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回來了!”
當看到我一身樸素布衣布裙出現在吳家莊客店‘門’前時,風雨雷電忙迎向前來,小雨和狂雷更是‘激’動得淚光點點。
“公主,你去哪了?怎麼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就消失這麼多天,我們都急死了……”
“你們把我失蹤的事飛鴿傳書給宇哥哥和明銳哥哥沒有?”
“公主失蹤第二天,屬下尋不着公主,所以……”驚風答道。
我皺了皺眉,“馬上飛鴿傳書,說我平安無事,只是一個人去散散心而已!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晚了恐怕就要爆發戰爭了!
“是,公主!”驚風領命而去。
“公主,你去哪裡了?怎麼散心散這麼多天?”小雨跟在我身後,急急問道。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目光微冷,“沒去哪裡!只是見了位老朋友!”
‘朋友’二字輕輕吐出,卻更像是咬牙切齒,小雨還想問什麼,見我微冷的眸光,縮了縮身子,壓下要問的話。
“馬上去中都!”
很快,我們便坐上去中都的馬車上。
和往常一樣,狂雷和閃電暗中跟隨,驚風小雨坐在車前,驚風駕車,我坐在車裡,‘藥’王爺爺坐在我身邊,像個孩子似的吃着各式果品,不時拿着桂‘花’糕遞到我面前,我笑着搖了搖頭,“爺爺吃,蘇蘇不餓。”
“哦。”他見我不吃,自己埋頭吃起來,津津有味的樣子讓我心裡發酸,輕輕撫‘摸’着他蓬鬆如枯草的頭髮,爺爺,是他把你害成這樣的嗎?只爲阻止你說出眸‘色’變幻的真相嗎?
“呵呵……”他擡頭笑起來,拿起糕點遞到我面前,“蘇蘇,吃,吃……”
“爺爺,你想起我是蘇蘇了嗎?”我驚喜的抓着他枯瘦的手,他眸裡的目光渾濁茫然,只是不停的把糕點塞到我手上,“蘇蘇,吃,好吃……”
希望全化爲泡影,我失落的放開他的手,自嘲道,“爺爺像個孩子也好,無憂無慮,哪像我這般煩憂,只是爺爺變成如此,誰能告訴我,一個人的眼睛如何從紫‘色’變成藍‘色’呢?”
正在吃東西的‘藥’王爺爺忽然頓住了,渾濁的眸裡飛快閃過一絲明亮,可惜沉思中的我並未發現。
很快,夜幕降臨,因着急趕路,等到天黑才發現,錯過了投店的村落,驚風請示我之後,便在一處空地上燃起篝火。
下了馬車後,便發現‘藥’王爺爺不見了,我忙讓驚風小雨四處尋找,最後在河邊找到他,他正看着一株不知名的小草發呆,手上也拿了幾株那種小草。
“爺爺,你在看什麼?”
“蘇蘇,我告訴你,可以變的哦,真的可以變的哦……”
“可以變什麼?”
他歪着頭看我許久,才吐出一句讓我哭笑不得的話,“不告訴你!”
說完,不再理我們,自己回了篝火旁,也不和我們說話,也不貪吃糕點,自己在角落裡拿出一個石臼把小草放進去搗着,很快小草便被搗成墨‘色’‘藥’汁,他又用紗布將‘藥’汁過濾出來,又從懷裡掏出一枚青‘色’‘藥’丸,丟進‘藥’汁裡,等到‘藥’丸溶了後,他才端着‘藥’汁到我面前神秘兮兮的說,“蘇蘇,你看好哦,呆會就可以變了。”
他看着驚風,“你,過來!”
驚風看我一眼,我點了點頭,驚風便依言過來。
“不許閉眼!”爺爺叮囑道,我點了點頭,驚風便睜着雙眼,我心裡忽然涌起奇怪的感覺,難道爺爺想告訴我什麼嗎?
爺爺看着驚風睜得大大的雙眼,忽然把手裡的‘藥’汁噴在驚風的眼睛裡,驚風從小受訓練,整個過程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驚異的發現驚風的黑‘色’眸子竟慢慢變了顏‘色’,開始是墨‘色’,最後竟成了青‘色’,原來真的有‘藥’可以改變眸子的顏‘色’!
