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山聽了這番話,只是哭笑不得,搖頭道:“我只是說了一句,便換來你說這麼些,倒顯得我俗氣了。罷罷罷,既然怕將來後悔藥沒處買,我便依你,咱們不做將來後悔的事兒。就在這戰地上,和三軍兒郎一起,熱熱鬧鬧過一個新年。”
“這纔對。”寧纖碧見沈千山心結解開,也笑了,一邊替他倒了熱水,便又感慨道:“說起來,爺想一想,古往今來,能如咱們這般在戰地上並肩作戰還共過新年的夫妻能有幾對?我腦海裡是一對兒也沒有的。如此說來,雖然境況苦,但是心裡甜蜜,這豈不也是別樣的一份兒浪漫旖旎?你說是不是?”
沈千山笑道:“你們女人家的心思真是難懂,明明手都裂了口子,又冷,吃的又不好,倒是品出浪漫旖旎的滋味兒了?我卻是不懂。”說完便被寧纖碧白了一眼,聽她笑道:“原本也沒指望你懂,你怎麼說也是個爺們兒,不過是告訴你一聲罷了。”
無論如何,今年雖是在邊疆,然而寧纖碧既在沈千山身邊,年禮是一定要送回去的。且不說睿親王府得了沈千山送回的那些年禮後,薛夫人是如何的高興炫耀,睿親王妃又是怎樣的嗤之以鼻。只說這酷寒北疆,沈千山和江澤原本以爲年關將近,天氣寒冷至此,就是韃子只怕也吃不消,未必會再來宣戰。誰承想他們竟錯了,韃子大敗之後,偃旗息鼓了一段時間,臘月初十以後,這眼看着都要過年了,那邊卻來了精神,不住派人來宣戰。於是沈千山也動了氣,應戰之餘,也狠狠攻打了幾次,天氣愈發寒冷,這戰場上的氣氛卻是更加熱烈肅殺起來。
這時候便真正體現出天涯幫喬明喬羽帶着的這一隊戰力的重要性了。雖然只有一萬人,可這一萬人那全是在江湖上打滾的,平生所遇的對手和戰鬥,是韃子能相比的嗎?他們又都是生活在北方,習慣這酷寒天氣,一旦作戰。進了戰場那真是以一敵三甚至敵五都不落下風的。也正是因爲有了這一股生力軍,所以幾次戰鬥,大慶軍隊方面都佔了上風。
如今就連寧纖碧。雖然還是對喬羽恨得牙癢癢,卻也不得不承認,人家這哥倆的作用真不是蓋的。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是皇帝,面對一門如意姻緣和一支在戰場上決定勝負的生力軍。恐怕也會爲了這支生力軍而犧牲那門如意姻緣。如今也只能徒嘆一聲造化弄人罷了,恨只恨蔣經當日沒有早些迎娶齊芷蘭,不然哪還有今天的事情?
寧纖碧都這般想,蔣經更不用提了。如今他在軍營中是個比較神奇的存在,身上沒有功名,更別提官職。然而卻是沈千山和四皇子周鑫最信任的人,監管着糧草藥材衣物等所有重中之重的物資。
這樣情況下,就算沈千山很注重不讓他和喬家兄弟碰面。有時卻也難免遇上,例如天涯幫駐地離軍營有好幾裡地,一次運送物資時,這邊倒不出人手,蔣經便放下那點因爲兒女私情而起的私人恩怨。依然帶隊去給天涯幫送物資了。
既送過去物資,總要和喬明喬羽交接分明。這就不免接觸。好在喬羽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雖然記起這蔣經似乎與齊家姑娘有些私交,然而卻一點兒沒往心裡去,對蔣經十分熱情,到最後,連蔣經心中那點悲憤,對着這貨都提不起來了,也只能如寧纖碧那般懊悔不已:爲什麼自己當日要信那混賬算命先生的話,等到十八歲呢?等到十八歲也就罷了,爲什麼還不趕緊把齊芷蘭娶回來,忙忙忙,到底把媳婦兒忙丟了吧?
沙場征戰之間,無數生死都不由人把握,諸如蔣經和寧纖碧這份個人心思實在更微不足道,軍營每日裡的小事沒有千萬也有萬千,千頭萬緒,兄妹兩個也很快就從那份痛苦中掙脫出來。好不容易,這仗一直打到臘月二十五,金寧聯軍不知是服了還是要過年,竟將他們的營帳往後退了一百里地,拿出了一種“惹不起你我躲得起”的陣仗出來。
這一下可把江澤樂壞了。老元帥在邊關戍守了二十年,何曾看見過韃子主動退兵啊?就算是之前大戰被大慶打服了,也是隻派使者議和或商議停戰,軍隊是半步不肯退的,除非簽了停戰協議,纔會退軍,但那也是要留一部分兵力在金月的南關戍守。如今兩個國家聯合,之前勢如破竹拿下了大慶的十幾座城池,在這樣絕對的優勢下,竟然是他們先退軍了,怎不令老元帥欣喜若狂?
