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班級的路上,一個男孩緊緊的跟在我身後。我聽得見他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我不耐煩的停下來回過身,一張髒兮兮的大臉擠進我的視線裡。
“內個誰……呃……你有手絹麼?”這個男孩髒兮兮的校服袖口磨的鋥亮大襟上還滴拉點菜湯,普通的小平頭,普通的臉上還掛着清鼻涕。我不屑理睬他轉身剛要繼續走的時候一隻小手拉住我的手。
“哎!跟你說話呢,手絹借我使,嘿嘿嘿……”我死死的盯着男孩的眼睛。在他的眼睛裡,除了眼屎我看不到別的什麼有價值的信息,這叫我沮喪的同時也起了濃濃的興趣。直到現在我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依然覺得他的笑很溫暖,但是不敢多想那坨眼屎總是無法忽略的掛在眼角。
我從兜裡拿出我的手絹遞給他。
“謝謝啊,我一會給你。”男孩拿着我的手絹跑的飛快,我只好跟在後面。只見男孩蹲在滑梯下面給剛剛摔下去的女孩擦着臉上的眼淚。我仔細的看着男孩的舉手投足,他的未來我居然什麼都看不到!我繼續看剛纔受傷的女孩。她馬上就會繼續哭起來,因爲老師會來,然後女孩痛哭着向老師控訴另一個女孩對她所做的可怕的行爲!果不其然,老師剛剛走過來,女孩的眼淚就像開了閘門一樣一發不可收拾,旁邊的女孩也被嚇哭了,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我再看男孩,還是看不到他的未來。
過了好一陣子,男孩向我走過來,很尷尬的撓撓頭髮。擡起手來我的白手絹靜靜的躺在他黑乎乎的手心裡,已經被摧殘的面目全非,上面除了溼乎乎的眼淚還沾上了許多沙土,混雜着血跡。
“沒事,我拿回家讓師傅洗乾淨再還給你。你別生氣啊!你是哪個班的?我是二年六班的,你叫什麼名?我叫葉帆。你家在哪啊?我家在附近……喂!我跟你說話呢。”男孩一臉認真的盯着我的眼睛,不接他話茬他都能跟你嘮一會。很無奈又覺得有那麼一點好笑。我第一次告訴別人我的名字。
“商淼。”
從那天起我經常看到他孤獨的站在學校的樓道里。每次我走過的時候他都像我打招呼。
“你怎麼老在這站着。”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語氣裡完全沒有詢問的意思。
“被罰站呢唄!”葉帆得意的說。
幾個月後,學校裡的同學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女生們開始搭伴結夥
的從我身邊走過。單獨的女生甚至繞過我行走,然後飛快的跑開。我不想知道原因,大家早就不喜歡我,只是不喜歡變成了懼怕,在我看來也沒有什麼差別。大家的交頭接耳在我看來也見慣不怪了。但是有些事情在你不想追究的時候會偏偏找上門來。我清楚的看見對面站着那個摔斷腿的女孩。
“你是妖怪麼?你一定是妖怪!”女孩邊說着邊一瘸一拐的向我走過來。
“我早就告訴過你,也並不是我害你的,你現在想打我是麼?”我死盯着她的眼睛。語氣不帶任何情感。
女孩楞了一下,後面也跟着跑上來幾個較大一些的孩子把我圍在中間,在我沒有回過神的時候突然一個胖子衝上來拽下我的眼罩。
“我就覺得她奇奇怪怪的,我媽說她是妖怪,一隻眼睛是瞎的!”襲擊我的胖子興高采烈的舉着爺爺送給我的眼罩向別的小朋友炫耀着。
心頭怒火壓抑不住的迸發出來,眼睛上的胎記也燒灼着我的左眼,我死死的盯住搶走我眼罩的孩子,心中的憤怒讓我忘記了什麼叫理智。
“你會後悔的!”我冰冷的說着這句話,語氣平淡卻寒意刺骨。胖子聽到我說話回頭看着我的眼睛,突然間嚎叫起來,在地上滾動着,哭喊着,雙手緊緊的捂着眼睛,哭喊聲響遍半個操場。我聽見他的哭喊聲眼前出現他感受到的畫面。
胖子被幾個黑影緊緊抓住,一隻冰冷的鐵鉤子泛着寒光,一下一下勾着男孩的眼睛,血順着臉頰流下我只是遠遠的看着,憤怒的感覺並沒有減少而是更加強烈。胖子周圍燒起藍色的火焰,燒灼着他的皮膚,慢慢變焦變黑,甚至萎縮。他不住的在地上翻滾着,捂着眼睛的手也在身上撥着,彷彿要趕走什麼東西,在我的眼裡,大批的蟲子正在往他的身上爬着,撕咬着吞噬着。我的心裡更是難受起來,莫名的怒彷彿也要連我都一起燒成灰燼。我聽見從我的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那是動物本能的滿足感!