‘胸’口彷彿壓着沉沉巨石,讓我喘不過氣來,感覺天空烏沉沉的,像巨大的網向我壓來。
“怎麼是這樣?假的假的!”‘藥’王爺爺忽然指着驚風大吵大鬧起來,“明明可以變藍‘色’的,明明紫‘色’可以變藍‘色’的,怎麼沒有變?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公主,你怎麼了?”見我臉‘色’慘白幾乎暈過去的模樣,小雨忙過來扶着我坐下,窒息的感覺重重壓着我。
原來紫眸真的可以變成藍眸!
望着驚風青‘色’的雙眸,‘藥’王爺爺還在吵鬧着,我卻無力去安撫他,虛弱的靠在樹幹上,悲哀的笑容瀰漫在‘脣’邊。
假的,真的都是假的呢!深情厚愛都是假的!甜言蜜語山盟海誓也都是假的!還有什麼是真的?只剩下他的野心吧?
閉上眼,再也笑不出,眼睛很乾很澀,沒有眼淚,在那一個狂風暴雨雷電‘交’加的夜裡,眼淚早已流乾,到如今,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想起臨走時刺在他頸後的那一針,如今的我卻不知道自己是否後悔了,是不是不該刺那一針?是不是該刺得深一些?
我找不到答案,或許本就沒有答案。
夜很沉很安靜,我靠在樹幹上,抱緊自己冷得發抖的身體,聽不到‘藥’王爺爺的吵鬧,聽不到小雨關切的安慰,聽不到驚風的詢問,聽不到風聲蟲鳴聲,我的世界一片空白,一片死寂。
我像受傷的小獸縮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以爲這樣就可以讓傷口痊癒,卻更孤寂,更害怕,更受傷,抱緊蜷縮着的身子,微風吹來,空氣裡有高山流水的氣息,也有鮮‘花’青草的芬芳,卻沒有那熟悉的冷意。
如果不是我趕走他,他一定默默守護在我的周圍,當我孤寂冰冷時,就可以靠在他的懷裡尋求安慰和溫暖。
可是,他走了,我把一切遷怒於他,遷怒於他對他主上的忠誠,導致我的受傷。
如果他在,是不是就有個‘胸’膛讓我依偎?是不是就有雙手臂將我擁抱?可是,他不在,我在這個冷寂的夜裡,只有一個人抱緊自己的身體,‘舔’舐着身上千瘡百孔的傷口。
不知難過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睡去,耳邊彷彿聽見小雨的嘆息。
醒來時,天‘色’剛亮,太陽還未升起,東方一片魚肚白,天地萬物還是安睡中。
晨風吹來,有些涼,我的頭腦是這幾日來最清醒的,‘藥’王爺爺靠在粗壯的樹幹上睡得像個孩子。
等到旭日東昇,朝霞滿天時,‘藥’王爺爺終於醒了過來,我們一行人踏上了通往中都的官道。
‘藥’王爺爺一坐進馬車裡,便昏昏‘欲’睡,我讓他枕着我的‘腿’睡下,我們和魑爸爸相約在中都見面,相信他已經趕到中都了吧?
經過一夜悲痛的我已完全接受眸‘色’可以轉變的事實,紫眸變幻藍眸證據確鑿,**也是可以製成的,那麼最後一個疑問,爲什麼我可以同時看到兩個雲天?
我記得那日和夜一起去石室的時候,躺在石室裡的的確是雲天,跟在我身邊的也的確是夜,到底什麼地方出錯了?
難道夜真可以找到和雲天一模一樣的人?我看到的雲天是替身?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嗎?
想了許久也沒有頭緒,便不再多想。
趕了三天路,終於抵達中都,剛到達城‘門’口,便見到魑爸爸和凌哥哥等在那裡,望着我們來的方向眼睛都快望穿了。
“蘇蘇——”一看到我的馬車,凌哥哥馬上迎了上來,扶我下了馬車。
“師傅!”魑爸爸看到頭髮凌‘亂’的‘藥’王爺爺,馬上衝上去緊緊握住他枯瘦的手,“師傅,你這些年去哪了?徒兒怎麼也找不到你……”
“爺爺腦部受過重創,如今像個癡兒一般,魑爸爸……”我沒有說下去,在給魑爸爸的飛鴿傳書中我也提到過爺爺的病情,想必他是知道的,見他眼眶紅紅,嫵媚絕美的臉籠上了重重憂愁,我也不由得心酸起來。
“蘇蘇一路辛苦了!”忽而像想起什麼,凌哥哥馬上後退三步,彎腰行禮,“風雲國皇太子楚凌參見‘女’皇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皺了皺眉,語氣不悅,“太子殿下如果要這樣生疏,那以後都這樣吧!”
