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哭啼不停地蔣氏被帶走,暗衛才向劉義隆請示道:“皇上,可要將彭城王獨子並非親生的事情傳揚開來?”
沒有子嗣的篡位者,朝臣們自然不會全力擁護。可彭城王正值壯年,以後想生孩子有何難?況且此事十有八九隻是女人們扯出的閒話。
在沒見識過嚴道育的能耐之前,劉義隆也是不相信的。可他眼瞧着後宮的嬪妃接連有孕。太醫也都一個個確診過,就連宮妃們的肚子,劉義隆也都是親自驗過的。
想要在彭城王府調包一個嬰兒有可能,但在王宮裡調包這麼多皇子是絕無可能的。
最終劉義隆只是下令,“去查查彭城王的那位側妃,再多派幾人盯緊了嚴道育。”
暗衛領命退下,劉義隆此時再也撐不住倦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就睡了一整個白天,等他再醒來時,就見一個小內侍滿臉喜色地走了進來,“給皇上道喜,王美人有孕了!”
如同一道炸雷劈在劉義隆頭上,讓他足足愣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問:“你剛纔說什麼?”
小內侍以爲皇上高興傻了,忙又加大了聲音回到:“王美人有了身孕,太醫剛去看過,說日子雖淺,但的確有了喜脈之相。”
劉義隆的聲音變得僵硬,“多久的身孕?”
小內侍答:“約麼一月的身孕。。”
劉義隆的藥碗狠狠砸下來時,小內侍都懵了,皇上怎麼不喜反怒呢?!
看着劉義隆躺在牀上,拼命喘着粗氣,像是要一口氣憋過去的樣子,小內侍慌了,“太醫!快傳太醫!”
幸好劉義隆的寢宮每日都有太醫當值,這才及時幫他把這口氣喘了上來。
可人雖然救回來了,卻只能算是救回了一半。劉義隆此刻已經明顯出氣多,進氣少,怕是時日無多。
太醫現在也只能用些藥吊着劉義隆的命,叮囑他切莫再大喜大悲,不能操勞,要在牀上安心靜養。
劉義隆卻像是一個字都沒聽見一樣,依舊強撐着硬要起身。
宮人們和太醫扶的扶,跪的跪,勸的勸,一片慌亂中,寢殿外又一個內侍急匆匆跑了進來,撲通跪在地上。
這一聲跪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劉義隆也不再掙扎地要起身,反倒是認命般躺在榻上,雙目無神地盯着頭頂。
“說吧……”他氣若游絲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麼是朕聽不得的了……”
小內侍顯然十分恐懼,他很怕自己此話一出,就讓皇上登時駕鶴西去,可他又不能不報,哆哆嗦嗦了半天,小內侍才終於鼓起勇氣般說到:“稟皇上,皇后她……薨了……”
“皇上節哀——”宮人們跪了一地,除了這句話,多一個字都不敢再說。
等了半晌,久到太醫都懷疑劉義隆是不是已經駕崩了,才聽到頭頂傳來劉義隆的聲音:“讓禮官去操辦吧,務必要對得起皇后的位份……王美人有孕,未免衝撞……同其他有孕的嬪妃都先搬去上林苑。喪禮過後再行接回。朕累了,都退下吧……”
劉義隆能如此鎮定實在出乎宮人們的意料,只不過對他們來說,皇上還喘着氣兒是最重要的。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寢殿。
劉義隆的手死死抓着被子,發出一陣憤怒的低吼!
暗衛忙從躲避處現身,跪在劉義隆身邊道:“皇上息怒。”
劉義隆緩緩掃了暗衛一眼,別人或許不清楚,可他的貼身暗衛是知道的。
自從上次見了檀道濟,劉義隆是當真受到了鼓舞。他也相信,行者樓的神醫一定能治好他。所以他自那之後,便沒再服用過嚴道育的催發之藥。
可爲了不讓彭城王察覺有異,劉義隆每日照舊讓人拿來藥和瓷瓶。藥丟掉後,隨意在瓷瓶裡滴點水讓小內侍端給嚴道育。
若是水都能讓王美人懷孕,那這嚴道育可真是女媧轉世,能拿泥巴捏人了!
暗衛小聲詢問,“皇上將嬪妃們送去上林苑,是想徹底查驗?”
劉義隆咬着牙,強忍着想要血洗彭城王府的衝動道:“查!小心些,別打草驚蛇……朕倒要看看,這黃蜂的尾後針,究竟有多長!”
暗衛領命退下,看上去沒有驚動任何人,可卻早被人察覺到了異樣。
信鴿很快被放出,緊接着,守在各處的探子們紛紛放出信煙。信鴿的消息還沒傳到,潛伏在各地的人卻已經開始了既定的行動。
與此同時, 檀道濟“叛逃”的消息終於傳入北魏。即便彭城王想要粉飾太平,可只怪他魯莽,當着那麼多百姓的面殺了檀承伯,又全城搜捕檀道濟。
北魏的探子雖晚了一些纔將消息傳出,可檀道濟與劉宋朝廷決裂的消息依舊快馬加鞭地送入了平城王宮。
送信的人面露喜色,就彷彿他手裡握着的是大軍的捷報。實際上,這消息同捷報無異,沒有了檀道濟,劉宋的水軍就再發揮不出它應有的威力,而劉宋的城牆也將如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
然而如此天大的喜事,卻未能讓拓跋燾展露哪怕一絲的笑顏。或許是無獨有偶,又或許是冥冥中天意正在策劃着什麼大的變局。就在劉宋的皇后離世前五日,備受整個北魏敬愛的太后竇氏薨了。
整個平城,盡皆縞素。拓跋燾罷朝三日,爲竇太后舉喪。無論百官如何勸阻,拓跋燾都堅持親自守在靈柩前。
“沒有太后,就沒有朕。太后爲了朕,一生未嫁,朕若是連這最後一點孝道都不盡,枉爲人子,更枉爲人君。”
拓跋燾的孝行大受文官們的讚賞,可崔浩卻顯得格外擔憂。
身爲天子近臣,他很清楚拓跋燾的逆鱗。如今唯一能壓制住拓跋燾的太后走了。崔浩實在不敢想象,若是此時拓跋燾知道,檀道濟已經抵達仇池,會不會直接率軍殺過去。
崔浩不敢冒這個險,只能暫且將消息壓下。他絞盡腦汁想找出一個能安撫住拓跋燾的說法,然而他也清楚,無論再舌吐蓮花,也沒法讓拓跋燾不發怒。恐怕這宮裡,又要多幾條枉死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