地上的孩子喊叫的嗓子都嘶啞了,周圍的幾個孩子都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我的目光轉到瘸腿的女孩時候纔想起來各自逃命,操場上亂作一團。剛剛還在聲嘶力竭喊叫的男孩已經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是抱着自己的身子死死的閉着眼睛在地上翻滾。
突然我被一隻手拽走了,緊緊的牽着我一直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你沒事吧?我還琢磨呢,今天咋沒看見你。我還故意叫老師多罰我半堂課,還是沒見你……”
“哎……歇會我跑不動了!他們咋惹你了?別理他們,都是壞人,我經常和他們幹架!我領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吧,那是我地盤。”我看着我手腕上那黑乎乎的小手聽着他無人應答模式的聊天沒有再說話。
葉帆一直拉着我跑到學校後面的一處空地上。破舊的單槓和一個破舊的鞦韆安靜的戳在那裡。葉帆停下來回過
身子,我慌忙用另一隻手捂住眼睛。
他看着我想了想。
“你在這等我,別走奧!這我地盤沒人搶,等我回來。”沒等我回應葉帆便放開我的手轉身跑走了。邊跑邊回身囑咐我,“別走!等我!”我放下手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個人坐在鞦韆上,用自己的小短腿慢慢的蕩着。有一會兒,他回來了,從後面矇住了我的眼睛。扯出我的小手把什麼東西塞進我的手裡。
“好了,看看這是啥?”說着拿開了手,我低頭看着我手心裡滿是泥沙的眼罩。用手拍了兩下重新帶在自己的眼睛上。
“謝謝”我僵硬的說了這兩個字,葉帆笑了起來,那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我被硬壓着坐到鞦韆上,他在身後勤勤懇懇的推着。在蕩在高處的時候我發現腳下的土地和雜草都變的十分渺小,這種感覺讓我感覺到了舒服。
“山鳥,你爲什麼不笑呢?我從來沒看見過你笑呢!”男孩嘟着嘴面對着我說到。
“你才山鳥,煩人!”我弱弱的說到,男孩看着我傻乎乎的咧嘴笑起來,還用手抹着鼻子。
“你咋知道我小名,我小名就叫煩人。哈哈。那些孩子總是欺負別人,以後你不用怕他們,我會保護你的。”他用手擋着嘴悄悄的說“我會武功!”又緊緊的攥着拳頭好像爲了要證明他的威猛和力量,我仔細打量着對面的邋遢鬼。
“你爲什麼不怕我?”我沉默了一會開口說到。
“我爲什麼要怕你?咱倆是朋友啊!”他說的心安理得。我仔細的回味着朋友這兩個字,我應該是欣慰的,但是我卻始終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情能叫他這麼開心。
“我的手絹呢?”我想岔開話題,便向他討起了被他聲稱拿回去洗了幾個月都沒洗完的手絹。
“呃……我忘記帶了!”男孩尷尬的撓着頭。我指了指鞦韆,他會意的點點頭,又轉到我身後兢兢業業的推了起來。
晚上回到家裡父親母親已經坐在飯桌上等我了,放下書包我規規矩矩的坐下來。
“三水啊,今天老師給家打電話了。爸想給你轉學,你看行不?”父親喝了口酒試探性的詢問我。
“哦,知道了。”我擡頭看了父親一眼繼續低頭吃着飯。
“爸知道你在那也不開心,咱們換個環境?”父親又一次小心翼翼的詢問我的意見,母親也緊張的聽着我們父女二人的談話。
“都聽你的。”我沒有擡頭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父親的碗裡。父親欣慰的摸着我的頭髮。
“好孩子,明天咱就去辦手續。”父親和母親都露出了笑容。我突然想起了我沒有拿回來的手絹,我想去要回來,或者說我想去和邋遢大王告個別,但是我終究是開不了口的。唯一的一個朋友馬上就要消失了,心裡有一點難受,但是馬上又消失不見了,對我來講朋友這個詞本來就是陌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