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鳳衍卿的盛情挽留,麒靈便在皇宮內住了下來。
夜晚,太后的宮殿內,燭火通明。剛剛晉升爲太后的前皇后,正慵懶的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旁邊,有宮婢替她輕輕的捶着腿,屋中炭火噼啪,不似屋外冰天雪地的寒冷。
厚厚的門簾掀開,鳳衍卿從外面走了進來,門口的婢女及時上前,替他將紫色的披風褪下,然後默默退到一邊。
鳳衍卿腳步不停,直接朝裡間走來,向太后躬身行禮:“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后睜開了眼睛,眯眼看向他,“今兒是吹了什麼風,竟將忙的抽不開身的皇帝陛下都吹到哀家這清冷的思華宮中來了?”
太后看着他,目光冰冷,語氣也不柔和,硬邦邦的很是不悅。
是她小看了他嗎?鳳衍卿自從登基以來,竟從未來向她請過安,她這個太后,竟成了華而不實的一個擺設。
她到今天才知道,鳳衍卿爲了這個皇位花費了多少心思。她原本只是以爲他又野心,她也覺得想要成大事者,不能拘小節,歷朝歷代以來,哪個登基爲帝的人是絕對乾淨的?哪個皇帝的手上沒有沾染鮮血。
可當她聽說,滿城皆死的消息後,還是驚的呆了半晌,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才明白,對於鳳衍卿,她是多麼的不瞭解,根本就是完全不瞭解!他的狠決毒辣,其實遠遠超過了她的意料之外太多太多。
鳳衍卿揮了揮手,原本殿內的宮婢皆俯首行禮,默默退出了宮殿。
太后略微變色,不滿的瞪着鳳衍卿,語氣中的怒氣已十分明顯。“皇上,想必在這宮中,您的爪牙無處不在吧?可你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這畢竟是哀家的寢宮,畢竟是思華宮!”
鳳衍卿淡淡一笑,毫不介意她的憤怒,笑的雲淡風輕:“朕這也是爲了保護太后的周全,太后您又何必要生這麼大的氣?”
“哼~保護?依我看你這是軟禁監視纔對吧?”太后面色鐵青,她不明白,自己何時竟成了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了?
鳳衍卿聲音柔和:“太后莫要生氣,朕能順利登基還是全靠太后,朕感激您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派人監視您呢?在您身邊安排人手,確實是爲了保護您的安全。朕剛剛登基,朝中尚未穩定,各地方揭竿而起的人還是很多。宮中魚龍混雜,朕也是怕有人會威脅到太后的安全,所以纔出此下策。”
太后擺擺手,有些不耐煩聽他自編自演下去,便打斷道:“好了好了,哀家不想聽你說這些,你今天來,是爲了什麼?”
鳳衍卿笑容加深:“果然還是太后瞭解朕,朕來是想請求太后一件事!”
“哦?我這樣一個假太后,還能幫的了你這個真皇帝?”太后冷冷地嘲諷道。
鳳衍卿卻似沒有聽懂她的嘲諷,仍是笑容不改:“朕今日見了白國的麒靈公主,您可知她此來是爲了什麼?”
太后皺眉想了想,“麒靈公主?她不是剛剛纔來過,參加皇太后的壽
宴回去的嗎?怎麼?又來了?”
鳳衍卿點點頭,也沒有耐心再和她糾纏下去,於是直接開門見山的道:“她此來,是爲了求朕爲她和七弟賜婚。”
“賜婚?”
“嗯,朕已經答應她了,只不過,朕想這個婚由您來賜!”
太后眸光閃了閃,心中快速掂量權衡着,鳳衍卿這個人,是不會有什麼好事會想到她的,他自己不下旨賜婚,反而讓她一個擺設太后來下旨,要說這其中沒有不對勁,她是怎麼也不會信的。
如今她雖做了太后,可和之前陪着先皇,如履薄冰的日子一點也沒有改變。只不過,以前她防的是後宮佳麗三千,而如今防的,就是面前這個新皇帝,曾經的三皇子鳳衍卿!他可比那些勾心鬥角的女人要難對付的多。
鳳衍卿將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覺得好笑,卻不點破,繼續道:“這件事情非您下旨是最妥帖的。”
“怎麼說?”太后快速的反問,他越這麼說,她就越覺得不安心。
“朕畢竟剛剛登基,若此時便下旨賜婚七弟,定會遭天下人懷疑,朕是不是急着要讓七弟成家立室,好爲他封王,再將他遣出京都,這樣朕就可以高枕無憂。但若是太后下旨,那意義自當大不相同,太后還能落得個心疼七弟的好名聲,豈不兩全其美?”
“皇上說的太過好聽了,全的是你,美的還是你,這裡面,有哀傢什麼事?”
“若太后肯幫朕這一次,朕可以答應太后一件事。”
聞言,太后眼前一亮:“任何事?”
