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日夜不停飛回到京城的時候,已是十天後了。
或許是我的心態變了,眼前這個百年古城在我眼裡已經不復初見時的美麗。彷彿有什麼陰鷙的氣息籠罩在上面,烏煙瘴氣,一塌糊塗。
將軍,這便是你一心要守護的土地嗎?
我盤桓到郊外的舊窼,訝然發現當初的那片密林已然不見,只剩下一個個寫滿年輪的樹樁,猶如一尊尊無字的墓碑,森然矗立。
樹已倒,巢已傾,鳥已去。
萬籟此俱寂,唯餘幽泣音。
“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了?”我攔過一個路過的樵夫問道。
“哎——”樵夫長嘆了一口氣,“造孽啊!那皇帝要修什麼,那個叫什麼……對,叫登仙閣,好像很着急的樣子,木材不夠,索性就將這密林砍了,可憐這百年的老樹,一夜之間就被砍盡了。”
“登仙閣?”
“是啊,聽說是一羣道士主持修建的,哦,對了,聽說那個樓本來是要爲宮裡的一位娘娘建的,後來那個娘娘突然死了,就改成登仙閣了,道士們要在裡面爲皇上煉製長生不老的仙藥……”
荒唐!且不說那道士是否可以煉出長生不老的仙藥,將軍還在邊疆浴血奮戰,出生入死,他竟然還有心思修樓建閣!
道士出沒,必有陰謀,待我前去察看一番。
我駕雲來至登仙閣上方,上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地基剛剛打好,如今卻已廊腰縵回,檐牙高啄了。只見朱樓周圍紫霧繚繞, 道士們進進出出,很是忙碌。
我正欲化作飛鳥潛進去察看,卻忽然聽見一陣打罵聲。
怎麼回事?
我躍下雲層,藏在牆角後,只見一羣道士正在對一個老翁又踢又打,老人涕泗橫流,口裡不停地喊道:“你們這羣禽獸,還我孫子,還我孫子……”
“誰是你孫子?你這個老不死的,要是再敢來這裡搗亂,就把你扔到大街上喂狗!”
大門“咣”得一聲關上,只剩下老翁在門外捶地痛哭。
“老人家,您怎麼了?”
“我的孫子,我可憐的孫子啊!”老翁口中不停道。
不知爲什麼,我看這老翁有些面熟。
“您的孫子怎麼了?”
“我的孫子被這羣道士帶走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早年喪偶,去年兒子也戰死了,只想與孫子相依爲命,平平淡淡度過餘生,誰知前些日子,村子裡忽然闖進一羣道士,看到孩子就抓,說是要抓夠一百個不同
姓氏的童男童女,用來祭天。可憐我那小孫子,還不到十歲啊!他要是死了,叫我如何對得起他爹孃的在天之靈啊……”
“老人家,您先別急,我這裡有一點銀子,您先收下,找個地方住下,我一定會幫您救出您的孫子的!”
“小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你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家,自己尚且需要人保護,要怎麼救我的孫子呢?”
哎,我長得就這麼不值得人信任嗎?
“老人家,您的孫子叫什麼名字啊?”
“他叫小核桃。”
“嗯,我記住了。那您呢?您老貴姓啊!”
“他們都叫我老核桃。”
安頓好老核桃爺爺,我正欲進入登仙閣,卻見迎面一個素衣女子急急走來。這道士果然可惡,好好得非要抓人家的孩子去祭天。要知道,孩子可是父母的**。如今,各個孩子的親人都找來,可找來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那素衣女子剛要敲門,我躍下雲層攔在她面前,看清她容貌的時候我震驚了,這……這不是狼妖的妻子素馨嗎?
“嫂……嫂子?”
素馨本來一副心急如焚,視死如歸的表情,見了我也吃了一驚。
“你是方休?多謝恩人!”她向我行禮道。
“快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方休姑娘有所不知,我昨日出門購置家用,今早回來,北風、北雅便不見了,打聽之下才知道他們偷偷跑出女媧廟玩耍,被一羣道士抓走了。”
“怎麼?你還住女媧廟?”
“是啊,藍熠將軍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從我夫君隨將軍北征後,我便一直住在女媧廟,倒也一向無礙,誰知今日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聽說那羣道士無惡不作,蠱惑人心,說什麼天生異象,將有大災,要一百個不同姓氏的童男童女的鮮血來祭天方可化解災難。道士們藉此向許多富貴人家勒索了不少錢財,卻抓些孤兒,貧苦兒去交差。今日我來到這裡,必要與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嫂子,你一個弱女子,拿什麼跟他們拼呢?”
“玄蔘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了一支火銃,要我必要時候應急用。”
“不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嫂子,你聽我說,你先回去,讓我先去這登仙閣內打探一番,再做主意也不遲。”我一臉誠摯。
“既然如此,有勞方休姑娘了。”
送走素馨,我在登仙閣外面
佇立了片刻,確認不會再有人來,轉身飛入了登仙閣。
這登仙閣修的是“卍”字形屋頂,正中交叉處修有高臺,估計是準備祭天的地方。
高臺下面的房間裡有一個巨大的煉丹爐,仿太上老君八卦爐所制,其機關、紋樣、材質,極其玄妙。在“卍”字伸出去的四個方向各有一個略小些的煉丹爐,與正中大的煉丹爐遙相呼應。四面與中央高臺皆以複道相連。樓有九層之高,巍然而立,煉丹所用材料裝在木桶裡,通過繩子和滑輪運送到四個小煉丹爐處,小煉丹爐煉好了再用小車送到大煉丹爐處。
經過一番查探,我發現孩子們被困在正中央高臺的地下密室內,我趁看守不備潛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令路人也生惻隱:那一百個如花朵般稚嫩的孩子被關在一個巨大的鐵籠子內,籠子被鐵鏈吊着,懸在空中。大的小的,哭泣不止,讓人心裡無限悲悽。
“北風——,北雅——你們在哪裡?”我低聲呼喚着。
“哥哥,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喊我們的名字?是不是孃親來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
“妹妹,你聽錯了吧,這裡守衛這樣森嚴,孃親怎麼可能進得來呢?你放心,有哥哥在,哥哥一樣保護你。”
“哥哥,我想家,我想爹爹,我想孃親,如果能從這裡出去,我再也不會嫌棄女媧廟了,嗚嗚——”
“妹妹,不許哭!”
“嗚嗚——”
“不要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嗚嗚——不要哭了……”
我循着聲音找去,但見北風、北雅正在相擁而泣。
“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哭有什麼用?”我道。
“誰?”北風立起耳朵。
“哥哥,快看,那裡有一隻紅色的鳥!”北雅指着我道。
此言一出,所有的孩子都看向我。
“你是誰?怎麼會說話?你是天上的神仙派來救我們的嗎?”北雅撲過來,胖嘟嘟的小手握住鐵籠子上相鄰的兩根鐵棍,瞪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我。
“是啊,我是百鳥仙子派來救你們的。”
“那你快帶我們離開這裡吧!”北雅的眼睛立刻放起光來。
“可以啊,但你們要答應我不許再哭了,神仙是不會救喜歡哭泣的孩子的。”
“好。”
聽了我的話,北雅即刻停止了哭泣,抽了抽鼻子,用袖口擦着自己的小花臉,用天真的大眼睛望着我,其他孩子也紛紛停止了哭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