說完,不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凌哥哥沒想到我的反應如此之大,當場愣在原地,反應過來,才疾跑幾步,跟上我,語氣歉疚,“蘇蘇,我只是遵照兩國禮儀而已……”
凌哥哥說得的確在理,他以皇太子的身份參見我,確實是兩國禮儀,如果他不這樣,說不定會被別有用心的人說成對我不尊,我停下急匆匆的腳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長嘆一聲,自己這是怎麼了?心裡不開心,就要遷怒於凌哥哥嗎?我蘇蘇什麼時候成了如此不冷靜不自持的人了?
轉過臉來衝凌哥哥淺淺一笑,歉疚道,“對不起,凌哥哥,多日趕路,蘇蘇有些累了,所以衝你發火,你別怪蘇蘇。”
“怎麼會怪你呢?”凌哥哥微微一笑,緊緊握住我的手,“蘇蘇是住宮裡去還是……”
“不去宮裡了!宮裡多有不便,還是住在王府吧!”
凌哥哥也不再堅持,一行人來到當年先皇賜給風爸爸的桀王府。
因此行相當於微服出訪,並未通知什麼人,所以只有風雲皇族知道我的到來,到了桀王府後,便聽到管家回報說老太爺老爺夫人和少爺來了。
管家口裡的老太爺老爺便是孃親在這個時空的爹爹蘇宰相,大哥蘇飄影,也就是我的外公和舅舅舅母,還有表哥蘇逸。
剛迎出大廳,便看到靈兒舅母風風火火的走了過來,抓住我的手四下張望,“咦,蘇蘇,怎麼就你回來了,柔兒那丫頭呢?”
“蘇蘇直接從烈焰過來,所以未曾通知孃親。加上路途遙遠,爹爹們也不捨得孃親旅途勞累。”
其實,五位爸爸知我奪天下之意,魑爸爸要來和我會合,爲‘藥’王爺爺診治,其他四位爸爸一定在南城籌劃一切了,又豈會讓孃親來中都涉險?
“蘇蘇見過外祖父,舅舅,舅母!”我盈盈行了一禮。
“老臣參見‘女’皇陛下!”
“臣參見‘女’皇陛下!”外公和舅舅向我行禮,我忙攙扶他們起來,倒是舅母大大咧咧一直握着我的手,沒有跪拜,蘇逸表哥一直站在邊上,眼神飄忽,似乎有心事。
把他們迎進大廳,吩咐婢‘女’上茶,凌哥哥一直在我身旁,寸步不離,外公和舅舅本來要給他行禮的,被他婉拒了,說只是家人相聚,不必理那些繁瑣禮儀。
用過茶後,一家人說了些話,外公又叮囑好一些,讓我有空就去看看外婆,靈兒舅母也讓我好好休息,他們三人輪番叮嚀一番,才依依不捨的回宰相府。
“蘇蘇表妹——”蘇逸表哥看着我,遲疑道,似乎有話想和我說,我忙說道,“逸表哥,蘇蘇好些日子沒來中都了,你就陪陪蘇蘇吧!”
外公看了一眼逸表哥,點了點頭,“既然蘇蘇妹妹開口了,你就陪她到處玩玩,可要注意保護表妹。”
逸表哥點了點頭,外公慈愛的看我一眼,纔在舅舅舅母的陪伴下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舅母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大聲說道:“蘇蘇,晚上回家吃飯!外祖母可想你了!記得哦!”
我點了點頭。
家,多麼溫暖溫馨的一個詞!每每想起,心便被幸福和滿足充滿,爹爹們,孃親,陌兒,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逸表哥,還有明銳哥哥,宇哥哥,他們都是我的家人。
我最愛的家人!我不知道,若我想爭奪的天下與他們起了衝突,我會選誰?是天下還是家人?是權力還是親情?
當愛恨相雜,是愛感化了恨,還是恨毀滅了愛?
“妹妹——”逸表哥看着凌哥哥‘欲’言又止,凌哥哥何等聰慧之人,馬上笑道,“蘇蘇,這桀王府的景‘色’我還未細細觀賞呢,我且先去欣賞一番,就不陪你了。”
他說完,撩起長袍,‘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逸表哥有什麼話要‘私’下對蘇蘇說?”
他走到‘門’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院子裡,確定無人偷聽,才折回來神情凝重的看着我,刻意壓低了聲音。
我見他如此謹慎的模樣,難道他有什麼重大隱情要告訴我嗎?
我把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萬萬沒想到他竟問了我這樣一句話,“表妹,你認識一個叫修羅的‘女’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