!”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