興奮之餘,就想趁熱打鐵,把駐守在北關內的幾十萬軍隊前移五十里,此後一場場仗打下來,只要韃子退,他們便進,一直打到聯軍瓦解崩潰,把韃子趕到支月山北,讓他們從此以後一聽見大慶軍隊就渾身發抖,有生之年再不敢犯邊疆一步。這就是江老元帥宏偉的心願。
然而沈千山一瓢水就潑了下去:“老元帥,如今還剩下五天就要過除夕,倒不如先過了這個年再說。也順便趁此機會觀察一下,看看是不是韃子那邊也故意用這種辦法誘咱們深入,別忘了,他們的真正元氣可還沒有傷到家,之前一場大捷,雖然打擊了他們的士氣,但是讓他們憤怒之餘,生出背水一戰的勇氣和決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聽了沈千山的話,老元帥額上冷汗不由涔涔而落,忍不住感嘆道:“唉!二十年來未有過這樣的大好局面,竟是連我都欣喜若狂,把持不住自己了。倒是千山你說得對,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你這孩子年紀輕輕,看問題的眼光和心思卻比我深遠縝密多了。”
沈千山心裡慚愧,這份狂喜他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之所以還能這麼冷靜鎮定,和眼光心思沒什麼關係,他只是看到寧纖碧歡喜張羅着過年的事兒,不願意這時候擅動大軍,打亂她的步驟罷了。
然而細思下來,便覺着這因爲寧纖碧而偶然起的懶惰心思竟是歪打正着,恰恰避過了因爲欣喜和急躁可能犯下的錯。被江老元帥誇獎了的小沈元帥不禁再一次感嘆:阿碧真就是我的福星啊。
臘月二十六,京城睿親王府裡送來的年禮卻也到了,拉了十幾馬車的布料食材,這些東西運來的卻是晚了,跑這一趟差事的管家胡虎在帥帳中哭喪着臉對沈千山和寧纖碧道:“回爺和奶奶的話,原本是臘月初一出的府,得了老太太太太的吩咐,一路上快馬加鞭星夜兼程往這裡趕,想着在臘月二十之前送過來,給爺和奶奶過個好年。誰知這一路竟遇上了一場大雪,馬車難行,緊趕慢趕,竟還是晚了六天,這眼瞅着就要過年了,做吃的穿的卻是都來不及了。”
沈千山笑道:“無妨,胡管事這一路也是辛苦了。老祖宗和母親太愛護我,這一路哪裡是那麼好走的?倒是讓你們受累。你且好好下去歇一歇,天寒,路也難行,倒是過了年再回去也不遲,反正府裡這會兒也沒什麼要緊的事,不用急着趕回去。就是有一樣,現如今我雖也領着軍餉,卻是都有花用的地方,就不賞你了,讓奶奶記着,回府再給你這份兒賞。”
胡虎連忙笑道:“這賞的事兒倒是不用爺替奴才操心,先前太太就賞過了,也和奴才家裡那口子說過,等這趟差事辦完,還要賞呢,白姨娘也賞了奴才十兩銀子,這奴才並不敢瞞爺和奶奶。”
沈千山聽到白採芝的名字,心裡就有些不自在,再聽說她一個姨娘,賞個奴才竟是十兩銀子,可見在府中是如魚得水風頭無雙,想到母親本就喜歡白採芝,這樣情景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此心裡越發有些着惱,暗道母親也不能這樣偏心,白姨娘雖是孤單一人,好歹在府中悠閒度日。阿碧和我在邊疆如此辛苦,幾度遭遇危險,更是救了我好幾命,她竟連句安慰思念的話都沒讓奴才帶過來。因看了寧纖碧一眼,見她面上始終掛着恬淡笑容,似乎並沒有因此而惱怒,沈千山心中更加愧疚,因便淡然道:“白姨娘的賞是白姨娘的,我和奶奶的賞自然是我們的,豈能和她相同?行了,你下去吧。”
胡虎之所以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就是得了薛夫人的授意,讓他來暗中試探下爺和奶奶如今的關係,。
此時聽了沈千山的話,這奴才不由得有些摸不着頭腦,暗道奇怪啊,這事兒真是稀奇,先前奶奶在府裡時,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那真是超然物外,也不和人接觸,也不用孝順公婆,就是對爺,也沒有半分體貼小意,甚至因爲爺阻止她上戰場軟禁她而鬧到了皇宮裡,最後她如願以償了,也讓爺有些灰頭土臉。就這樣的一對兒夫妻,怎麼如今看着,倒似十分恩愛?還有爺那句話,白姨娘是白姨娘的,他和奶奶是他和奶奶的,這明顯是說,他心裡只有奶奶一個人啊,白姨娘那都成了外人,嘖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難道爺寵奶奶就到了這個地步?任她如何無法無天,都不以爲忤?