鳳衍卿目光定定:“任何事。”
太后呼出一口氣:“哀家只想安安穩穩的度過餘生,只不過在此之前,有一個人,必須要死在哀家的前面。”
“誰?”
“沈淑妃!”
……
冬日的夜,綿長。
白國皇宮內,議政殿的屋頂上,一抹白影隨意的斜躺着,眯眼望着天空中那一輪殘月,靜靜地出着神。她黑長的發披散在身後,隨意的散開在屋頂之上,仿若純白世界裡的那一點潑墨。
一陣輕風拂來,一抹黑影已穩穩坐在了她的身邊,一手拿着一個精緻的酒壺,一手捏着兩個精緻小巧的杯盞。
那人放下杯盞,拎着酒壺的把斟滿了兩杯酒,一杯自己捏在手中把玩,並不急着喝,另一杯則靜靜地放在那裡,並不動它。
雲淺伸手,將那一杯拿起,在手中轉了轉,又放到鼻間嗅了嗅,笑道:“你終於捨得將這酒拿出來了?藏了這麼多年,問你要了那麼多次,你都不肯給,怎麼今日忽然大方起來了?”說着,將酒杯送至脣邊,只淺淺酌了一小口,放進嘴裡細細品味着。
月光下,身穿黑色衣裳的男子面容俊美,眉心處一點黑色硃砂若隱若現,雲淺不去看他,因看着他會讓她想起另一人,覺得心裡堵。
他淡淡一笑道:“這世界上,也只有你會這麼說幽冥鬼帝!”他
將手中酒杯送至鼻間嗅了嗅,那濃烈的酒香在空氣中蔓延着,引誘的人想一口將之飲盡,卻又捨不得。
“好酒!”
聽得身邊女子發出的連連讚歎,他不由回過頭去看,月光下,女子一襲白裳,髮絲披散,眉目傾城,宛若仙子。她慵懶的躺着,一手曲起支撐着頭顱,一手抓着那精緻的酒壺,只喝的連連點頭,讚不絕口。他斜眼瞥了旁邊的小杯,不由失笑:“十年了,你還是這個樣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一些?”
似哥哥抱怨妹妹的口氣,又似愛人之間寵溺親密的語氣,雲淺聽了卻是滿不在意的搖搖頭:“錯了錯了,我這不是沒有長大,只是不想失去那童真!”
“童真?”幽冥鬼帝咀嚼着這兩個字,淡淡一笑:“呵呵~”
雲淺喝完了壺中酒,不由抱怨:“你這廝,當年釀這美酒,叫什麼一滴醉,可我喝了這麼多,卻是越來越清醒,可見你這酒釀的實在是不怎麼樣,也就是味兒好聞些,虧的你還彆彆扭扭的藏了這麼些年,也饞了我這些年。”
見她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脣角,他不由淡笑出聲,伸手將自己手中的那一杯遞給了她,雲淺也不客氣,伸手接過,卻沒有立刻就喝,轉動着酒杯,垂眸能看見其間的倒影。那也是一抹白影,有着同樣的長髮,但因她轉動的緣故,所以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她不由驚奇,便停止了轉動,待漣漪散去,酒中倒影方纔慢慢看清。
那是一個面目俊朗氣質不凡的英俊公子,身着白衣,長髮如墨,面色蒼白,眸中帶着隱隱憂傷,眉心有一點淡淡朱砂……
雲淺忽然擡頭,望向身旁的黑衣男人,眸中閃過一絲憤然,手指一彈,一道白光飛出。幽冥鬼帝利落閃身避開她的攻擊,再次穩穩落下,仍舊坐在剛剛坐着的位置,頭卻已轉了過來,面對着她,不滿的道:“怎麼?醉了?”
雲淺轉過頭去,心口處有些悶悶的,再低頭看向杯中酒,卻是清澈一片,並沒有什麼倒影。
耳邊,傳來幽冥鬼帝的聲音:“眼前所見便是心中所想,心若不解必成結,結過多時必成傷。”
“你這廝,十年不見,何時變得如此囉嗦?”雲淺不滿的抱怨,擡手將酒飲盡,將酒杯隨意的扔開,幽冥鬼帝伸手,那酒杯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纖長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上的紋路,低垂的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嘆息了一聲道:“你決定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穩均勻的呼吸聲。他不由轉頭看去,那人就那麼斜斜地躺着,眼眸緊閉,濃密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漆黑的陰影,那因酒氣氤氳而緋紅的臉頰上少了平日的冷漠,多了一絲柔和。
有風拂過,一縷髮絲垂落,搭在了她的額前,幽冥鬼帝黝黑的眸中閃過一絲柔和,他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攆去那一縷髮絲,手指卻又在離她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下,終是化爲了一聲淺淺地嘆息,幽冥鬼帝轉頭看向月亮,眸中也被薰染了一絲朦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